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22 更新時間：12-07-03 15:21
蘇長樂在衙門整整呆了六天，直到姬方一案結束才得以離開。
這些日子幾乎天天都在照顧宋言，衙門的床睡得也不甚習慣，還有茶館裏的事務又得牽掛著，茶館裏的人……大概，也有那麼點需要他操心，總之，這幾天過得可算是身心俱疲。
此時時近黃昏，正是茶館忙碌的時候。一踏入茶館，十幾雙眼睛就直勾勾盯著他看。即便是蘇長樂，也被盯得有點不自在，張口斥道：“都不用幹活了？”
夥計們集體一個怔愣，然後神速散開，若無其事的繼續著手頭上的事。
蘇長樂略鬆了口氣，踱著步子回房，打算好好洗個澡睡一覺，彌補這麼多天以來嚴重的睡眠不足。手剛剛觸上房門，眼睛不自覺的往隔壁瞟去，猶豫一陣，還是走了過去。他抬手敲敲門，又叫了幾聲，屋裏一點動靜都沒有，不禁有些奇怪，照理來說，這個時候不會跑到哪裏去的。
心裏想著，腳下又邁開了步子，行至廚房，剛一探頭，阿沅就咋呼開了：“掌櫃的回來啦？！”
蘇長樂略一點頭，環視四周，還是沒見到蘇風曉的人影，便問：“小姐呢？”
阿沅口快，回道：“小姐肯定是去玉媒婆那裏了。”
“玉媒婆？”他頓覺不妥，問道，“去那裏做什麼？”
阿沅撓撓下巴，吞吞吐吐道：“這個…當然是為了掌櫃你了。”眼見蘇長樂有發怒的趨勢，她連忙勸道：“掌櫃的，我們知道你不喜歡弄這些，可是這始終是終身大事，你遲早得娶個夫人回來吧，小姐是你妹妹，自然要替你著急的。再說了……”
蘇長樂不等她說完，一張臉早已陰下來，霍的轉身離開廚房，大步往外走去。這才剛掀開遮布，就見到茶館外那個熟悉的身影，旁邊還跟著一個花枝招展的婦女，便是錢唐有名的玉媒婆。
蘇風曉拉著玉媒婆走到茶館前，笑道：“我大哥今日暫時不在，不過你先看看這茶館，來日姑娘若是嫁進來，就是這裏的老板娘……”
玉媒婆笑得跟朵花似的：“知道知道，蘇掌櫃的茶館我能不知道麼，若不是因著他那脾氣，我早就來說媒了。”她拿著手裏一疊的畫像展開，“蘇姑娘你看，這些姑娘個個質素都不錯，等你大哥回來了，都給他看看。”
蘇風曉看著這些畫像，心裏五味雜陳，仍是勉強笑了笑，接過來：“這個自然。”
玉媒婆甩甩手裏的帕子：“行，那我今天先……哎，蘇掌櫃這不是在麼？”她看著不知何時已經朝這邊走過來的蘇長樂。
蘇風曉聞言，心中一驚，慌亂的抬頭看去。蘇長樂直愣愣盯著她看，那樣子簡直像要把她給吃了解恨。
“大哥，你何時回來的？”她微顫著聲音問。
蘇長樂沒有回答，目光移向她手裏的畫像。
玉媒婆原本也是個善於察言觀色的，隻是蘇長樂平日裏通常都是這種沉著臉的樣子，她竟然沒發現他在生氣。於是指著蘇風曉手裏的畫像：“蘇掌櫃，你在就正好，這裏有好多個姑娘，你先過一遍目，我也好知道你的喜好……”
“滾出去。”語氣聽著平淡，卻威懾十足。
玉媒婆愣了愣，抬頭看了蘇長樂的臉，發覺他隻是盯著蘇風曉看，並未看她，可是這話，明顯是對自己說的。她張了張口，又想說話，可這一次，卻被蘇長樂十足十地瞪了一眼。
“滾。”
現在，再傻的人也該知道怎麼做了。玉媒婆懨懨的搓著手絹，膽戰心驚的逃出茶館去，連畫像都不記得帶走。邊逃邊在心裏暗暗發誓，她這一輩子也不會再做蘇長樂的生意。
茶館裏還有好多客人，此時已是神態各異，大部分都在盼著看好戲。除了蘇家兄妹倆，估計在場的人之中，就屬杜楠的心情最複雜。盡管蘇風曉上次死也不認，之後的幾天還拚命的替蘇長樂張羅起終身大事來，但她越是這樣就越發讓杜楠確定了自己的猜想。這不倫之戀可不是鬧著玩的，話說，這是他的錯覺麼？怎麼現在看著，連掌櫃的也有那麼點不對勁的地方？
蘇長樂也不發火，就這麼平靜的看著蘇風曉，直到她低著頭，渾身都開始發顫，他才猛地奪過她手裏的畫像：“你就那麼想給自己找個嫂子？”他隨意翻了翻畫像，從中抽出一張摔到她臉上：“就這個吧，你最好現在就去提親。”說完，如同扔垃圾一般扔掉其餘的紙張，不顧眾人的目光，頭也不回的走了。
蘇風曉垂首而立，茫然的注視著散落一地的畫像，淚水如同斷了線一般，“啪嗒啪嗒”往下掉。杜楠終是看不下去，走過去將地上收拾幹淨，勸道：“小姐，你先進屋去吧，掌櫃的氣過了就好了。”
蘇風曉仍是不動，不是不想動，而是根本動不了，心中委屈萬分。他當她想去找玉媒婆麼，他當她真的很想有個大嫂麼，他當她看著畫像的時候心裏很開心麼……可是她能怎麼辦？難道要衝過去跟他說“我不要找嫂子，我要嫁給你”這種話嗎？如果真的說了，也許以後連兄妹都做不成了。
“這是怎麼了？”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杜楠聽著有些耳熟，一看發現正是上次來茶館的衙役。
