章節字數：2522 更新時間：11-12-30 16:13
群山掩黛，長水橫煙，清波點滴如墨泛起在浩淼的水麵。
君墨寒隔岸遠觀，隻覺水天契闊，塵囂烽火也被西風襲，眼中湧動的波瀾漸漸恢複了一片幽靜，他揚聲笑道：“先生猜的一點也沒錯。”
他一邊緩步往前走，一邊抬頭仰望著深秋晴朗的天空。在白汶的暗中授意下，慕容沉煌沒有繼續跟上來，而是回到那群黑衣武士中間，片刻之後，便乘馬揚塵而去。
靜香一開始便看出君墨寒有意擺脫慕容沉煌，而白汶又故意將黑衣武士都遣走，便料想兩人於無聲中達成了某種共識，遂不再言，沉默跟隨。
果然，就在她離懸崖僅一步之遙的地方，君墨寒忽然轉過身，聲音輕快地傳來：“如果朕分析的沒錯，先生乃是神機軍師白汶？朕屢次聽皇叔說，但凡破銅爛鐵，隻要經過白老先生的手，便能變成削鐵斷發的鋒銳利器。是以，我龍威軍有幾次與西戍軍隊在戰場對陣，都因為武器不夠鋒利而吃了敗仗。先生對器械的製造更是巧奪天工，能製敵於百米之外。善攻著必先利其器，而後謀其心，先生可謂麵麵俱到。”
聽他語氣，顯然對自己十分感興趣，但白汶臉上卻絲毫沒有心動的神色，他輕輕一攬衣袍，將雙手負於身後，隱現幾分傲然，“自君上口中聽到白某的陋名，當真是受寵若驚。隻是君上如何猜出白某的身份？”
見白汶刻意擺出一副疏遠的姿態，君墨寒眸中笑意更勝，“我觀先生行走時腳步十分穩健，再看先生雙手骨節突出，虎口處生有厚繭，若非經常錘兵鑄器，又怎麼會有如此大的臂力與腳力。而西戍國內能讓慕容沉煌惟命是從的人，除了慕容馳，隻有一人，那便是神機軍師白汶！”
聽著他一番分析，靜香才注意到原本堅硬的岩石地麵，赫然有著兩排深深的腳印。而白汶的臉上亦流露出淡淡的讚許，雖隻是一閃而過，卻依然被她敏銳的捕捉到。
“君上既然已猜到白某的身份，白某也就不拐彎抹角，此次請君上來，是因為我家主人有一物要呈於君上。”白汶舉袖一甩，一柄手指長短的豎笛落到手中，他將笛口輕抵唇邊，一縷明徹的笛聲破雲而去，不多時，便見一點黑影盤旋在輕薄的雲層中，待笛聲一轉，那黑影發出一聲響徹雲霄的淒厲長鳴，帶著一股巨大的罡風驟然飛衝而下。
那是一隻蒼鷹，喙鋒爪利，翅膀展開時足有三尺寬，羽翼上遍布著金銀相間的浮光，分外幽亮炫美。當它落在白汶的肩上時，溫馴的卻如一隻剛出生的雛鳥。
靜香方要越過旋風巨大的雙翼，上前細看，卻聽白汶一聲斷喝：“姑娘小心它傷人，它的脾氣可是連白某都拿捏不準。”
等白汶從蒼鷹的腳上取下那卷成筒狀的雪箋時，君墨寒的眼裏猝然亮起一叢明亮的火焰。
“這隻鷹叫旋風，暴戾的很，平時隻聽我家主人的話，若沒有主人給我的溯雪笛，它未必肯出現。”白汶一臉輕鬆笑意地摸了摸旋風的羽毛，但見旋風頗為神氣地將頭一揚，對白汶既不熱絡，也不疏離。反而金色的眼瞳直勾勾地盯著君墨寒，白汶大驚失色，手臂一展，趕緊將它放飛，直到看不見才將雪箋展開放到君墨寒手中。
“竊藥？”靜香看著紙箋上那兩個雋秀的字脫口而出。君墨寒不動聲色，隻是一縷眸光輕柔斜飄，這是他第二次聽到這兩個字，不由得對白汶令眼相看。
白汶當即微笑道：“我家主人說了，那裏有君上想要知道的一切。”
這倒好，白汶一句不痛不癢的話完全將君墨寒的興趣給挑了起來。隨著嘴角的弧度優雅的上揚，他他微微笑問：“你家主人是誰？”
如果是慕容氏的人，大可堂而皇之地與他麵對麵商談，怕隻怕這幕後之人目的不止於此。這盤棋局可是越來越撲朔迷離，有意思的緊！君墨寒緩緩揚唇，祭出一抹謔笑。
