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68 更新時間：11-12-25 23:03
“皇上……”黃昏，虞兮隨著若葉的攙扶，來到禦書房。
“你怎麼現在來了？不是叫你再西殿好好呆著，有事找朕就找人傳話麼？”聞璟從書案中抬起頭來，看見勉著肚子的虞兮，語氣中略帶責備。
“聽尚宮們說，懷了孕的女人也得多走動走動，這樣生產的時候才會順利些，再說，虞兮也沒有那麼嬌氣，倒是這次是有事想要征求皇上你的意見了。”虞兮笑眯眯地說著，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最近心情有些不好，肚子也時常隱隱作痛，隻怕是影響到了孩子了，就連徐陌也看出了自己的狀態不佳，便拚命叫自己多笑笑，莫要老是皺眉了。
“哦？什麼事？”聞璟挑了挑眉，好奇地問道。
“臣妾昨日……去看了姬夫人……”虞兮歪著腦袋，向前走了兩步，緩緩說道。
話音剛落，聞璟的臉一下子變了，似乎是有些惱，但他還是克製住發怒地低聲問道：“為何去找她？”
聞璟的反應完完全全在虞兮的預料當中，她不去看聞璟的淩厲的眼睛，側著頭，眼神飄向窗外的月季盛開，不緊不慢地說：“皇上，你可曾想過……放夫人出宮？”
“不可能。”眯起雙眼，聞璟幾乎沒有絲毫地考慮，便回答道，他看向虞兮的眼神，帶著些許的危險，似乎是在說：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心中一頓，虞兮不可察覺地一絲苦笑，不管聞璟怎麼慣著自己，提到昭姬，卻總是如同被摸到了逆鱗的龍一般，小心翼翼到不可思議，昭姬就仿佛一個危險的標誌，稍一碰到，他便會立刻將人燒為灰燼。
虞兮耐下性子，像是哄著孩子一般，“虞兮隻是擔心她，想去看看罷了，什麼……也沒做……”
聞璟聽虞兮這樣說，這才神色緩了緩，卻還是有些生硬，沉默了好一陣子，卻是看著虞兮，有些猶豫地問：“……她……好點沒……”這幾天，聞璟都不敢去看昭姬，每次自己一去，昭姬便沒了控製，這樣的她讓聞璟不安，害怕她會傷害自己，害怕，她真的會離開自己而去。
“說實話……她很不好。”虞兮淡淡地說著，“怎麼樣都控製不了情緒，臣妾生怕她傷了自己，隻好讓宮人將她綁在床榻上，並且叫了郭太醫來。”
“……郭太醫，怎麼說？”
“他說，若要根治，還必須將她送到別處去靜心療養。”
“別處？……”聞璟重複著虞兮的話，若有所思。
“虞兮也想了很多，最終，還是覺得，讓夫人出宮去回昭家療養最好。昭家是姬夫人的娘家，也是姬夫人出嫁前最熟悉的地方了，也許，能夠讓她感到懷念而靜下心來。”還有，那裏是她與昭熙回憶滿載的地方……
聞璟聽罷，久久不語，這卻是虞兮早就料到的，以聞璟的性子，對於送走昭姬，定然是一百個不願意不舍得的，但是他卻又不忍心昭姬如此下去……
“容朕……考慮考慮。”好半天，聞璟這才在虞兮的注視之下，緩緩地擠出這樣一句話，似乎，這句話已經是他所能說出的極限。
虞兮也知道不可能這麼快就得到答案，聞璟這麼容易便決定考慮，已經是很好的了，她點點頭，笑道：“那麼，虞兮就告辭了……”
“等等！”剛轉身，卻聽聞璟在身後喚住自己，虞兮回頭，看著座上的男人欲言又止的模樣，拋出疑惑的眼神。
“……算了……你走吧。”很久之後，聞璟擺擺手，終是沒有說什麼。
把自己關在禦書房裏，聞璟的頭腦有些亂，這麼多年來，他不止一次懷疑，當初不顧一切地讓昭姬入宮是錯誤的選擇，他本以為，隻要自己努力，終有一天，昭姬會忘記昭熙，會接受自己，卻從來不曾想，會是這樣的結果。
是自己，讓那個原本單純快樂的昭姬，變成現在這樣半死不活的模樣。自己是何其自私，卻始終……不舍得放手……
“皇上……”
“噓……”聞璟製止了宮人們的行禮，輕輕把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宮人安靜。
昭姬還是斜著歪在床榻上，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撥拉著床幔上的鎏金穗子，聽聞輕微的腳步聲，抬起頭，看見一身藍色便服的聞璟，微微一愣，轉而展露笑顏，站起身，飛快地撲進了聞璟的懷裏，在聞璟又驚又喜的眼神下，笑著甜甜地喚道：“阿冉！”
聞璟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臉色微沉，正欲發作，卻在看到那雙清澈的眼睛的時候，生生頓住了，他伸手緩緩撫摸著昭姬的長發，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苦笑，低著聲音回應道：“嗯……”
