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7411 更新時間:10-09-07 14:12
天界之大,不可以言語述之,僅一個瓊夜宮便五殿十閣,回廊曲折,起先婉婷還擔心與冷秋塵身處同一宮中會免不了日日見麵,現在看來倒是她多慮了,宮內各殿相隔甚遠,且自辰宵攜天樞玉函而入天界後,冷秋塵與他鎮日早出晚歸,與眾天將於鳴令台共商用兵之事,三日來婉婷連他的人影都沒見過,這讓她不免鬆了口氣,她無顏麵對於他,更承不住他深澈的目光,那潭幽紫之中無盡的溫柔與毫不掩飾的情意頃刻便能將她的偽裝瓦解。
“夜深了,還不去睡?”西莫不知何時來到她身旁,收折的羽翼在他背後籠起一圈模糊的影。
“不想睡,也睡不著。”婉婷輕柔的語聲響在夜色裏,清淡而寂寞。
“少主尚未歸。”西莫順著她的目光望向西側的雲星殿。
婉婷飛快地將雙目收回,掩飾道:“與我無關。”
西莫歎氣:“你的失望都寫在臉上,何必逞強?”
“我沒逞強。”婉婷辯駁。
“三日來你不是在房中研究《五界命誌》,就是站在這兒望著他的居所發呆,你以為我看不見?”
婉婷自知西莫所說是事實,隻是咬唇不語。
西莫見她不吭聲,接道:“我明白你離開是想保護他,但你可有問過少主的想法,你以為就這樣躲他躲得遠遠的他會開心,看見你這般魂不守舍的痛苦模樣他會滿意?他需要的不是你的保護,而是你啊!”
“別說了!”被刺到痛處,婉婷有些惱羞成怒。西莫鮮少這般教訓她,若不是再也看不下去她日日折磨自己,他也不會如此逼迫。她仰麵望天,強將幾乎湧出眼眶的淚水壓下,咬牙道:“如今尋得五珠是首要之事,我研究《五界命誌》尚且不及,又怎會神不守舍?況且我想躲著誰是我的事,痛苦與否也無需你來妄加猜測,這事你莫再提,否則修怪我翻臉,天色已晚,你快些回去歇息吧。”說完她轉身拂袖入了殿,“哐啷”一聲將西莫關在門外。
對她這種反應西莫倒是絲毫不感到意外,他本就在激她,就算勸不得她回心轉意,能讓她鬧鬧脾氣發泄發泄也好。
殿內燈黯,萬籟俱寂,月光繚繞在雲廊仙閣間,輕輕灑在於殿側轉出的那人身上,淺淺一層銀輝。似是知道來者是誰,西莫隻是望著夜色深處道:“你都聽到了?”
“是。”那人與西莫並肩而立,低朗的聲音於無盡穹宇天河辰星之中愈顯遙疏。
“自從離開你,眼見她越加單薄,好像隨時都會被風吹走似的,裝作不在乎,強顏歡笑,逼著自己整日把精力放在尋找《五界命誌》和五珠上,常常弄到深更半夜精疲力竭才睡下,不給自己喘息的餘地,唯恐一停下來就會想起你。我勸過她多少次,她說什麼也不肯回去找你,不是不想見你,她是怕,因愛生怖,她怕留在你身邊隻會帶給你麻煩,她怕你再為她身受重傷。”西莫沉默片刻,忽而轉身對那人有些激動地道,“可我實在看不下去她再這麼折磨自己,但我勸不動她,你想想辦法,我怕她再這樣下去,五珠還未找到,人就先撐不住倒下。”
那人靜靜聆聽,麵色不改,隻是那獨有的紫色雙瞳中卷起巨浪滔天,將滿天星火月光也撲滅,鈍重的痛剜入胸口,是惜,是疼,是憐,是氣早已分不清,袖中雙拳握得咯咯作響仍壓不住想要抱她入懷的衝動。冷秋塵猛然轉身大步邁向殿門,西莫嚇了一跳,阻止道:“等等,你會嚇著她的。”
他的手已落在殿門之上:“我自有分寸。”
門輕啟,他邁入的腳步無聲,寬闊的內殿深處隻有盞瓊花燈尚在搖曳,燈火幽暗,映著伏在案上的人兒,那般絕色容顏也明明暗暗,虛虛淡淡。掃一眼攤開在案上的書卷,不出所料是《五界命誌》,冷秋塵眉頭皺得更緊,不由低聲責備:“你要強迫自己到何時何地,我若不進來你就打算這麼睡一夜?”
