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084 更新時間：12-08-24 21:54
我一直認為，幼年喪父，以及命運多舛的高中時代都是父親形成後來乖張、暴戾、桀驁不馴之性格的最重要的原因。
父親與繼父的關係一直不好。因為太爺爺的離世父親又不得不再一次搬進了奶奶的家。在那個生活艱難，食難果腹的年月，少年的父親常常半夜起床跟著村裏的叔叔伯伯們一起摸黑騎上自行車去很遠很遠的另一個鎮上換糧食。幾百斤的麻袋，父親常常得費好大的勁兒才能把他弄到自己的自行車上。人家都是家裏的壯年出門討生活，而父親就隻能過早的用他那還尚未堅實的脊梁扛起生活的重擔。
記得父親後來跟我講述過他換糧食的經曆，那是一個初冬的午夜，他和自己的表兄相約第二天淩晨去一個叫大河村的地方換糧，雖然地方比他以前去的遠很多，但是一斤糧食要比以前的價位高一分五厘，這樣的價格對父親那個年少氣盛的年紀來說，完全是一種誘惑。他們淩晨三點起床，大約騎了三個多小時，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才到了那個叫大河村的地方！父親說那天的天氣很好，早晨的時候雖然很冷，但是那天太陽出來的時候，亮的有點刺眼；天空也很藍，是湛藍湛藍的那種！地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凍霜，大河村外綠油油的麥田一眼望去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太陽升起的時候，灑在那一片麥田上，在冬日的冷風了，每一個麥苗兒都像是抖擻了精神一般，顫動著，很美！直到今天，父親說起那天的早晨，還是一副記憶猶新樣子，看起來很陶醉！父親說，那是他平生所見到的一個最美的早晨！
那天生意做的很順利，父親和他的表兄一人比往常多掙了一塊三毛七分錢！父親那天一共掙了八塊三毛二。那天掙到的錢回家的時候他一直揣在自己最貼身的襯衫口袋裏，因為那是他開春後報名的學費。
父親的高中時代，沒有腳後跟兒的布鞋、冬天用菜刀都剁不開的饅頭，伴著那苦澀卻又快樂的青春年華，就那樣一天一天五裏地的來來回回……，父親走完了三個春夏秋冬，曬過烈日也經過嚴寒，一直到臨近高考的那個流火七月——
那年的暑天特別熱，還記得父親說，村子中間的那條柏油馬路上幾乎能烙熟鍋盔。臨近高考的時候學校已經沒有什麼課了，他就索性在家複習。一天中午，他像往常一樣午休，突然聽到院子裏妹妹的淒慘的哭喊聲，他從睡夢中驚醒，衝出屋子的時候看見繼父正用掃帚抽打著年幼的妹妹，當時我的姑姑頂多也就隻有八、九歲的樣子。在被繼父毒打的時候，背上還背著繼父親生的大女兒。姑姑一邊哭，一邊躲，若大的一個院子卻沒有她的一處藏身之地。父親見狀，衝出屋子，整個人像是燃燒了一樣，一下子就撲倒了正在追打自己妹妹的繼父。
那個時候的父親已經是一個身高一百八十公分，體格健壯的青年了，完全能夠與其抗衡的他，開始不再懼怕繼父的虐待。他延續著少年時代的倔強，冷酷和桀驁不馴。惟一不同的是，隨著年齡的增長他開始更能理智的處理生活中各式各樣的矛盾和不如意，也開始學會理性的克製自己的情緒，少年時代種種飽滿的棱角開始因為成長而被時間磨平。
父親和他的繼父，兩個人就這樣扭打在一起。這是第一次，第一次父親開始用同樣暴力和激烈的方式來反抗自己的繼父。多年積蓄的，被迫的隱忍，此刻就像火山噴發一樣。父親的咆哮與憤怒讓繼父吃了一驚，他完全沒有想到那個昨天還是倔強少年的孩子，今天竟能跟他對峙。那一刻，他竟有些手足無措了……這次的兩個人激烈的正麵交鋒，繼父並沒有從父親那裏占到丁點便宜，他開始意識到我的父親真的已經成年了，不再是當年那個任他擺布的小男孩了。就是今天這樣一個敢與他抗衡，敢跟他大打出手的青年，讓他開始意識到這會成為他以後生活中一個巨大的威脅。於是，怎麼樣預防，或者解決掉這個威脅，就成了他腦海中最重要的結。
終於，在一天吃過晚飯後，繼父向奶奶提出了分家。理由是，我的父親已經成年，他必須過自己獨立的生活，這個家是他養的，現在我的父親既然已經成年，他就不再具有養育他的義務了。結果就是，我的父親必須離開。
三天以後，他向我的父親宣布了這個結果。就在距離高考隻剩一個星期的時候，他決定，要把我的父親攆出家門。
當父親聽到繼父對自己的判決時候，他並沒有當麵跟其理論，他隻是默不作聲，聽他宣布完畢，然後自己轉頭默默離開。沒有說一句話。那一夜相安無事，就像戰爭中交戰的雙方達成暫時性停火協定一樣，可以想象得出那天晚上，死一樣的寂靜是多麼令人毛骨悚然。沒有人知道，在這樣一個夜晚，一個如將要此被趕出家門的年輕人，在他的心中究竟在醞釀的一個什麼樣的計劃。
第二天，毒辣辣的太陽依舊是在早上六點多鍾的時候照常升起在白鹿塬上。上學的上學，打工的打工，家裏就隻剩下父親獨自一人。中午臨近吃飯的時候，人們發現一股濃濃的煙霧從父親家滾滾而出，當附近的村民聞訊趕來時，已經為時已晚了。父親家的三間大瓦房已經完全在熊熊烈火中燃燒了。沒有知道火是怎麼燒起來的，大家隻看到父親帶著草帽，一個斜靠在家附近的麥垛子上讀書，平靜地像是就算天塌下來也跟他無關一樣。不大一會兒奶奶也回來了，家裏、族裏的人都聚集了過來，父親誰都沒理，依然泰然自若的看著自己的書，別人問他怎麼回事，他隻是冷冷地說了一句：“火是我放的。”然後就什麼話也不再說了。奶奶哭著撲向父親，抓著他的肩膀質問著他到底想幹什麼！父親不屑地瞟了奶奶一樣，然後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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