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949 更新時間：11-11-29 21:08
三月的京城已經連綿下了好幾天的細雨，灰白的天色中，還透著些許涼意，空曠的皇城大殿外，一頂鑲著金邊的轎子一顫一顫地前行著，連綿雨霧中有些如夢似境。這時，一個身著淺粉色錦緞裙的年輕女子突然從一邊閃到轎前，攔住了轎子。
“前麵可是虞兮姐姐的轎子？”女子歡快而清脆地問道。轎簾後的人影聽見女子的詢問，動了動身子，轎簾被一隻白玉般修長光潔的手輕輕掀起一角，一雙笑盈盈的眼眸中映著水光，顯得格外動人。“鳶青。”簾後的美麗女子眼中充滿笑意，漂亮的朱紅色薄唇微微咧開，露出整齊小巧的貝齒。
鳶青一看果然是虞兮，連忙擠上轎子，開心地拉住虞兮的衣服，宛如星光的雙眼滿是欣喜。“虞兮姐姐，你好久沒有進宮了，母後可幾乎是每天都在念叨你！”虞兮聽了，淺淺地溫和地笑了，“哦？我怎麼看你倒是比姑姑更興奮呢？”說話間，白淨而透著紅暈的臉上仿佛柔和地要把人的心都化開一般，看得連鳶青都有些發怔，“虞兮姐姐幾日不見又變得美麗了許多，這及笄後更加動人，我看啊，就是第一美人姬夫人都沒有你美麗！果然也隻有公子熙和你最相配了！”
虞兮聽了如此直白的誇讚，心裏有些不好意思，臉上微微閃過一片紅暈，她羞惱地拍了刮了刮鳶青的鼻子道：“死丫頭，胡說些什麼呢？姬夫人的美貌是六國爭相傳頌的，更是皇上的掌中之寶，我又怎能與之相比？況且，公子的事……還未定呢……”“哈哈，虞兮姐姐可是害羞了？嗬嗬嗬~”
虞兮搖了搖頭，無奈地看著得意忘形的鳶青，忽然扭頭間，卻看見空曠的殿外，細雨敲打的石板磚，白衣飄蕩，黑發低垂，心中一漾。虞兮連忙叫人停轎，隻身下轎，手中，握著一柄藍底白花的紙傘，小心翼翼走向那抹白色的身影，把傘輕輕舉到他的頭頂。
那人一愣，回身，見到虞兮，微微笑了笑，很溫和很舒適，如四月的春風，淡而柔軟，輕而溫暖。這一刻，在那如玉的身姿和溫柔而略帶傷感的笑容下，似乎，連僅有的一絲涼意也被驅散得無影無蹤了。
“虞小姐。”
這聲，聽得虞兮的心怦怦直跳，眼中漸變朦朧，也隻剩下眼前人的身影。
“公子。”虞兮努力穩住心跳，眼中含笑，臉上有些羞澀又那麼天然而純淨，“想不到公子未曾相見卻一眼便知我是誰。”上一次算得上見麵的見麵，是在皇上的祭祖儀式上，那時人多如潮，虞兮隻是坐在角落看著被眾人所關注的公子熙罷了。隻道是被你注意到已是萬幸，更何況是記住，心中感到驚喜而滿足，若是，若是真的能嫁與你……想到這裏，虞兮突然有些氣喘，臉上有些發燙。在想什麼呢，八字沒一撇的事……虞兮搖搖頭，為自己的失態歉意地笑了笑。
昭熙的臉上沒有出現任何古怪，“小姐的清雅和才情四處相傳，且又道是聰明隨和，早已被眾多大家的公子所傾慕，在下怎會不知。”他說著，抬眼，看見不遠處的轎子，和站在轎子旁一臉調侃的鳶青，無奈地搖了搖頭，伸手握向紙傘柄，不小心擦到虞兮的手，“小姐，這傘可否借在下一用？”虞兮愣了愣，恍如從夢中驚醒，手立馬放開，眼中閃過一絲慌張，卻又立馬沉靜下來，清澈的雙眼看著昭熙，如同清晨的陽光一般，“當然。”“那麼，在下先走了。”說著，白衣一轉，連同那藍底的紙傘一道緩緩消失在朦朧煙雨中，隻留下虞兮還留在原地，任憑雨絲拂麵。
“虞兮姐姐……虞兮姐姐！虞兮姐姐別看了，人都沒了！”鳶青連連叫著虞兮的名字，虞兮這才仿佛回過神來，眼神有些恍惚又有些迷茫地看著鳶青，口中“誒”了一聲算是回應。鳶青嘟著嘴，眼中卻滿是笑意：“虞兮姐姐看公子都看呆了呢~”