“阿冉……你怎麼穿起藍色的衣服了？”昭姬將臉在聞璟的懷中蹭了蹭，突然將小臉從中探了出來，“藍色的衣裳，也好看，不過……我還是喜歡你穿白衣……”
“是嗎……那，我以後便穿白衣。”聞璟在昭姬的耳邊低語，他的臉藏在了昭姬的發間看不清表情，他聞著昭姬身上的味道，聽著她久違的快樂而天真的聲音，不知道該樂還是該悲，這樣子的昭姬，他已經很多年未曾再見到了。第一次見到她，在昭熙家，看到的，正是在後院裏捧著手中的書，認認真真研讀的昭姬，陽光灑在昭姬柔軟的發間，泛出淡淡地棕黑色，手中的書卷上，端端正正的抄寫著滿滿的《三字經》，聞璟認識這字，是昭熙的。
那時的他如此的驕傲，雖然不得不承認昭姬的美貌，卻對於昭熙竟會這樣認真地給一個小丫鬟抄寫書卷而不屑。而如今，即使自己為她抄了一書架的書，她卻依然將它當做廢紙扔在一旁，隻讓灰塵厚厚地蒙了一層又一層，隻有那幾卷陳舊的《三字經》和《論語》每日被撫摸擦拭得如此鮮亮。
“姬兒……”她的名字就這樣自然而然地從聞璟的口中脫口而出，仿佛是在歎息，又像是在懷念。
“阿冉，我想聽你彈琴！”昭姬突發而想地搖著聞璟的袖子，乞求道。
“這……”聞璟為難了，他不敢動手，隻因昭熙的琴技聞名內外，他怕，自己一彈，會被昭姬認出來，傷了她的心。
昭姬見聞璟不回答，以為是在怕被娘親看見了又要嘮嘮叨叨教訓自己，連忙保證道：“阿冉，娘親今日隨著夫人出去了，她不會看到的，你就彈吧！！”說著，搖晃聞璟的手愈發地使勁兒，撅起的小嘴淡淡的粉紅，讓聞璟有些晃了神。
“阿冉阿冉阿冉！”昭姬不斷地叫著昭熙的名字，撒嬌的語氣讓任何男人聽了都會酥了骨頭。
“好……”聞璟終是敵不過昭姬的撒嬌祈求，艱難地點了點頭。
古樸而帶著些許霸氣的琴音從琴弦之間流露出來，行雲流水，悠遠流長，卻隻是那一絲淡淡的哀傷，不和諧地摻雜進了這激昂高亢的琴聲中，添了些許柔軟。聞璟能夠感覺到，昭姬認真地目光始終追隨著自己，讓聞璟的心，有些發燙，原來，被她這樣認真地看著，竟是這樣的緊張，溫暖，幸福，盡管，她看著的人，並不是自己。
“阿冉，今天你的琴可真是奇怪。”果然昭姬在聞璟一曲作罷之後突然說道。
聞璟沒來由地緊張起來，“這……”說不出口，我不是昭熙，是聞璟。這句話，實在是無法對著現在的昭姬說出口。哪怕這是昭姬失去心智的模樣，卻是聞璟期盼了多年的笑顏，真正的，真心的笑顏。
“這樣的也不錯啦，反正，我也不懂，隻要是你彈得，都很好。”昭姬像是發現了聞璟的為難與悲歎，連忙改口，卻不知道，這樣的回答，隻讓聞璟心中一頓。“姬兒，我問你……”
聞璟輕輕柔柔地伸手摩挲著昭姬消瘦的臉龐，像是對待一個瓷娃娃一般，說道：“你，想回家麼？”
“回家？”昭姬重複著聞璟的話，眨了眨大而亮的雙眸，呆呆地凝視著聞璟，似乎有些不太明白他的話。
“嗯，回家。回到昭家，這樣，便能伴著……”後麵的話是兩人心中的雷區，聞璟隻怕自己提了出來，會讓昭姬一下子不能接受，如果可以，他甚至是希望她一輩子生活在這個美麗的夢裏，自己，來當那個人的替身，都是可以接受的，可是，這樣的夢太過於虛幻，隻怕一個不小心，就會破滅，那時，昭姬會做什麼卻是聞璟絕對無法料想到的了。
“我不要！”出乎意料，昭姬竟是斬釘截鐵地回答道，“你在就是姬兒的家，既然我們已經好不容易逃離了昭家，還回去做什麼呢？若是聞璟和昭家強行拆散我們，大不了，我便一頭撞死來表決心便是！”
這話聽得聞璟的心怦怦直跳，宛如驚雷，炸毀了他的思緒，昭姬啊昭姬，你當初竟然已經想要用死來反抗了，若是昭熙真的答應了與你私奔，你……好……好……
“嗯，我們一輩子在一起，隻是，千萬被再說死了……”聞璟這句話說得有些顫抖，他拚命地壓製著心中的鈍痛，伸手，緊緊抱住了昭姬，似乎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一般，他最怕的，隻是昭姬以死相逼，這點，就算是昭姬失了心智，卻似乎依然清楚得很，怎樣都好，什麼都答應你，隻要你活著……
“傳令，明日送姬夫人回昭府，靜心療養。”不願意再在紫陌軒呆上一刻，聞璟幾乎是落荒而逃地離開了紫陌軒，仰頭看天空，繁星點點，照亮了夜道，柔柔的，涼涼的，卻還是照不進聞璟的心裏。放手太晚，卻終是要放手，平生不會相思，這時才會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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