仿佛聽到他的聲音,婉婷不安地動了動,環抱自己的雙臂緊了緊又睡過去。冷秋塵無奈長歎,輕輕將她抱起,原以為隻要能看著她就好,但觸碰她的瞬間才發現這些天的壓抑也已是極限,他再不想放手,將這輕盈而溫暖的身體籠入懷中便明白,對她的相思一日,如若千年。
他抱她坐在榻上,垂眸將她凝望,就算睡著,她的眉也微微蹙起,憔悴疲憊的麵容隱約帶著絲不安,便是在夢中她也在怕,怕傷他,寧可自己備受磨折,也不願他再為她涉險。燈影柔,人消瘦,他的指尖劃過她眉尖臉龐,描摹著她的輪廓,朝思暮想,他再移不開目光,他早已中了毒,她便是解藥,她又豈知隻要她在身邊,就算受再重的傷他也能活過來,她不在,他活著也如行屍走肉。
他緩緩低下頭去,吻上她誘惑的雙唇,熱血衝上頭頂,他被那久違的甜蜜與濕潤捕入網中,無處逃,也不想逃。她在夢中感受到他,下意識地攀住他的身體,他修長的手指穿過她鋪瀉的黑發,任三千情絲於指尖纏繞,她笨拙的回應激起他沉寂多時的情感,他逐漸收攏的雙臂直欲將她揉碎於胸懷。
他一徑地索取,隻是不肯鬆手,似是要將分別的時間思念的光陰全部討回來。許是感到窒息,婉婷不覺微微掙紮,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衝動與粗暴,戀戀不舍地將她雙唇放開。她急促的呼吸緩了緩,雙眸微啟,意識模糊中,朦朧的眼神捉住他的目光,凝注許久,才伸手撫上他的麵頰道:“夢裏的你居然這麼真,”她唇邊露出一絲不設防的微笑,“就算是夢,我也知足。抱歉,負了你的真心,別再為我受傷,我不值得。”說著,她往他懷中縮了縮,似要捕捉住那份溫暖,眼角一滴淚水從她複又闔起的眸中垂下,落入冷秋塵本就風起潮湧的心海。
他的冷情,他的瀟灑,他的自製皆崩於一瞬,動容強烈地衝撞著心口,幾欲破胸而出,滿腔鮮血沸騰,似要將整個身體燃燒。他的情緒向來內斂而沉靜,喜怒哀樂皆生滅於一個眼神,唯有在麵對眼前人時才會這般控製不住自己,心甘情願將心情交付她來操縱。
他放下紗幔,抱她倚在帳後,本想如過去這三日般來看她一眼就走,不想她一句夢囈讓他再無法滿足於沉默的凝視。天庭的夜格外靜謐,自己的心跳卻響徹在耳邊,平穩而沉重,那每一跳的痛楚隻讓他更加意識到她於他的不可或缺,她已不單單隻是存於他心上,她便是他的心,無她,無心,這僅存的軀殼又有何用處?
睜開雙眸,眼前是帳頂清素的紗白,婉婷盯著那隨晨風輕輕舞動的帳子許久,仿佛尚未分清是夢是醒。須臾,她猛然坐起,伸手撫上自己雙唇,說是夢,卻那般真實,唇上似乎尚留有他的餘溫,就連這方寸大小的帳榻之中似也隱隱飄著他身上的龍涎香氣,可說不是夢……她“唰”地撩開紗幔,殿中空蕩寂寞,除了她自己,哪裏有半個人的影子?
