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76 更新時間：13-04-16 16:45
第二天，天氣灰蒙蒙一片，驟降的溫度讓早晨漫起大霧，夏琮駕車載著一臉疲憊的尹蘭芝，還有完全淡漠的程宸去往醫院，程宸的表現太沉靜，毫無波瀾，這讓夏琮心裏微微的難受起來，究竟這世上還有什麼可以讓這個孩子動容的。
白色的房間，白色的窗簾，白色的床單，白色的器具，白色的一切顯得清冷，卻不及現在這個房間的空氣更清冷，一頭白發的老人虛弱的躺在那裏，如果不是那床邊的點滴瓶中，還有液體隨著注射器緩緩的流入老人的身體，這個場景就如同死亡一般，
“姑姥爺，我帶程宸來看你了。”
早在幾年前唐老太太就在思女過度，而且接不回程宸的雙重煎熬中，住進了療養院，現在兩位老人可以說是毫無所依，而唐氏也在幾個不爭氣的親戚的你爭我奪中瀕於四分五裂。
緩緩睜開的眼睛，渾濁的沒有了當年的精神卓絕和氣勢凜人，隻是一個一步步走向死亡的可憐老人罷了，
“蘭，蘭芝，程宸。”
無神的雙眼在看到來人的時候，起了波瀾，尤其在看到尹蘭芝身後靜靜佇立的程宸時，閃出一絲精光，
“姑姥爺，你，你怎麼樣，姑婆她。”
尹蘭芝的話語在一陣哽咽時再也說不下去，對兩位老人幾年來的埋怨也都在這虛弱的氣息前淡去了，程方傑的陰毒以及不擇手段，又怎麼會讓老人那麼順利的帶走程宸，而且程宸作為安家未來的女主人，有著更大的利用價值。
“程宸，程宸，來，讓外公好好看看你。”
老人幾乎是用極氣力的嘶啞聲音，讓程宸並無感覺的心中劃過一絲異樣，那是悲傷，是他不懂的情感，但他卻覺得那種心裏淡淡的苦澀和酸痛，讓他想要更好珍惜能夠擁有的一切，
“外公。”
乖巧的走上前，抓住老人幹枯褶皺的手，那是生命將盡的表現，雖然那手，幹燥，粗糙，幾乎沒了溫度，但也許是血緣間那奇妙的憐惜，程宸突然很留戀這最後的溫度，
“程宸，對不起，因為外公，你，你不要怪外公。”
“不會。”
還是簡簡單單的表達，這是程宸一貫的表現，但床上的老人有著失落，如果不是當初，如果當初答應了程方傑的條件，也許今天一切都會不同，唯一的女兒早早的去了，而這世上自己唯一的外孫女，卻如同陌路之人站在自己的床邊，美麗的眼睛中，沒有親人間該有的情緒，隻有一絲淡的幾乎不見的遺憾，這就是上天對自己自私的懲罰嗎，老人的臉上露出一抹嘲諷，
“蘭芝，你先回去，我和程宸有話要說。”
看著老人略略清明的眼神中有著堅持，尹蘭芝再安慰了幾句，就轉頭看著程宸，
“程宸，我和你夏叔叔在外麵等你。”
“不用，蘭姐姐，你們先回去吧，我自己回去。”
這幾年，隨著程宸年齡的長大，除了越來越疏離的舉止，身上那種讓人無法抗拒的氣質也更甚，略略一愣神，尹蘭芝溫柔的笑了，
“好吧，路上小心。”
“蘭姐姐也是。”
房門一開一合，再次陷入沉寂中的房間中，隻剩微微的呼吸聲，良久，傳來老人虛弱的聲音，
“程宸，我和你外婆很愛你的母親，而且你母親真的是冰雪聰明的女孩，所以我們也總是縱容著她的一些舉動，但除了嫁給你父親這件事，我們到現在也不明白，你母親當時為何那樣堅持的嫁給了程方傑，而後就對我們避而不見，直到最後離開，我們父女也沒有再見上一麵，這是我這輩子第一遺憾的事情，如果當時我在耐心再細心一點了解她，也許她就不會那樣孤零零的離開，而第二遺憾的事情，就是當年沒有用湖濱換回你，我總覺得隻要有了那塊地，就可以牽製程方傑，讓他把你送回唐家，但我又錯了，那個卑鄙小人，竟然，算了，但我覺得實在對你不起。”
“外公，我肯定會離開程家。”
隻是用一種淡淡語氣陳述著，但無故的就讓這個在商海縱橫幾十年的老人感到信服，這個孩子絕對有那個能力，
