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第二章 灑金梅

章節字數:3252  更新時間:09-02-25 1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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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大的鵝毛雪,又緊緊下了一日,到晚間才停歇了。小雪攏了一盆火來,好讓我挨著它取暖。

    記得那年春天,也是這個時候。學校裏也是白茫茫的,還是道旁的一個雪人,平添上一分童話的色彩。仔細回想起來,那家夥戴著頂棉帽,雖然眼睛是有些小,但鼻子占了半個臉,頸上搭條花格圍巾,而且笑得憨態可鞠。

    這時,我眼珠一轉。有了!阿瑪不是要我,明兒一早出去,替他們燒香還願嗎?在那裏堆個雪人玩兒,不就省去挨他們的罵了!

    “明天早上,咱們出去時帶上掃帚,到了廟裏一起堆雪人,好不好?”想出這個玩法,我一臉地興奮。

    小雪連同霜降,一個在左一個在右,同時露出了吃驚的表情。她們都愣了一愣,然後又相視而笑。還是那霜降頑皮,首先接過了話茬,“不必帶工具那麼費事,奴婢指著這頭上的簪子,也能將雪攏到一處。”說罷頑皮一笑,伸右手往頭上指了指。

    聽見霜降說話輕狂,芒種立即給予製止,還放下手中的活計,為我沏一杯熱茶。我瞧見她臉上陪著笑,說話的口吻像哄小孩。“這主意倒是不錯,不知道會不會褻瀆神靈?給和尚們撞見,怕是不會答應的。”

    “那就咱們捏個小雪人,偷偷塞到他們被子裏!”霜降一時興起,竟不顧芒種暗示,再一次語驚四座。

    這行得通嗎?我沉吟了半刻,可還不大明白,便虛心請教她:“咱們都是些姑娘家,怎麼去揭和尚被子?到了那裏,恐怕連日常起居的院子也進不去。”芒種現在應該慨歎了吧,我考慮問題還是蠻周全的。

    “那咱們就搞身服來,裝扮成小廝混進去。”她這番話正我的心意。於是,一個計劃在我心中生成。哼哼,哼哼!不就是一群和尚嗎,隻定會被我們拿下。

    芒種本來想潑冷水的,可是發現我也認了真,隻能搖搖頭作無奈狀。

    我這邊剛興奮起來,再想入睡實在不易。失眠的感覺實在不好受。我便在床上來回地折騰。最後不得不翻身下床,從櫥櫃中取出個包袱。這裏麵藏著姐姐的遺物。就是我家“經濟危機”時,由霜降親自送來的那個,當時要她留給我作個念信。

    解開最外層的包袱皮。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象牙白的長袍。而在袍子上麵,放著個用湖藍絲帕包著的香囊。據說香囊的來曆很神秘,連芒種霜降也一知半解。不過她們都說,姐姐寶貝得不得了,從不肯在人前佩戴。

    香囊拿在手裏,隻有柿子大小。外麵雖是素麵錦緞,但是做工卻很精致,外形像朵盛開的梅。已是梅花的造型,而且又通體潔白,好似白梅落於手中。想必這囊經過泡製,所以帶著一股幽香。經過霜降她們辯別,這並非尋常的蘭麝,可能是從番邦來的,有凝神壓驚的功效。再沒有比這更合適的催眠藥了。於是連帕子一起拿了,放在枕邊以助我入夢。

    清晨,京西官道。

    “雪霽天晴朗,臘梅處處香,騎驢把橋過,鈴兒響叮鐺。響叮鐺響叮鐺,響叮鐺響叮鐺,好花采得瓶供養,伴我書聲琴韻,共渡好時光。”我手舞足蹈地歌唱,霜降卻是一臉委屈。是我逼著她換上小廝衣裳的,也是我把塞雪人的差事交給了她。這會子知道後悔了吧,可是誰聽說覆水能回的?敢在我麵前吹大牛,哼哼!

    一路上沒見幾個香客。山門前隻有幾匹馬,正安靜地等待主人。連續降了兩日雪,今天終於放晴了,沒有風氣溫卻很低,典型的“下雪不冷化雪冷”!現在,四下裏靜靜的。少了往日的喧囂,寺廟更加寶相莊嚴,但這正是踏雪尋梅的氛圍呢!

    “你們就在那裏堆吧。先把雪攏到一處,再摳出個身段來,滾上個雪團子作腦袋,插上把笤帚當胳膊。至於,鼻子和眼睛嗎——,等我們回來再做!”下了車我就迫不急待,命他們先忙活起來。

    “請問小姐,”我原本該是二小姐,但是姐姐已經故去,於是許多人改了口。“是做成女孩兒的樣子,還是男孩子的?”順子已恭身領命,但是卻沒有動手。

    雪人分男女?真是新鮮嘿!我想了一想,答複他道:“那——,先做個女孩兒出來吧!”說罷,我帶領丫頭向正殿走去。

    走上青石板的台階,我仍不停地尋摸:到底和尚們住在哪兒呢?!