她披衣下榻,推開半啟的窗扉,晨霧尚未散盡,從窗口飄進來,帶入微微的潮濕與清涼,遠處西莫緩緩朝她走來,笑著打招呼:“起了,睡得可好?”
夢中冷秋塵的麵容掠過腦海,她卻刻意忽視,隻淡淡道:“還好。”
走近才看清西莫手中還托著早膳,他從窗外遞到她手中,道:“剛才九華神君派人來傳話,說用過早膳後帶你我在天庭轉轉,看能否發覺些五珠的線索。”
婉婷點頭:“也好,光捧著《五界命誌》死看也不是辦法,你等我一下,我去稍稍洗漱換個衣服就來。”說著便把窗戶掩上。
窗外傳來西莫的囑咐聲:“不急,早膳別忘了用。”
西莫半倚浮雕祥雲的殿柱立於庭前,昨夜冷秋塵入了殿便再沒出來,直至東方發白,雀鳥初鳴,西莫晨起習箭,才見冷秋塵掩門而出,他隻對西莫點了個頭,回房換了身衣服便又去了鳴令台。適才見婉婷似乎並不知曉冷秋塵徹夜逗留的樣子,西莫不禁心中暗歎,咫尺天涯恐怕也不過如此吧。
正想著,便見九華神君閑步而入,西莫迎上前與其見禮,九華神君問道:“殿下住得可還習慣?”
西莫一笑:“天庭神境,多少凡夫俗子欲登而不可得,本王有幸得天帝招待,榮幸尚且不及,又怎會不慣?”
“習慣就好,”九華神君微笑頷首,手勢往婉婷所居穹光殿一帶,“婉婷姑娘可在殿內?”
西莫回頭往門內看了一眼:“在,這幾日她花盡心思於《五界命誌》之上,廢寢忘食,甚是疲倦,今兒個好不容易睡得沉些,剛剛方醒,本王才將早膳遞進去,還勞煩神君稍候片刻。”
“無妨,”九華神君道,“二位深明大義,心係天下蒼生,老夫自愧弗如,能引二位觀覽天宮,老夫已感幸之,等一等又有何妨?”
見九華神君這般客氣,西莫一揖道:“神君過獎。”
二人正客套,婉婷便已開門出來,西莫有些訝異,上前兩步:“怎麼這麼快,早膳可用過了?”
“怎好讓神君等著。”她隻答了他前半句,說著對九華神君一鞠,“神君久候。”
“老夫也才到而已。”九華神君答,又是一番客套,二人聊著卻已向宮門外踱去。
西莫緩隨在一步之後,眼角瞥見打掃的宮娥們入了穹光殿,轉眼便有一人出來,手上托著他半刻前才遞進去的早膳,一筷未動。他回望婉婷的背影皺眉,自己剛剛那句“廢寢忘食”倒是絲毫也未誇大。她如此不知愛惜自己,西莫不覺有些生氣,但礙於九華神君在側又不好發作。
天宮之中踏雲而行,一步數裏,三人轉眼已至“天河驛”,九華神君一指眼前雲舟道:“此舢往來天界,可於十三層間任意穿梭,婉婷姑娘與殿下若想去哪裏,告知舟人即可。”說罷望向婉婷。
婉婷與西莫對看一眼,道:“素聞眾神百年一聚,各路仙君武將無論身在何處皆要回歸天宮,於聚星樓前拜見天帝,述百年之見聞,錄百年之變化,再於聚星台舉宴言歡,談笑暢飲,徹夜不休,是以聚星台建造宏大,甚為壯觀,可納天神數百,婉婷聞名已久,欲與西莫殿下前往一觀,不知可否?”
九華神君一笑:“這不難,聚星台建於天界之央,位處第七層,老夫這就帶二位過去。”三人登舟,舟人仙槳一搖,仙舢便劃入天河道。
蒼霧蒙蒙,煙羅飄搖,天庭宮闕隱退其間不可見,小舟仿若駛入另一個時空,昨日今朝如若一點塵埃,似有似無,那般虛華渺小,微不足道。西莫看著婉婷,她款淡的眼神滿不在乎地望著周遭,數十萬裏天闊任她閱覽來去,天帝給了她多大榮耀,她也是一副無所謂的神情,她倒是和冷秋塵越來越像了,隻把彼此印在眼底,其他的什麼都再入不了眼。
似是感到他的目光,婉婷回視於他,見他眼神中帶著疑問,不覺笑道:“怎麼,不認識了?”
