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107 更新時間:12-01-23 01:14
秦商出殯的當天夜裏,彥成夢見了耶律衡紀。
他站在邊關的草地上,舉著一隻雪白的狐,然後用刀斬斷狐狸的脖子,鮮紅的血就流了下來。然後九歲的梁彥成舉著十六歲的耶律衡紀送的劍,直直地刺入了耶律衡紀的胸腔,位置拿捏的太過準確清晰,讓彥成覺得,這不是夢。
彥成想,人之將死,大抵都會想起這些故人吧,他們是來迎接自己的麼?
第二天醒來,彥成便叫燈盞把他的佩劍拿來,這便是昔日耶律衡紀送的佩劍。
彥成輕撫劍身,想起了耶律衡紀。
衡紀,我從不曾忘卻那些與你相伴的日子,是我辜負了你我年少相知。
可是,我有我要守護的啟明星,你有你要守住的北鬥星。縱使你名叫衡紀,也無法守住你那片北方的土地,因為不管是哪片土地,不管是哪家山河,都要啟明星的照耀,才可以等到光明。
在仲秋的夜裏,彥成抱著燈盞說:“燈盞,爹原來一點兒都不怕死,可現在我怕死,我怕我死了,沒有人能幫你守住這天下。如今就連秦商也死了,嗬,那老狐狸竟瞞的這樣嚴實。我真怕你一個人吃不住。”
燈盞趴在彥成的懷裏,止不住的落淚,他也恨自己沒用、沒出息,一點都不像爹爹孩子。
彥成摸摸燈盞的頭,又說:“燈盞,不要哭,每個人都會死的,但不是每個人都真正活過,因為有你,爹這一輩子很快活。”
他做到了他想做的。
在原來他總是迫切地盼望著燈盞喜樂平安,如今,當他見多了這些生死,忽然覺得平安就夠了。他用一切保了他的燈盞平安,即使燈盞將來並不快活,心有埋怨,都無所謂了。隻要他活著,記不記得,喜不喜樂,無所謂了。
燈盞不肯聽他說,隻狠狠地抱住他,一遍遍地說:“不許,朕不許你死!你死了,朕親自為你陪葬!”反正朕也病了,已無藥可醫了……
後來的後來,又是一個多事之秋。一如初來乍到的梁彥成帶兵削藩的那一年,是個多事之秋。
無藥可醫的燈盞沒有死,依舊坐擁天下;無藥可醫的彥成死掉了,死得很是安詳。
在彥成的最後幾天裏,燈盞一直陪著他,沒有哭,他是笑著看著彥成走的。
彥成死去的前夜,似有感應一般,忽然張口說了一句一生都沒有說出口的話:“燈盞,我愛你。”
燈盞想,這才是真的愛吧?自己口口聲聲說著愛,可他有給過彥成什麼呢?至高無上的權力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也不過是為了自己服務罷了。可以任意揮霍的財富麼?彥成何曾在乎過這些?以彥成的本事,仁宗、遼王都一樣給的起。他給他的究竟有什麼呢?
恐怕,隻有愛而已。
彥成握緊了燈盞的手,淡淡地笑道:“已足矣了!梁彥成能得梁燈盞,已是天賜的福氣。”
國父梁彥成死的時候,舉國大喪。每家每戶都在皇令未發的時候,自動自發地戴了孝。
展棠是在彥成出殯的那一天進的城。
那天,所有來送國父最後一程的百姓,都清楚地記得,那個胡子拉茬的男人一直愣愣地看著自宮中抬出的黑棺,然後跪下來咕咚咚地叩了三個響頭,然後頭也不回地想著呼延統帥府去了。
那年秋天的夏都很冷,展棠進宮去同燈盞討了杯酒。
自秦商死去,他似乎代替了秦商的位置,照顧了興兒與趙青,也與小皇帝成了好友。小皇帝說你我同是天涯淪落人,隻能共飲一杯相思酒。當然,展棠思他的趙秦商,燈盞念他的梁彥成,相對而酌,卻沒有太多的話可說。
這一回,展棠問及燈盞:“為何不遷都京城,那才是人們心中正統,況且你自幼長於京城,那裏更加適合你大展拳腳。”
燈盞摸了摸杯沿,低聲道:“京城的花紅柳綠,沾染著彥成、竹青、還有秦商的血,我怎麼敢去?”
故事的最後,是在來年的春天,七十二素質騎陪著他們的小公子踏上了杭州。
兩隻黃鸝在翠柳間看著燈盞,嘰嘰喳喳的鳴叫著,正是杜工部筆下的那一對。
杭州城外,燈盞仰著頭在姻緣樹上看了好久,才抬手指著一張彩紙,命身旁的素質騎給他取下來。那人縱身一躍便到了樹上,取了彩紙交到燈盞手中,燈盞低頭看著上麵稚嫩的字。
燈盞願與彥成,守足一世,同牽三生。
此刻,擁有家國千秋、江山萬裏的李戥盞,他眉間的朱砂,無論如何襯不出盛世繁華,隻徒留一片悲涼。
站在樹下撫笛一曲,始終慰不了哀思。燈盞的天下少了誰,也不能沒有梁彥成。
杭州的春色,徒染了悲哀,離開這滿目春色,他依舊是那個勵精圖治,開啟了‘啟明盛世’的盛世君王李戥盞。
隻是現在,能不能讓他多想彥成一會兒?就一會兒也好……
月上柳梢頭,是該回去的時候了。燈盞回到轎中,微微歎了口氣,道:“回去吧!”
他按照秦商教的施仁政,依著彥成講的不加賦,興兒去了河西鎮守,張玉昆和展棠留在京中率六路軍。隻是當年那隻虎符,再沒有給任何人,留在了燈盞枕邊,睹物思人也好,獨攬大權也罷,他已經沒有時間多想。
轎子路過杭州城的街道時,忽然聽到有老人說:“真真兒是啟明盛世,這新皇實在仁慈。”
燈盞笑了,看來,我們大家的努力,終於有成效了。
爹爹,你能看到麼?等燈盞平定了天下,等大夏的儲君長大,能掌管得了這個你用命拚來的天下,我就去陪你。
你一定要等著我,等我來世與你相牽,下一世,我們絕不錯過,無論先來,或是晚到。
你一定要記著我,等我來世與你相守,下一世,我們再不分離,不論生離、或是死別。
遠遠地傳來姑娘唱的小曲兒:“情粘骨髓難揩洗,病在膏肓怎療治?相思何日會佳期?我共你,相見一般醫。”
燈盞一笑,相思無藥可醫,朕正不想醫!掀簾招呼道:“牽馬來!朕要騎馬!”
燈盞策馬在前,神采飛揚,身後七十二個黑馬白衣的青年,個個俊朗,人人颯爽。踏碎了杭州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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