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55 更新時間:12-01-05 12:28
也許早就應該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了!從景帝把劉彘托付給自己開始。
早就應該想到,景帝並非是把劉彘托付給了劉榮,而是把劉彘托付給了大漢朝的儲君!如果不是這樣,又有誰能比得上劉彘在景帝心裏的分量呢?
然而一旦被視為儲君,他就不再隻是景帝的兒子。他必須要習慣景帝隨時的審視、懷疑甚至猜忌,習慣像剛才那種“分明已經把劉彘托付給自己了,轉頭來還會懷疑”的事情——摻了雜質的親情永遠都無法恢複成當初純粹的模樣了,自己該怎麼做?
就這麼做吧!
就這麼繼續下去,讓景帝不得不欣賞自己、稱讚自己、不舍自己,讓他不得不視自己為他一生中最得意的子嗣!想到這一點,恍惚和猶豫都盡數消退,劉叔挺直背,大聲道:“我認為削藩這件事情有兩個難點。其一是難於轉變朝廷上下對天下理應有藩王的看法,其二是難於防止藩王之間勾結。為此,我想了兩個辦法!”
“兩個?”景帝覺得不可思議。他和晁錯兩人思考了那麼久也僅僅是拿出了一套辦法和一個“到時候隻好臨機應變”的結論,眼前這小家夥竟有兩個辦法?即使景帝一向愛重劉榮,此時也笑了。他摸了摸劉叔的小腦袋,道:“說說。”
“父皇,讓我先問您一個問題吧!”劉叔隻當沒有注意到他的輕視,認真地說:“為什麼我們一旦做出了某種決定就要使天下人都知道我們的目的呢?”
景帝覺得這個問題很好笑。
“君王是天下人仰望的對象。所以君王之道,必定是光明正大、誠而有信之道。”
“那麼君王做什麼都要直來直去,不能講究方法?”
景帝被噎了一下。
“也不是。有時候也需要曲折迂回……”
“那麼對待削藩,父皇為什麼不願意曲折迂回呢?”
“什麼?”景帝愕然。
劉叔又跪下了,而且跪得筆直——像一棵青蔥的小樹苗——正色道:“為什麼不迂回來行削藩之事呢?削藩的兩大難點其實都是可以被繞過去的。群臣無法接受削藩的決定,那麼我們就換一種說法:我們不削藩,我們隻考核各個藩王。我們把敢於正麵同朝廷對著幹的藩王的土地拿回來獎賞給那些同朝廷親近的藩王,如果拿回來的土地同要獎賞的藩王的封地無法接壤,我們就收回藩王對這塊土地的治理權,隻把賦稅送給要獎賞的藩王。這樣藩王們就無法聯合起來對抗削藩。隻不過,用這種方法削藩花費的時間很長。”
“這又有什麼用呢?”景帝說:“這隻能削弱一部分藩王、壯大另一部分藩王而已。天下的土地還是有大部分被掌握在藩王手裏。”
劉叔眼睛發亮:“不,不是這樣,父皇。您記得嗎?您在這過程中打壓了一部分藩王,還得到了一些土地的治理權。”
“光明正大地提出削藩隻能引起所有藩王的警惕,促使他們聯合在一起。而考察則不一樣。考察的懲罰僅僅是收回一兩個郡縣,這會使藩王們不那麼警惕。收回哪些郡縣、收回多少郡縣有利於我們控製削藩的進度。隻要能夠控製削藩的進度,我們就能進而控製各藩王之間的關係以及叛亂發生的大致時間和規模!這樣我們就占據了主動,而非被動地等待著藩王們打過來。”
景帝微微昂起下巴沉思。
劉叔繼續道:“我們還能拿到一些土地的治理權。拿到了治理權,這塊土地的人心所向就會重新指向朝廷;而我們也能隨意控製賦稅——”
“賦稅是用來獎賞一部分藩王的,”景帝提醒他;“日月昭昭,眾目睽睽,朝廷不能暗地裏截留一部分。”
“是的,我們不能少報,父皇,但是我們可以多報。我們應該讓某些藩王暗地裏知道這塊地方的賦稅比它們實際上顯示的要高。藩王們會不滿,會叛亂,然而天下人卻不會相信他們……”
“這不是君子之道。”景帝來回踱了兩步,有些為難又有些糾結地道:“這是陰謀、是詭計!如果泄露出去……”
劉叔伏地,鄭重地道:“總比讓天下人流血要好。”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不必繼續了。所以劉叔接下來隻是伏地不語。
景帝陷入了沉思。
他又開始不自覺地來回踱步了。他的步伐時而急促時而和緩,顯示了他內心的不平靜。劉叔就在這時而急促時而和緩的步伐聲中閉目等待。等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腳步聲消失了,劉叔抬頭,發現景帝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站到了他身邊——景帝目光灼灼,問他:“你說兩個辦法,還有一個呢?”