“好，外公相信你，程宸我下麵說的話你要記牢，我已經把我手中唐氏百分之四十的股份留給了你，而你幾個表舅表哥的手中總共有百分之四十，我已經交代了律師，在我死後，這些股份馬上會轉到你的名下，而且我已經請了一個人來幫你，他可以幫你收回市場上流通的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然後你就會成為唐氏真正的主人，但那個人，程宸，你一定要提防他，即使他答應幫忙，但，那個人很難纏，程宸，答應外公，千萬不要完全的信任他。”
不知道什麼人會讓這個老人情緒突然激動起來，有著不滿，憤怒，但又有著安心和信服，雖然好奇，但程宸的表現還是那樣淡淡的，
“我記得了，外公，您想得太多了，好好休息，您會好起來了。”
這幾乎是程宸進來後說的最多的一句，而且還是對老人的關心，那渾濁的雙眼溢出了眼淚，臉上卻是開心釋然的笑，
“好，好。”
然後敲門聲響起，也隻是禮貌的三聲，接著門把扭轉，房門打開，一身暗藍色西服的男人走了進來，
“唐老。”
程宸的眼睛從轉頭看到蔣馭天時就定住了，昨晚很朦朧，今日才看清楚，原來時間在這個男人身上似乎停止了，和八年前完全沒有變化的容貌，隻是更沉澱了那成熟到極致優雅的氣質，那時候時時顯露的霸氣，已經被隱藏在那極具氣勢的灰藍眸子後，唇邊那抹似嘲諷又似調侃的邪笑沒有變，隻是多了一些柔和與大度，突然想到昨晚那雙唇的霸道和溫柔，程宸的臉頰閃過一絲紅暈。
“馭天，你來了，來，來，我給你介紹，這是我的外孫女，苒馨的女兒程宸。”
看著蔣馭天眼中那一抹神色，程宸了然的掩藏了眼中因為蔣馭天升起的情緒，一切又恢複了淡然，看著男人瀟灑的走到自己麵前，輕輕的說道，
“你好啊，美麗的小公主。”
“你好。”
然後就轉頭看向窗外，表麵上是對不認識人的不在意，實際上隻是害怕自己又看男人看到發呆，
“程宸，程宸，外公嘴裏有些發苦。”
聽出老人是要支走自己的意思，程宸微微的一笑，
“外公，那我去給你買些草莓吧。”
“好的，早去早回。”
程宸站起身向外而去，在經過蔣馭天身邊時，突然揚起一抹笑，愣是讓上一刻還慵懶的靠牆而立的男人一怔，看著關上的房門，以及蔣馭天還黏在程宸離開方向的眼神，老人心裏突然一激靈，但馬上卻又釋然，就算蔣馭天再如何風流不羈，他總不會對他自己的女兒下手不是，想通了這一點，老人自嘲的淡淡開口，
“她是你的女兒。”
“什麼？”
總算從程宸那麼調皮的笑中緩回了心神，下一刻老人的話硬是把蔣馭天狠狠的釘在原地，
“你說什麼？”
看著突然改變了氣息，變得陰冷的蔣馭天，老人以為是突然的真相讓對方難以置信，再加上有可能被欺騙的憤怒，
“她，程宸，是你蔣馭天的親生女兒。”
從初始的震驚中很快恢複過來，蔣馭天在腦海中迅速的回想著，當年，自己無疑是唐苒馨的第一個男人，但自己從來都坐好了措施，不會的，不會的，難道，想到一個可能，灰藍色的眸子有一瞬的黯淡，唐苒馨，難道這就是你對我的懲罰，
“證據。”
老人明顯很滿意眼前這個年輕人如此快的就冷靜下來，而且抓住了重點開始反擊，果真是自己女兒看上的人，也許把程宸交給他是個好的選擇，
“沒有證據，但如果你需要，可以隨時帶程宸去做親子鑒定。”
老人鎮定到十足把握的模樣，讓蔣馭天心又沉了一點，但卻沒有表現出分毫，
“好，就算程宸是我女兒，這樣的醜聞，在唐家現在幾近瓦解的時候，無疑是最大的打擊，唐老如此坦然的告訴我，不會隻是想要完成什麼心願吧，就不怕我拿來做些手腳，也許到時候唐家都歸了MOSAN也不一定。”
“就算你不出手，唐氏已經差不多快要垮了，而且昨晚你既然找上我，自然已經做了調查不是嗎。”
“說，你的目的。”
“幫程宸離開程家，坐穩唐氏，這是我們欠那個孩子的。”
明顯那個‘我們’也包括自己，但一向對他人死活毫不上心的蔣馭天卻沉默了，因為想到了這幾年那個少年的經曆，再融上自己的感情，蔣馭天不承認愧疚，因為如果愧疚了，那他和程宸走到現在所經曆的一切都成了一場笑話，但老人卻不這樣想，本來還咄咄逼人的男人，突然不再開口，這是一個好現象，至少對方還沒有完全忘記自己的女兒，沒有想要否認程宸的身份。
