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47 更新時間:12-01-05 19:54
南嶽廟會結束了,衡山城卻是更顯熱鬧了,大小客店都是住滿了人,江湖人嘴裏每三兩句話準有“衡山派”、“劉三爺”、“金盆洗手”等字眼兒。
這天一早,黃裳親自去了“他山石”店內,找掌櫃的取了定做的火玉釵頭,並且將餘下的款額付清。他也沒在意掌櫃那青白不定的麵色,兀自打開精致的雕花紅木盒,看著漂亮閃耀的釵頭,心下不由得讚歎起這店家師傅手藝,當真是非同凡響,金絲巧妙地將火玉嵌作綬帶鳥的身體,數條燦黃的長尾交錯成優美的花紋。
火玉黃金的綬帶鳥與梅花,翡翠的竹葉,鮮麗閃爍的紅豔與清澈冷凝的翠綠,各展風情,卻毫無唐突,奇妙地交映作一體。
黃裳極是滿意,小心地將這個耗盡了他所有錢財的“聘禮”拿好,對掌櫃道:“有勞老板與師傅了。”罷了,他問,“那塊鴛鴦戲水的玉佩呢?”
掌櫃麵色微變,有些不自然地說道:“玉佩前兩日,貴夫人就親自過來取走了。”
黃裳有些意外,倒也不作他想,又對掌櫃客氣了幾句便離開了“他山石”。
逢源客棧與玉石店隔了大半個衡山城,黃裳回客棧的途中,原本陰暗的天空驟然變色,少刻就下起了雨來。恰巧路過一間茶館,他又覺得幾分口幹,便是腳下一拐,進了茶館。
裏頭滿是閑話的江湖人,有幾人看到黃裳,打量了下就徑直挪開了視線——黃裳一身書生氣,玉冠華袍的,與這些江湖客顯得尤為格格不入。他選了個僻靜點的角落,要了些茶水與點心,便興趣盎然地聽著邊上那幾人高談闊論。
啜了口茶水,黃裳便沒再繼續喝下去了——這幾年與東方不敗在福建定居,住的地方雖然是小門小院,但器具、吃喝之類都是極盡了華美精致,故而現在也變得有些口刁了。
如此想來,東方不敗要求“千畝良田”“萬貫家財”作聘禮也是理所應當。日月神教教主,合該就要享盡天下富貴、饗用人間美饌。
聽著那些人一口一個“劉三爺”,黃裳微微出神:似乎在定下心要與東方不敗過這一輩子後,他過的每一天,都有了一種真切與充實,而不再是前些年獨自一人時的虛幻恍惚。對於這個世界,他終於有了一點歸屬感。
黃裳看了看有些小的雨勢,心想,聽這些江湖恩仇,當真是比不得擁著東方、自己化作說書先生講書時來得趣味。
“……劉三爺家大業大,不願跟師兄爭這虛名,因此要金盆洗手,以後便安安穩穩做他的富家翁了。”
幾個人在臆說著劉正風金盆洗手的原因,聽得黃裳不由幾許好笑。又聽那些人嚷嚷了幾句,吵得他有些煩心,便就打算離開茶館,這時門口不合時宜地突響起一陣悲涼的胡琴旋律。
黃裳幾分意外,看向來人:是個看似落魄的老者。
非是常人。黃裳如是想著,也沒多少心思再繼續逗留了,看著雨水小了,他一心隻想早早地回客棧,且讓東方不敗戴上這根華美的釵頭。
便是出了茶館,沒走幾步,黃裳隱約聽到茶館內傳來些動靜,卻是再沒興致,腳下幾個起落,轉眼就消失在衡山城的街頭。
“東方。”黃裳推門而入,毫不意外地見到房中美人手指舞動,正是走線飛針,便不由得輕笑,“你又學了甚麼繡法?”東方不敗癡迷於做女人,除了偏好脂粉飾品,還尤其喜愛刺繡女工。
如同學武時的專注與認真,他對於各種不同的繡法也極是有興趣。
指尖棉線輕繞,打好了一個結,東方不敗看向黃裳,嘴角含笑,卻是不答反問:“你去玉石店了?”
見這人神情淡然,黃裳也不戳破他的心思,便是頷首,走至東方不敗的跟前,俯身將人一把抱起。
“裳弟。”被黃裳總是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無措,東方不敗輕斥道,“作甚麼!”問罷,臉頰不經意地染上緋色。
黃裳哈哈大笑,低頭狠狠地咬了口這人的臉,曖昧低語:“你還未盤發,為夫這不是準備替夫人畫眉嗎!”
頓悟到自己多想了,東方不敗麵色更紅,遂用力地剜了眼這厚臉皮的青年。
“鬢雲欲度香腮雪……”黃裳低頭,手指撫弄著東方不敗的長發,輕聲呢喃。
東方不敗笑睨了他一眼,手上靈活地將長發繞成髻。在東方不敗梳好頭發的同時,黃裳已經將火玉釵頭拿了出來,動作溫柔又笨拙地將釵頭插上了對方的發間。
華麗的火玉,果真是最適合東方不敗了。黃裳喟歎著,忍不住伸出雙臂將人圈在了懷裏:“我的夫人真美,正所謂是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
雖然知曉是黃裳誇張了,東方不敗聽了還是歡喜。每每被黃裳雙臂用力緊摟的時候,他就如同眾多女子般,會為心上人的讚美與迷戀,而羞赧,而幸福。
“言詞輕佻、舉止失度,裳弟都快成登徒子了!”
黃裳低頭,在這人漂亮的脖子上親吻了下,長歎一聲:“夫人怎可以這般妄自菲薄?”