“還有一個……”
劉叔沉吟起來。他現在有點兒失望,因為他並不喜歡自己的第二個辦法。
“還有一個辦法是不以觸犯國法而削藩——”
“那以什麼削藩?”
“以感情的遠近。藩王親近朝廷,我們就優容;藩王疏遠朝廷,我們就削藩。”
景帝想了想,搖了搖頭。
“這樣天下人不會信服,”他對劉叔解釋道:“以個人喜惡行國家大事,並不是明君應該幹的事。”
“但這樣做可以避免其他藩王生出兔死狐悲之感。而且,隻要我們能造出聲勢……”
景帝再次搖頭。
劉叔迅速意識到:此時此刻,在大漢朝,“聲勢”二字僅僅隻指所謂的天下大義,現代社會信息轟炸的各種手段對一個漢朝的皇帝來說是根本不能想象的!自己是知道,但自己能做到麼?
不能!
因為大漢朝還沒有紙!
一瞬間,劉叔深深地覺得:自己任重而道遠!
……
“榮兒?”
然後,這莫名其妙的責任感馬上隨著景帝疑惑的叫聲而消失得無影無蹤!
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吧!這麼想著,劉叔馬上振奮精神道:“好吧,如果說無法造出有利於我們的聲勢,那麼至少我們不能處死藩王。在所有的恐懼中,對於死亡的恐懼是最令人感到無法忍受的!處死藩王會令所有藩王恐慌,從而使他們聯合在一起。”
景帝想了想,對這個建議表示讚同。
父子倆對視了一眼,景帝問劉叔:“那麼,你都說完了?”
“說完了!”
“起來。”
“啊?”
劉叔不明白“起來”算個啥評價。景帝把他拉起來,替他理了理衣裳,然後把雙手搭在他肩上,鄭重地道:“你的表現比我想象得更好!告訴我,孩子,你是什麼時候有了這些想法?”
仿佛才意識到剛才自己滔滔不絕地講了好多話,劉叔“有些不安”地眨了眨眼睛。景帝抬手固定住他的小臉,用眼神鼓勵他,他才“又是忐忑又是驕傲”地道:“從一開始我就在想這些事情了!禦史大夫偶爾講到的時候、竇詹事偶爾講到的時候、父皇和他們談話偶爾被我聽到的時候,我就開始想了!我一直在想!”
“那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呢?”
“以前父皇並沒有問我呀!”劉叔回答得很無辜。
景帝被噎了一下。然後,他用稍帶些審視意味的目光看著他,又道:“那麼有一次我問你的時候……”
劉叔飛快地回答他:“那一次我困極了,父皇!我做了個手勢,我以為您想的和我一樣!”
景帝回想了一下,記起當時自己似乎是說了“不愧是我的兒子!和我想得一樣!父皇明白啦!”一類的話——這可不是想的一樣麼?他頓時哭笑不得!
困極了!為這三個字,他痛惜他們的父子關係!
困極了!為這三個字,他揪著兒子發了好大一通火!
困極了!景帝想著想著,竟仰頭開懷大笑了起來!
應該說……果然榮兒還是榮兒麼?
莫名其妙地,景帝在不知不覺中鬆了好大一口氣。
但是!似乎是這口氣鬆得太早了,還不到一天,晁錯的話又令這位感情細膩、心思敏銳的帝王不自覺地糾結起來——
晁錯說:“殿下性烈,耿直,定然想不出這樣的辦法。微臣懷疑要麼是有人在暗中教導他,要麼——小孩子性情不定——”
劉榮從一個極端走入了另一個極端!
景帝頓時領悟到晁錯這未盡的半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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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劉彘的幼兒期即將結束了!!!自己給自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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