“好，我答應你，盡快幫程宸收購散落市場的唐氏股份，但，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隻要你能做到，我什麼都可以答應。”
“把程宸的身世帶進墳墓。”
蔣馭天的眼神透著冷寒，唇角那抹笑的弧度卻拉大了，身上散發著不容人反抗的壓力，已經危在旦夕的老人被突如其來的恐慌驚得咳嗽起來，男人慢慢的走到床邊，升高了床身，又倒了一杯水遞給老人，
“你，你，為什麼，難道你不想認回你的女兒。”
“唐老，你拜托我的事情，我已經答應了，現在又是一件，你已經想好用什麼來交換了嗎？”
“我，你，蔣馭天，你究竟把我女兒和我外孫女當做什麼了？”
老人再次激動起來，這個男人怎麼可以如此冷靜的用自己的孩子談條件，
“唐苒馨隻是我生命中無數女人中，比較特別的一個，而程宸，”
稍稍停頓，已經走到一邊靠窗的沙發上坐下的男人，眼光向外，似乎看著什麼，又似乎隻是那樣靜靜的坐著，
“程宸除了不能做我蔣馭天的孩子，我什麼都可以給他。”
病床上的老人被蔣馭天的話震住了，這是什麼意思，既然可以給那個孩子一切，為什麼就是不給一個身份，但男人言語中那一絲幾不可聞的軟弱，老人卻是抓住了，提起那個孩子，蔣馭天口中的溫柔和寵溺絕對不是作假的，也是，私生子的名聲總是不好的，想到此，老人也不再堅持，
“好，我答應你，但你也答應好好照顧那個孩子，尤其要讓程宸盡早離開程家。”
點點頭，男人的眼光還是沒有從窗外移開，半坐起的老人順著男人的目光而去，霧氣已經略略散去，淡紫色的長裙包裹著纖細的身影站在一株燦放的櫻樹下，看不清容貌，隻有黑色的短發隨風飄揚，美好但疏離的光芒籠罩著程宸靜靜站在那裏。
“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像是感覺到老人的眼光，蔣馭天緩緩的轉過頭，問題問的很淡，但充斥不容拒絕的氣勢，
“還有程宸的外婆，不過我那夫人幾年前就因為傷心過度有些精神恍惚了。”
“那麼，尹蘭芝和夏琮呢？”
“她們不可能知道。”
“為什麼？”
“苒馨懷孕時，你還沒有離開，是我夫人無意中發現的，但我們並沒有聲張，總以為你們可以在一起，沒想到幾天後，你突然回了歐洲，然後苒馨也高調的接受了程方傑的追求，這一切都讓我和苒馨的母親措手不及，但已經來不及阻止了，所以除了苒馨自己，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知道她懷孕的事情，而且你不也包括在內。”
又一次陷入沉思，蔣馭天冷靜的分析著，唐家二老知道程宸的身世，而尹蘭芝和夏琮則知道程宸的性別，隻要身世這件事被掩蓋住，程宸的性別並不是問題。
看著沉默的蔣馭天，以為他是有些內疚，老人溫和的開口，
“過去的就算了，最重要的是將來，程宸一定要幸福。”
被老人的話拉回了心神，看著對方眼光移向窗外，自己也轉過頭，霧已散盡，櫻樹下那抹淡紫色，在風中飛旋飄落的粉白色花瓣中，伸開了一隻手，像是在抓住什麼，又像是要放開什麼，然後一陣大風吹過，落下的花瓣把那美好點綴的隱隱綽綽。
程宸，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我還能給你我以為我可以給你的幸福嗎，然後像是感覺到蔣馭天的視線般，樹下的人抬頭看向自己的方向微微的笑了。
那一刻，天地為之變色，也是因為那一眼，蔣馭天決絕的拉著隻屬於自己的天使墜入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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