東方不敗莫名所以,不等他細問,卻聽這青年繼續道:“宋子淵曾言道登徒子‘其妻蓬頭攣耳,齞唇曆齒,旁行踽僂,又疥且痔。’我若成了登徒子,夫人你……”
東方不敗頓明黃裳言下之意,氣得就要揮出繡花針,卻又忽然被人吻住了耳根後,酥麻瘙癢,直讓他身體發軟。黃裳邊吻著他,邊笑道:“夫人莫氣,你可比宋子淵東家之子更美三分,是我這個登徒子死皮賴臉地攀上你,夫人萬不要嫌棄小生。”
東方不敗被若輕若重地碰觸著,身形禁不住地顫抖起來。他輕咬著下唇,心火不消,哼了聲:“誰是你的夫人,本座可沒答應嫁給你!”說到最後一個字時,脖間被人猛地咬了口,他忍不住地輕吟了聲。
黃裳又湊近東方不敗的耳畔,輕吹了下那小巧的耳垂,聽到懷中人抽了口氣,便是戲笑低語:“昨夜裏,是誰……”
東方不敗頓時燒紅了耳根,嗓音不由昂揚了幾分:“裳弟,你要再胡說,小心本座拔了你的舌。”
黃裳沒忍住,爆出大笑聲:“好!好!我不說了,夫人莫要惱羞成怒!”
這個冤家!東方不敗被作弄得喜怒不得,終是懶得再理會這個人,推開對方,便自座椅間起身,身形飄移,轉眼間到了門口,開門便出去了。
……把人氣跑了?黃裳噙著笑,追了上去。
逢源客棧的花園裝點得幾分雅靜,適才又下了點春雨,滿院子的花草沾了水珠,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別有一番韻味。東方不敗立在假山之旁,聽得身後的跫音,輕道:“我離教多年,對教中事務幾乎都是撒手不管。”
黃裳走到他身邊,靜靜地傾聽著。
“那楊蓮亭倒是有些本事,弄了一個教主替身,”東方不敗語氣平淡,“也無人察覺蹊蹺。幾年來,他在教中大肆攬權、作威作福,惹得不少教眾怨憤不滿。”除了極少數的心腹手下,黑木崖上當真沒有幾人知曉東方不敗早早就不在教中了。
黃裳輕拍了拍東方不敗的肩膀:“東方想怎麼樣便盡管放手去做。”
沉默了少刻,東方不敗緩緩地側過身,主動地依偎進黃裳的懷裏,低聲道:“若……我說,我什麼都不想做呢?”離開福建的時候,他本就有些不願,這一路上想到,他不在的幾年,日月神教照樣是屹立江湖,聲名赫赫,那麼他又何必再去理會那些煩心事呢?隻要保住日月神教不亡,他這個教主的責任便是盡到了。
黃裳順著對方的舉動,將人輕納入懷內,微笑:“夫人應知,黃裳是不在意甚麼人甚麼教的,夫人想做的,我都會鼎力支持的。”
東方不敗彎了彎唇,故意道:“即便我做的都是錯的?”
“世間之事,何所謂對錯,多半是利益立場之分。”黃裳放柔嗓音道,“何況,就算東方你做錯了,我便陪你一同去改正就是了。”
聞言,東方不敗沉默了許久,才緩聲開口:“我不會陷裳弟於苛難之境。”轉而道,“等衡山派事了,我們就回黑木崖。待我整頓了教務,選定幾個教主承繼者,兩三年後將教主之位交出去。”
“到時候就跟隨裳弟四處遊曆。”東方不敗臉色微紅,“等裳弟你攢夠了聘禮,就舉辦婚禮,娶我為妻。”
忽然聽到這麼一句,黃裳有些意外,遂是忍俊不禁。
東方不敗說完了也有些羞赧……自從那日黃裳說甚麼嫁娶,他當真就一直記在心上了,可發出的話,又不好隨意收回。抬頭對上黃裳了然而包容的笑眸,他佯怒道:“裳弟笑甚麼?”
黃裳頓時正經起來,輕咳了聲,道:“因為夫人答應會嫁給我,我才歡喜得忍不住笑了。”
複將臉埋在黃裳的肩窩處,東方不敗輕聲道:“本座也說了,若做不到我的要求,我是不會嫁的。”
黃裳哈哈大笑:“夫人安心,不出三年,為夫定要八抬大轎將你娶回家來!”
東方不敗聽了,唇角的弧度漸大了。
隨即,兩人在花園裏又笑說了幾句才再度回屋。一回房,黃裳想起玉石店掌櫃的話,便問:“東方,那玉佩,你拿走了?”
“我正要拿呢。”東方不敗笑得有些狡黠,惹得黃裳幾分不解地看著他打開梳妝台抽屜的動作,“我見裳弟喜愛這個,便把它分成兩塊了。正好你我一人一塊。”
鴛鴦戲水,蓮花與鴛鴦都是按照青玉、白玉的紋路雕成,如今分作兩塊,恰好是一白一青成做一對。
黃裳接過青色的那一半,戲言:“東方這可是硬把一對鴛鴦拆開了。”當然,他心中清楚東方不敗這麼做的意思。
東方不敗偏了偏頭,語氣是理所當然:“反正我們在一起,鴛鴦就不算分開了。”
黃裳遂不語,含笑的眼溫柔地凝視著這個美麗的男子。他喜愛東方不敗,願意包容寵溺,奉上最好的一切;但能夠得到這人不作矜持的情感回報,讓他不免為心上人的直白果斷與敢作敢為而驕傲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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