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374 更新時間：12-06-29 21:43
“離隱，拜見姑母。”
大殿中的幾人同時一震。風希夜更是神情一僵，難以置信的將目光投向他。
而另一邊，五十嵐夫人卻帶著一抹似是得意的笑容慢慢扶起他：“這聲姑母，是我幾十年來聽得最順心的一次。”
離隱彎起嘴角，笑容卻十分勉強。他不動聲色的掙開五十嵐扶著他的手，低著頭不敢對上風希夜略帶憤怒的眼光。
高台之上的輕雪更是驚異。他為五十嵐效力數年，卻從未聽到過這樣的驚天內幕。一直以來在為夫人暗中效力的離隱竟然是……竟然是夜少爺的同姓兄弟？
他來回掃視了這兩人一眼，眉頭微挑。平時沒有注意，現在再看，這身形、氣質、五官……竟然真的有幾分相像。離隱的容貌雖然遠遠不及風希夜那樣的風華絕世盛極無雙，仔細看去卻也是難得一見，深受女生追捧的美少年。
五十嵐揚起下巴，細細的打量了一下離隱，對風希夜微笑道：“這孩子是我弟弟五十嵐神秀與風司家族的旁係小姐所生的子嗣。因為神秀早逝，這場聯姻也就失去了利用價值，所以離隱一直不受重視，我也是這兩年才發現的。算起來，他也算得上是風司家族的近親公子，這些年也真是冷落了他……”說著，她又攜了離隱的手溫軟一笑，“離隱，是姑母對不起你。”
離隱慢慢抽開被她握住的手，隻是冷淡的搖了搖頭。
如果真的是對不起，又為什麼要這樣做？
“不過，雖然是虧欠了離隱，有些事情還是要辦的。當初我發現他的時候，本是想讓他和夕城家族的幺小姐聯姻的，卻意外的發現這孩子竟然和我風司家族的繼承人走的很近呢……於是，就把他的母親請來做了兩天客。”她慢條斯理的說道，語氣輕緩，一臉無辜。
風希夜冷笑：“隻是風夫人的待客之道可不怎麼講究。”
“嗯？是嗎？”她淡淡的攏起眉，搖搖頭，“不說這個了。總之，把他母親送回去之後，這孩子就怒氣衝衝的找到了我……嗬嗬，這孩子一向冷淡，很少見他有這麼生氣的時候呢……”
“你——”聽到這句話，離隱吸了口氣，猛然轉向五十嵐夫人。“姑母你……您請母親大人做客倒是無所謂，可是你居然給她下了南宮家族最陰狠的至毒‘沉香散’！母親大人一回到中庭就昏倒了，不到十分鍾就毒發……那副樣子……您真應該去看看！”
他咬牙切齒的一字字迸出，腦海中不禁回憶起那個飄著細雨的下午……平時待他冷淡如陌路，甚至常常打罵他欺辱他的母親步伐踉蹌的走至中庭，手一軟，雨傘與她同時跌落在積著泥水的地上……她身體緊緊蜷縮成一團，瀕死的蝦米一樣可憐又可悲的滾來滾去，全身的骨骼都發出咯咯的、令人牙酸的怪異聲響……再次抬起頭的時候雙目已是血紅，五官移位扭曲到猙獰……
她在愈下愈大的雨中朝他艱難的伸出手……那骨節彎曲形狀古怪，一身衣裙滑稽的貼在微胖的身軀上，耳朵裏慢慢的流出猩紅的鮮血，在幽幽水潭中染開一縷妖詭的輕煙……
思至此，他不禁全身發寒。
從未見過，那樣的母親。
即使從小把他當做下人對待，時常餓他飯甚至用盡一切手段折磨他，但那個人仍然是他的母親，是他心中的隱痛，也是曾經最柔軟的一塊。
終是不忍見她那樣受苦，不忍看見一向優雅尊貴的母親露出那樣醜陋猙獰的麵孔。
於是他為了她，在那個比他母親更加美麗更加高貴，也更加可怕的女人膝下，躬身屈服。
眾人沉默，風希夜卻忽而轉向低著頭的離隱，眼眸深沉，仿佛蒙著一層霧靄似的令人捉摸不清，隻見他走近幾步，口中似笑非笑的低低念道：“離隱，風離隱。”
“真是好聽的名字啊。”他莞爾一笑，笑意明燦的如同秋月流光，綺麗華美間帶著不可名狀的高貴與優雅。
離隱望著他的那抹笑容沉默半晌，喉嚨一動，突然無聲的哽咽起來。
“少爺……”
“嗯，風公子？”他微微笑著。
“少爺！”聽到這聲迷離的“風公子”，離隱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再次在他身下跪倒，“求求您不要這樣……您打我也好罵我也好，隻是不要這樣叫我！我是離隱，隻是離隱！”
“隻是離隱嗎？”風希夜有些失神，目光從跪滿了人的青石大殿上沉默的掃過，恍然間竟然有點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落寞。最後，他的目光落到了伏的低低的離隱身上，眼中沉沉如同死水。
“可是離隱，你騙我。”
清風揚起柔軟透明的紗縵，陽光在泛著瑩瑩光華的青玉地磚上盛大的鋪陳。淡紫色的輕紗在風中華麗飛舞，也在那少年身後蒼白的蜿蜒。少年的容顏是如雪的白皙，在輕紗的舞動下顯現出一種謫仙一般的透明。可在那樣的大無上光明下，他的眼眸又黑到極致，清夜般的幽遠沉默，風送蕭蕭。
冥冥中時光倒流，於無聲處，展開記憶斑駁的悠悠畫卷。
…………
那年，他九歲，他七歲。
記得那天天氣很好，朗朗碧霄中流雲如練，蒼如霜白如雪，掛在天際隨風流蕩。當時正值七月流火八月未央的好時節，精致典雅的庭院中芳草萋萋流水迢迢，唯美的如同幻覺一般。
彼時他懷揣書卷一路沉思，表情漠然的走過假山，卻不想被假山裏突然衝出的一個影子撞得身形歪斜，腳步踉蹌。
他微微皺眉，再次凝目望去時卻見那個冒失鬼正揉著腦袋倒在地上，一臉吃痛。
那時他擔當風家少董已逾一年，早已知道有所為有所不為，所以無波無瀾的麵容立刻換上禮貌而疏離的微笑。他撿起書，朝那個小鬼走去，彎腰朝他伸出手。
“對不起，你沒事吧？”
那孩子似是有些驚愕的動了動，睫毛輕眨，然後便看到一隻白皙修長、精致如玉的手，驚豔的出現在他的眼前。姿態優雅，且，無比溫柔。
…………
就在風希夜還在失神的時候，五十嵐卻已經將跪在地上的離隱輕輕拉起，淡淡皺起眉：“不要動不動就跪，他是你的兄長，你不用這樣懼憚他。”
離隱卻沒有起身，隻是不停的搖頭。
看到自己落空的手，五十嵐的神情一僵，眼色便冷了下來：“離隱，你不聽我的話了嗎？”
察覺出她話裏冰寒嗜血的意味，離隱身體一顫，手握成拳，最終還是決定隱忍，隻是沒有扶她的手，而是自己站了起來。
“這才乖。”五十嵐滿意的微笑，將他拉到風希夜的背後，忽然將一個寒氣四溢的東西塞到了他的掌心中，同時指了指不遠處有些怔忪的風希夜。
離隱下意識看了看手中的東西。
竟是一柄鋒利到削鐵如泥、吹發即斷的金色匕首。
就在他震驚的時候，隻聽得身側，五十嵐夫人溫柔而又冰冷的緩緩道：
“去，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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