過了好一會，虞兮的眼中漸漸變得如往日般清明，她嗔怒地敲了敲鳶青的腦袋，道：“就你多嘴。”雖是責備的話語，語氣卻顯得純澈而羞澀。
“參見太後娘娘，太後……”進入清寧宮，虞兮站在珠簾前輕輕地說著，還沒說完，便聽見太後欣喜的聲音，緊接著珠簾打開，太後一身便服，並不老的臉上，紅光滿麵，身姿華貴端莊，滿臉慈祥：“兮兒，多日不進宮見哀家，都忘了在哀家麵前用不著什麼禮數了，竟叫起哀家‘太後’來了？”
“姑姑，兮兒沒忘，隻是父親說……”
“行了行了，哀家說不用就不用，甭聽你爹的，他呀，就是死板的很……來，快過來……哦，鳶兒也跟來了？”太後向虞兮招著手，卻見虞兮身後調皮地眨著眼的鳶青。
鳶青這才從虞兮身後跑上前，拉住太後的手撒嬌道：“母後真偏心，我和虞兮姐姐同時進來，您卻隻看見虞兮，現在才看見我！”太後有些無奈，卻還是寵愛地拍了拍鳶青的手，“這孩子，十三歲了還這麼頑皮。”說完轉頭對一遍安靜的虞兮說：“兮兒上個月就及笄了吧？聽說虞莫有意將你嫁給昭熙？”
“是，已經……已經有媒人來說媒了……”虞兮說著，臉上蕩漾著淡淡的名為幸福的情感，響起方才自己和昭熙在雨中的情景，臉上又是一紅。
太後一眼便瞧出虞兮的心思，上前拉住虞兮的手，疼愛地說道：“這樣也好，哀家本來還有心想留你在身邊，可這宮廷對女人來說，也不見得是個什麼好地方。昭熙年輕才俊，為人正直，若是成了親也定會對你好，既然已派了媒人來，也就已經算是把這事敲定了，你既然也有意與他，早日答應下來，成了親，哀家也為你高興啊！”
“多謝姑姑！”虞兮抬頭，那美麗的眼中滿眼光彩，任是誰見了，也不得不感慨世上竟有如此佳人。“兮兒，鳶兒，哀家叫人做了桂花糕，待會……”
“太後娘娘！”一聲急急地聲音打斷了太後的話，太後皺眉，有些不悅地看向跪在地上喘氣的宮人道：“做什麼慌慌張張！？還懂不懂規矩了？”
“奴婢該死！但……但……太後娘娘，姬夫人……姬夫人剛剛阻攔鳳駕，兩人誰也不讓，結果……結果姬夫人轎子不慎翻倒入水，姬夫人被救上來後，雖無大礙，可……可卻發現懷有龍種，還因此小產，皇上知道後大怒，到皇後娘娘那裏責問，皇上說……說……”
“皇上說什麼？”
“皇上說，要……要廢後……”
“什麼？！”太後一停跺了跺腳，“這……這簡直是胡鬧！璟兒真是昏了頭！不過為了一妖婦，竟然要廢皇後！你，快帶我去看看。”
“是……是！”
虞兮錯愕地看著太後遠去，卻見鳶青一把拉過虞兮便跟了上去。“誒！鳶青！鳶青！”“虞兮姐姐，別叫了，我們也去看看，可不能讓皇嫂被廢啊！”鳶青拽著虞兮喊道，態度很是堅決。“皇嫂一向溫順大度，而且即使受寵，嬪妃就是嬪妃，理應讓皇後先行，小產是活該！皇兄被妖姬迷惑了心神才會這樣的！”鳶青解釋道，說話時，對姬夫人的不滿與厭惡毫不掩藏。
“鳶青不得亂說，龍脈丟失可不是姬夫人一個人的事，不能相提並論。”虞兮淡淡地說，心下卻為皇後捏一把汗。
早就聽說姬夫人的大名，姬夫人據說乃昭熙公子同父異母的妹妹，多年失散，前幾年才認祖歸宗，其美貌非凡，能歌善舞，被皇上看中，封為姬夫人，對其更是到了百依百順的溺愛，姬夫人喜歡西域的彩色琉璃杯，皇上便一送就送其一百隻；姬夫人說喜歡牡丹討厭梨花，皇上便把宮中所有梨樹都拔了，換上了各種珍奇色彩的牡丹，甚至皇上因此都幾乎不再寵幸其他妃子……早就有群臣擔心皇上因美色誤國上奏，卻全被皇上斥責。皇後徐瑩乃三大家族之一的徐家長女，十五歲及笄後便入東宮為太子妃，皇上登基後便榮升皇後之位，而今八年，從來都是溫和寬容，對待皇上一心一意，對待後宮的妃子寬容仁慈，信善信佛，民間亦讚頌其淑雅美德。可是如此聰明的她這次怎麼就會和皇寵集身的姬夫人硬碰硬呢？……皇上寵愛姬夫人，幾乎夜夜留宿紫陌軒，姬夫人入宮兩年才懷上龍種，如今卻因此小產，皇上定是氣極，傷害龍種乃是死罪。莫非，這是造化，徐家終要遇此劫？