心中的氣還未消,西莫勉強一挑嘴角:“似曾相識。”
“一大早地就打起機鋒來了。”見他一副不耐的神情,她索性問道:“何事讓你不痛快?”
西莫也不再掩飾自己的脾氣,別開頭道:“不說也罷,我的話說了你也聽不進去。”
他既已這麼說,那不痛快便是因她而起,她隱約猜到所為何事,於是笑笑也不再問下去。好在舟行甚快,尷尬的沉默並未維持多久便沉溺在眼前恢宏的勝景之中。
仙舢泊在聚星台一角,日色灑在玉石鑄就的台麵上,清晰地紋出一地牡丹傾國傾城的刻跡,陽光遊走於一瓣一葉上,金彩熠熠,空氣中仿佛盈著香,燦爛的花色刺破長空,雲開霧散,台緣嵌鑄的翡翠錦鯉口中六顆巨大的夜明珠坐鎮北鬥星位,而不遠處聚星樓頂端明珠流光溢彩,正如紫薇之星耀在白日,高鎮極北之方,至崇至亮,高高在上。
婉婷站在聚星台當央,舉目遠眺,天無涯無盡,地遙不可及,滿目空闊中一闕神境仿佛滔滔江水中一葉扁舟那般優雅且又孤獨,唯有那耀眼的珠輝與微涼的玉石觸感才讓人有些微的真實感。
聚星樓台以水廊相連,碧波輕蕩在蒼穹,真正水天一色。水流衝起水壁兩行,五界數千年生衰化作文字盡映其間,輪轉變幻,令人興歎。
“不愧為眾神聚首之地,“婉婷讚歎道,“氣勢磅礴,身在其間,讓人心胸也開闊,似能容納天下萬物。“
“婉婷姑娘過獎了,”九華神君謙道,“但天帝胸懷天下萬物生靈確是不假。”
婉婷點頭,又看一眼那七顆夜明珠,道:“‘命誌’上說五珠聚花,而眼前顯然是北鬥七星,看來五珠不在此處了。”
九華神君附和:“看來確是如此。”
“天庭可還有何舉行祭典之處?”婉婷又問。
“姑娘問祭典之處做什麼?”九華神君不解。
婉婷略一思索答道:“不過直覺使然,‘五珠聚花,天下大同’,聽之仿佛祭‘花’於‘五珠’方可換得天下太平,是以婉婷猜測祭祀之處或許會有線索。”
聽她說什麼祭祀,西莫心中不覺“咯噔”一下,九華神君卻恍然:“原來如此,天庭祭祀之地倒是有幾處,祭日月之光暗雙壇,祭生衰之起滅雙壇,不知姑娘想先去哪一個?”
婉婷略一思索:“都好,哪個近一些就先去哪一個吧。”
“既然如此,”九華神君道,“光暗雙壇就在此之上,就先去那裏可好?”
婉婷點頭。九華神君引二人回仙舢處,正要登船,忽聽遠處想起洪亮的呐喊之聲,緊接著金屬頓擊之聲嗡嗡,但煞是整齊。
三人不覺回頭,婉婷奇道:“什麼聲音?”
九華神君望著聲音來處,答:“天帝會眾神,亦會駕臨鳴令台閱軍,是以鳴令台就建在附近,這聲音想是天軍在操練,姑娘與殿下可要過去看看?”