蕭孟走進來，看著蘇風曉，關切的問道：“蘇姑娘，你沒事吧？”他朝杜楠看了一眼，使了個眼色。杜楠聳聳肩，覺得解釋太麻煩，幹脆簡而言之：“同掌櫃的吵架了。”
蕭孟點點頭，勸慰道：“蘇姑娘快別哭了，兄妹倆能有什仇啊，明天就沒事了。”
杜楠在旁邊聽得直拍腦殼，若真是普通兄妹吵架，這麼勸著當然沒什麼不妥，問題是……唉，他自己都不知該怎麼說了，反正這兩兄妹絕對是有問題的，而且是非常不普通的問題。
果然，蘇風曉被“兄妹”二字刺激到，雙拳一攥，推開擋在跟前的蕭孟，胡亂衝進大街的人群中，很快便不知了去向。蕭孟隻愣了一下，拔腿往她消失的方向追了出去，就留下杜楠還站在原地發傻，也不知道現在該不該把小姐跑出去的事說給掌櫃的聽。
蘇風曉一路沒頭沒腦的狂奔，根本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路，直到實在沒了力氣，才氣喘籲籲的停下來。眼淚仍舊沒有止住，可是臉上已經被風吹得有些麻木了，任憑淚水怎麼流，她都感覺不出來。
街上人來人往，時不時有人投來好奇的目光。蘇風曉低頭緩緩走著，跟抽了魂似的，可是走著走著，發現自己走不動了，因為身邊不知何時已經圍了不少人在看熱鬧。她心中更氣，有什麼好看的，錢唐城的百姓就那麼閑嗎，閑到一堆人圍著看她一個落魄的姑娘？
正要抬頭說些什麼，手臂被人扯住了，她猛一回頭，看到蕭孟正在身後站著，胸膛起伏著，顯然也是剛剛快跑過的。
“蘇姑娘，可算找著你了。”
“蕭大哥……”她下意識的叫了他一聲，卻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話。
蕭孟在人群中擠開一條路，拉著她便走：“別在這兒站著，跟我走。”蘇風曉並未反對，她原本就想盡快脫離被人圍觀的狀態，於是沒有做任何抗爭性的動作，當真乖乖跟著他走了。
兩人走了一陣，蕭孟突然回頭問道：“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蘇風曉愣了愣神，開口道：“沒有特別想去的，蕭大哥若不嫌麻煩，便帶我去江邊吧，我不識得路了。”錢唐城她本來就不熟，又跟個沒頭蒼蠅般亂跑，其實早就不知自己身處何處了。
蕭孟笑了笑，遞了塊汗巾給她：“先把眼淚擦擦，我帶你去。”
她有在哭嗎？蘇風曉莫名，抬手摸了摸臉，果然有些濕涼的液體。她將汗巾推回去，取出自己的手絹，勉強勾了勾嘴角：“多謝蕭大哥，我用自己的就好了。”
蕭孟略帶失落的收起汗巾，默默在前方領路。
天色已經暗下來，幾隻畫舫燈火通明，映襯得江麵更是波光粼粼。蘇風曉歎氣，屈身蹲下來，望著江水發呆。
蕭孟陪著她蹲下，沉默了許久，再次出聲勸慰：“蘇姑娘，雖然我不知你與蘇掌櫃因何吵架，可是若不是因為在意，勢必是吵不起來的。他是你哥哥，心底裏肯定不會真心生你的氣，你也別太難過了，說不定明早一覺醒來，就什麼事都沒了。”
蘇風曉咬咬嘴唇，低聲道：“他才不是我哥哥。”
蕭孟笑了笑：“別說這種氣話，有什麼委屈盡管說，蕭大哥聽著呢。”
聽他這麼說，蘇風曉不由鼻子一酸。心想著，這種話，估計這輩子也別想從大哥嘴裏聽到。不知為何，竟越想越難受，胸口憋著一口氣，上也上不來，下也下不去，終於忍不下去，放聲大哭起來。
“沒事了沒事了，有什麼委屈全都哭出來吧。”蕭孟輕輕拍著她的背，一邊不斷地說些寬慰的話。
蘇風曉哭得厲害，嘴裏也不消停，斷斷續續反複著一句話。
“我不要做他妹妹了……我一點也不想做他妹妹……”
蕭孟隻當她還在賭氣，於是更加賣力的安慰起來。說到口幹舌燥，蘇風曉才漸漸緩過來，隻剩下時不時的抽泣幾下。他看著她淚眼婆娑的模樣，目光不由沉了沉，伸手過去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笑道：“不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蘇風曉怔愣，猛然想到那日杜楠跟她說的話，慌忙起身退了幾步，局促不安的擺弄著衣裙。
蕭孟跟著站起來，走近道：“怎麼了？”
她搖頭：“蕭大哥，我該回去了。”
“好，我送你。”說著便要去牽她的手。
蘇風曉避開，驚慌的看著他：“蕭大哥走前麵就好。”
蕭孟意識到蘇風曉已經發覺了自己的心思，於是一不做二不休，幹脆不再掩飾：“蘇姑娘，你覺得我這個人如何？”
蘇風曉低下頭，明白他這麼問的目的，踟躕了半晌才道：“蕭大哥是好人。”
“那你……”
“蘇風曉！”未等蕭孟把話說完，一個聲音硬生生插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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