想著，人已經到了西殿。殿上皇後徐瑩低著頭跪在地上，長長的黑發垂散在金色的鳳衣上，顯得尤為刺眼。而麵對她一臉怒容站著的男子，一身龍紋，英俊威嚴。他看見太後站在門口，連忙走上前行禮：“母後。”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皇上。”太後看見這場麵，皺了皺眉。她不在乎皇上喜歡姬夫人不喜歡皇後，這皇帝寵幸哪個妃子，身為太後也不便過問，可也不能接受皇上隨便廢後，廢後乃大事，一般若皇後沒有做什麼過分出格的事都不會輕易被廢，畢竟徐瑩雖不得皇寵，卻也是個合格的皇後，況且她也知道徐家目前的勢力，皇上雖貴為天人，卻還尚年輕，羽翼未豐，又怎麼能隨意打破三大家族的平衡，引起朝廷動蕩？
趙璟瞥了一眼依然跪地不語的皇後，轉而對著太後恭敬道：“朕之前授意姬兒可回昭家省親，結果聽說與皇後發生衝突落水，朕趕去看望得知姬兒小產，這才找上皇後問訊。”
“那麼，皇上準備如何處置？皇後不知姬夫人懷有龍種，況且讓鳳駕先行是慣例。此事不能全怪皇後。”太後故意不提廢後之事，明擺著是要袒護皇後，然而，皇帝卻並沒有領情。
“母後說的是，傷害龍種為死罪，無論是有心無意，然而不知者無罪，朕，準備讓皇後遷居長思宮，廢其皇後身份。”
虞兮一怔，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可如此活罪對於皇後隻怕比死罪更甚。遷居長思宮，就等於被皇上永遠拋棄了。那裏沒有皇後貴妃，有的，隻剩被人拋棄的悲慘女人……虞兮看向皇後，她依然紋絲不動地跪在那裏，對於皇上與太後的對話似乎沒有聽見一般，如此倔強的徐姐姐啊！虞兮歎息。
太後聽後不禁皺眉：“皇上，你已二十有四，怎可依然草率行事？依哀家看，皇後罪不至廢啊！況且，廢後事大，牽扯也大！”
皇上沉默了一會，深知太後是鐵了心要護著徐瑩了，心想即使皇後不廢，徐家過不了多少時日也是要被扳倒，終於歎了口氣，揮了揮手順了太後的意思道：“那就讓皇後遷居罷！”太後還想再勸勸皇上三思，卻聽門外有一宮女衝進來，跪倒在皇上麵前：“皇上！皇上！夫人她怎麼也不願服藥……”“擺駕紫陌軒。”沒等宮人說完，不帶絲毫猶豫，皇上便隨宮女離去。
虞兮站在一旁，看著皇上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外，陷入沉思，皇上對姬夫人果然是無上的寵愛！虞兮一向敏感，會察言觀色，皇上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甚至眉眼動作都沒有逃出虞兮的眼睛，她敏銳地發覺，隻怕皇上是對姬夫人動以真情了吧……心下不由冷笑，帝王之情，比毒藥還毒，多少與帝王相愛的佳人含淚而去，虞兮飽讀詩書，早已知這其中的道理，卻依然有些羨慕，縱是毒藥般的真愛，卻也得之不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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