身為一族之王,西莫自是想見識一下天軍的陣勢,婉婷卻猶豫不決,冷秋塵此刻怕是也在鳴令台,她還沒有做好再次麵對他的準備。光是想起他,便遷起心口絲絲縷縷的痛,但看西莫期待的神情,又不忍拂他的意,她暗自攥住胸前衣襟,微微蹙眉道:“也好。”
本以為她會拒絕,不想她卻點了頭,西莫意外地看向她,卻見她麵色有些發白地請九華神君帶路,他隻道她害怕與冷秋塵對麵,於是道:“你若不想去不必勉強。”
她卻搖頭:“無妨,反正我也想去開開眼界。”說著便隨在九華神君之後。
西莫摸不準她的心思,也不好再說什麼。天軍操練的聲音漸響,聲聲破空,震徹雲霄,長空之中,無邊校場之上金甲炫目,神威氣勢懾到人心裏去,鋪天蓋地。校場一端將台之上幾人注目審閱台下,其中一人仙姿飄逸,神色從容,是幾日前應邀而來的辰霄,可抓住婉婷目光的卻是他身旁那人,挺拔峻峭,冷靜的眼神如凍頂之湖,深邃入骨。台下神軍舞起威風獵獵,吹著他潑墨繪竹的白衫,瀟灑淡漠,那份卓越,是魔是神,誰又能分得清楚?
他明明這般近,而婉婷在一旁望著,卻再不敢上前,那觸手可及的距離是天與淵。難過從心中撕裂開來,裹著痛苦在肺腑中翻攪,她緊緊鎖起眉,握住衣襟的手越來越緊,仿佛隻要死死攥著就能將痛苦關在身體裏。
見她駐足不前的身子有些顫抖,西莫兩步來到她身邊,她額上細細的冷汗蒼白的臉色讓他嚇了一跳,剛才心中那點氣哪裏還顧得上。他輕輕托住她手臂,急問道:“怎麼了?”
婉婷闔著雙目咬牙立在原地,任他扶著,隻是不說話,九華神君亦擔心道:“姑娘是否哪裏不舒服,可要請禦醫?”
婉婷深吸一口氣,終於睜開雙眸搖一搖頭,吃力地道:“能否請神君帶我回去?”她歉意地看著西莫,“西莫,抱歉。”
西莫早已管不得什麼觀閱天軍,一手撐住她便要離開,才轉了個身婉婷卻覺一陣絞痛從身體竄到額上,頭暈目眩,眼前一黑便向前撲去。風聲過肩,忽有一人從身後躍到她身前,西莫尚未及出手攔住她傾倒的身子,那人已將她接住。
暈眩尤未退去,那人二話不說搭上她的脈,那沉靜的聲音就響在婉婷頭頂:“她幾天沒吃過東西了?”
西莫茫然搖頭:“不清楚,但今晨早膳確實沒用。”
那人將她攬在胸口:”不正常進食引得胃痛發作,我是該罵你還是該心疼你?”話雖這麼說,他溫柔的大掌卻已覆在她胃上,將源源內力輸入她身體。
那股溫熱的掌力讓她頓感輕鬆許多,婉婷緩緩睜開雙眸,見他神情甚為嚴肅,鎖住的濃眉間隱隱帶著責備之意,緊抿的唇角是發怒的前兆,她張口欲辯解些什麼,可溢出喉間的隻是一聲輕微的呻吟。她不想讓他撞見自己如此脆弱的模樣,但根本使不上力來掙脫他的懷抱。
見她難過,冷秋塵又將內力加重了些,道:“神君,西莫殿下,本座先送她回去。”說罷也不待二人回答,抱起婉婷便離開鳴令台。
瓊夜宮中,眾宮娥見冷秋塵抱著婉婷大步邁進來,一臉怒容,隻道出了大事,不敢怠慢絲毫,忙上前侍候,然冷秋塵隻吩咐了句“備熱茶”便徑自入了穹光殿。茶端上,眾人於他冷冷的“退下”中哪裏敢逗留半刻。
讓她倚在榻上,取來熱茶助她飲下,暖流入腹,婉婷總算覺得胃痛緩下些許,他放下茶盞,卻一言不發,他不語,她亦不願打破沉默,那份突如其來的安靜讓空氣流動的聲音也驟然清晰。良久,見他仍沒有開口的意思,婉婷終於有些招架不住。她將胃中起伏的難過壓緊了些,偷偷從眼睫下覷他,未想正與他嚴厲又帶著些無奈的目光對上。她忙別開眼,久不曾與他這般獨處,此刻她竟感到有些害怕。
忽聽冷秋塵淡淡問道:“可還難過得厲害?”