白汶料到他必然有此一問，不假思索地回答：“君上莫急，我家主人說了，有緣自然能夠相見。”
聞言，君墨寒放聲長笑，而後從懷中摸出一物，扔到白汶手中，唇角一勾，道：“這是虎符，有了它，龍威軍十萬兵馬可任意差遣。”
白汶將虎符往袖中一放，彎腰一揖，恭敬地道：“如此，白某便代我家主人謝過君上的賞賜。”
不可以！這太瘋狂了！靜香像從來沒有見過君墨寒似的一瞬不瞬地盯著他，“你這無疑是在自斬雙翼！”
君墨寒看透她眼裏的震驚，灑然一笑：“這沒什麼不可能！你太低估皇叔的能力，就像你高估了母後對你的信任。”他轉身舉步，擦著她的耳朵道：“你在檀香裏下的毒，你以為精明如她，會不知道麼？”
冥冥中，是誰的雙手翻轉這天地間的尊榮與屈辱？又是誰的手，導演了這天闕這亂世的滄桑？是那個女人，那個自己喚了十八年母後，將自己廢黜，垂簾攬政的女人！十八年忍辱負重，慢慢煎熬，終於到了箭懸於弦，不得不發的地步。
看似溫文爾雅，豐神俊秀的寒帝，那優雅的笑容中又藏了多少刀鋒戰謀？靜香看著眼神一瞬間變得近乎尖銳的君墨寒，腦中竟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那種無所適從的感覺令她心頭沒來由地一空。十年的日夜相守，步步跟隨，原來她一點都不了解他！
噠噠的馬蹄聲中揚起君墨寒那溫雅的聲音，“香兒在想些什麼？”
一抹淡影晃過眼前，勾起那瑩潤小巧的下巴，靜香被迫迎上君墨寒的雙眼，有種心事被洞穿的惶恐，她輕輕搖頭，避開他的視線，一股苦澀卻哽在喉間，怎麼也咽不下去。
有風吹過，輕寒隱隱。許久，當身後濤聲消失時，靜香從驚雲橋上收回視線，淡淡問道：“皇上，漠河鎮過去便是天瀾城，你是否要見一下漓王？”
君墨寒接過靜香遞過來的和田玉盞，緩緩把玩著，聲音溫潤中帶著一絲風趣，“漓王？那個狂傲自負的人？狂起來他比朕有過之而無不及，但論傲，朕可絲毫不輸他。”
對於這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君墨寒顯然沒有一絲感情與興趣。靜香也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做過多糾纏，垂眸看著空蕩蕩的駕駛座，臉上略顯擔憂：“以七夜的身手，那黑衣人應該不是他的對手，為何遲遲沒有追上來，難道途中出了什麼意外不成？”
君墨寒徐徐啜了一口清茶，將玉盞往一旁茶幾上一放，抬手一拂，如縷青絲便纏於他修長的指尖，修長的眸中微瀾一漾，他輕輕一挑眉梢，淡笑道：“七夜我早已安排他先行，香兒大可不必擔心他的安危，還是想想回宮之後，該如何麵對母後的責難吧！”
饒是他語氣如此清閑，靜香也絲毫忽視不了他話語中隱藏的危險，曾經背叛過太後姬萱的人，連死亡都會成為一種奢望，想起那日鶴羽殿中，紅唇灩出的那抹無情，靜香不由地打了個寒顫，將發絲從君墨寒指縫中抽離，她沉聲道：“奴婢知道怎麼做，請皇上放心。”
君墨寒懶懶的‘嗯’了聲，似乎有所疲倦，合眸靠進軟裘之中。這短短的一個字卻如一道細薄利刃倏忽劃過靜香心頭，既快且痛。她轉身望向窗外，長街空闊，浮雲渺渺，煙花微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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