    步入山門,來在大雄寶殿。點燃三柱香插入香壺,上前為家人捐過布施。將一切辦妥,正打算離開。不料我們剛剛轉過身,就聽見有人高誦佛號。回首望去是一位老僧。他現在守在貢桌旁,雙手合十衝我行禮。“女菩薩樂善好施,佛祖定會護佑。”說著,他拿起簽筒晃了晃,然後不緊不慢地說:“抽支簽吧!很靈驗的。”

    簽筒已經舉在眼前,不忍駁了他的美意,隻有硬著頭皮上前。捧著簽筒重新跪倒,三晃兩晃竟得一簽。小雪彎下腰去撿,拿起來掃了一眼,然後遞在我手中。不知道寫得什麼,我屏住呼吸去看:

    “第九十七簽上上買臣五十富貴”

    看來今天運氣不錯,我們三個相視一笑。不過簽中提到的買臣是誰,當中又有怎樣離奇的故事,卻是從來都沒有聽過的。將竹簽子翻轉過來,背麵另有兩行小字,原來是一首詠梅詩。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忽然一夜清香發,散作乾坤萬裏春。”這首偈語該怎麼解釋,我們現在更加糊塗了。

    “奴婢已經打聽過了。從大殿出去往東,配殿裏有位先生,專門為香客解簽。後麵兩句有沒有說道,問上一問不都清楚了?”丫頭們定要去配殿解簽,拗不過隻好由她們去。望著她們的背影,突然間覺得好笑,這可是我的簽呢,與她們不相幹的。

    許久不見她們出來,我決定獨自去尋梅。

    經過沙彌的指點,我繞過三重殿宇,來在一個開闊處。這裏的地勢最高,而且能近距離接觸佛塔。這塔應該有些年頭了吧!站在下麵向上望,雖然塔身多處裂縫,但是基礎依然牢固,這恐怕就是它矗立不倒的緣故吧。

    由塔基處繼續前行,大約走了有二百步,右手邊有一道門。門的造型像月亮,也就是圓拱形的。沒有人,兩扇大門空敞著。走出這道門,我遠遠瞧見牆邊有幾株梅樹。快走幾步再看,竟然是我喜歡的龍遊梅。園子不大但也不小。一道小溪,其實是一灣淺水,在園子裏蜿蜒流過。跨過一座石橋,這才來在梅樹旁。

    好美啊!按捺不住,想觸碰那些紫白色的“精靈”。花期剛剛好,紫白的花冠綴在枝頭,好似蝴蝶在枝頭小憩。不敢弄出聲響,我腳下輕輕地,惟恐驚擾了那一樹的“蝴蝶”。

    “姐姐,快來瞧!這樹上的梅花,與太太帕子上繡的,好象不是一樣的。”聽見霜降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我連忙往樹上看,發現“蝴蝶”們都在,才暗暗鬆了一口氣。

    她話音剛一落,我撇了撇嘴,說道:“咱們園子裏種的,隻是普通的‘宮粉’。眼前的可是‘玉蝶灑金’,最不容易遇到的。”

    “可不是嗎?您瞧那花蕊就好象金子,這兒一點,那兒一點,灑在蝴蝶似的花瓣上。”撩開擋道的梅枝,芒種繞至我麵前,在她說話的同時,觸碰了一朵花苞。

    “奴婢聽老人們說過,梅花曬幹了能下藥呢,專門鎮咳去痰的。”一瞬間,芒種也來在我麵前。此刻她手裏拿著一張黃色的紙。

    “說得好,這裏還有一則關於梅的典故。”我正得了興致,盯著滿樹芳菲,娓娓地道來:“前朝趙師雄遊浮羅山時,夢見與一女子對坐飲酒,那女子芳香襲人,身旁還有一位綠衣童子歡歌笑舞。天將亮了,趙師雄醒來再看,發現自己睡在一棵大梅花樹下,樹上有翠鳥在歡唱。原來,夢中的女子就是梅花樹,而綠衣童子就是翠鳥。”

    “那個叫趙師雄的,與綠衣仙子白頭偕老沒有?”故事都已經講完了,不料芒種意猶未盡。莫非還墊著記續集,這份好奇心太強了。

    “不過是南柯一夢而已。”講到這裏,我略微歎了歎。

    “剛才還打算采些花瓣回去。想等到曬幹後搗碎了,再和上一些個朱砂,連檀香末一同裝在進香袋。如今聽了這故事,怎麼也不忍心了。”現在說話的是霜降。唯獨小雪來到這裏後,抿著嘴一句話沒說。

    “傻丫頭!這梅隻有幽幽的清香,若是與檀香混在一起,你還能聞到它的味道?不過你份憐香之情倒是我看重的。”剛剛誇獎完了霜降,我由樹上摘下一朵,隨手遞與了芒種。“不如將它記下,將來繡在衣裳,或者是帕子上。”

    這建議讓芒種眼睛一亮。她瞧了瞧手中花,又沉吟了大半晌,才說出自己想法。“這花兒有蝴蝶的嫵媚,繡在袍子上必定出彩兒。隻是帕子的尺幅有限,不但繡不出它翩翩的外形,還會失了傲霜雪的風骨。”盯著那花兒斟酌一番,確確實實是這麼個理兒,隻有懂花的人才會護花。

    “那就依你的意思,不要拘束什麼,隻管繡出來便是。”

    一陣冷風襲過,花瓣上的雪紛紛飄落。直至此時,才想起此行的另一個目的。我命小雪去車上取來壇子,大家分頭去收花蕊上的雪。雖然總共隻采三棵樹,但是架不住花枝繁盛,也就一柱香的工夫,那隻淺絳彩珊瑚紅的壇子就裝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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