婉婷方搖了搖頭,一陣痛又躥上來,她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冷秋塵低歎一聲:“你何必對我說謊?”說著他伸手又要為她注入內力,誰知她卻向一旁縮了縮躲了開去,那神情仿佛一隻受驚的小動物。
冷秋塵的手頓在半空,半晌才收回,他本就淡漠的聲音這時已帶了寒意:“你怕我?”
婉婷仍不肯開口。她並非不想和他說話,隻是這日複一日的朝思暮想已讓她快失去理智,她怕一開口就再也忍不住對他的思念與渴求,投入他懷中痛哭失聲。連日來她任意妄為,折磨自己,將自己逼入一次又一次的極限,隻因唯有肉體上的磨折才能讓她暫時忘卻心中的磨折,她不能在此功虧一簣,她無法再將冷秋塵拖入險境。若隻是與神軍聯手同望塵異境眾人相抗,他必可全身而退,若任他為她與幻境使正麵衝突,她對他的把握恐怕隻有九死一生,別說是九死一生,就是九生一死她也受不了,他已為她付出太多,她承不起讓他再受到任何傷害。光是想想她便膽戰心驚,與此相比,被他惱恨終生的那點痛苦與傷心根本算不了什麼。
一切思緒皆在轉瞬之間,於是她索性咬牙道:“對,我怕你,你一出現在我身邊我就害怕。”她說完別過頭去,再不敢看他的表情。
須臾,他冰霜般的嗓音響起:“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了。”言閉起身,他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門“咯啷”一聲關上,並不如何響,卻讓她不禁一抖,淚水決堤,片刻染濕紅緞的枕衾,濃重的一片,仿佛她心底浸出的血。她蜷縮在角落,抽泣牽引得胃中愈發痛苦,身體裏似是嵌了把利劍,每一動都將肺腑割裂。
唇邊已然被她自己咬出了血,她閉目緩一口氣,硬撐著坐起來,冷汗細細密密布在額上,她支著身子慢慢站起,胃中的痛瞬間衝上頭頂,她眼前一黯,險些站不住,好在她死死攀住榻圍邊緣才將身體穩住。
暈眩好一會兒才過去,她雙手用力抵在胃上,趔趄著步向案桌邊,壺中茶尚熱,她一手顫巍巍地提起茶壺,卻怎麼也對不準杯口,又一陣劇烈的絞痛襲上,她手一鬆,茶壺“哐”地落在案上,熱茶潑了滿桌,茶壺滾了兩滾最終“啪”一聲砸上地麵,摔得粉碎。
幾乎是同一時刻,殿門被猛地撞開,一人旋風般卷入內室,閃電的速度除卻冷秋塵還有誰。出了門他到底放心不下,一直立在外麵守著,冷不防聽見殿內重物落地之聲,關心則亂,他也顧不得修養便衝進來。
隻見內室案上一片狼藉,婉婷撐著桌緣立在那裏,喘息急促,搖搖欲墜,他閃身至她身後將她托住,聲音裏焦急之意明顯:“痛得那麼厲害?”
他的氣息包裹著她,那般安全,她身體一鬆,倒入他懷中。她開口,卻痛到一句話也說不出,隻得微弱地點了點頭。
他緊緊抱著她,疾聲高喚:“來人!”
一名宮娥聞聲進來,他也等不及她施禮,便命令道:“速傳禦醫。”
宮娥見他聲色俱厲的模樣知道事態緊急,匆匆去了。
婉婷在他泠洌的聲音中稍稍清醒,模糊中瞥見案上《五界命誌》早已被茶水浸得透濕,她大驚,欲起身去救,怎奈全沒力氣,她求救般地一邊望住冷秋塵,一手指著《五界命誌》的方向,可冷秋塵憂慮重重的眼中隻有她的倒影。不知他是否明白她的意思,然而痛苦的巨浪撲來,聲色光影頃刻間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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