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18 更新時間：12-04-03 21:59
炎曆九七年的時候，書月正是十二歲多，還未及六月初八滿十三歲。
如秦韶戈所說，書月的花容月貌，的確仙女兒似的，沒誰比得上。
這個事實是經由江府上下全權驗證，又思及一代才德兼備的奇女子江婉香被殘暴又好色的皇帝斷送一生之後，深刻體會到了‘紅顏禍水’四字真理的江家人聯袂對外隱瞞著的。
外人隻知道江家三小姐自小體弱多病，身居內閣倍受寵愛卻不曾習字念書，更不曾學習女紅，沒人知道‘她’擁有一副其二位姐姐都比不上的花容月貌。
江清和江夫人為了不讓幼女也落得長女一般的下場，便不許江家下人嚼舌根，對外一直隱瞞著江書月的美貌，隻想盡力保護這唯一一個未露白可以保護的女兒。
至於女紅裹足什麼的……
雖然對於學習女紅這件事書月從頭到尾都沒有拒絕，甚至真的很用心地強迫自己一介大男人拿著針線繡花鳥——純屬好奇加樂趣，想知道是否自己也能扮成個名門淑媛。
但，在紮了幾根手指頭險些止不住血之後，江夫人心疼得淚眼憔悴，於是以書月身子不適為由，不再強行要書月學習女紅。
裹足……是很天怒人怨的做法，一開始書月便堅定了信念，如果江家人非要逼他裹足，他不介意暴露出自己的男兒身，然後四海漂泊做回自己。
可是，老天似乎有意和他作對，這個世界竟然沒有人裹足！
雖然是很高興落後時空部分觀念的開明啦，但好不容易準備好名正言順地脫離被人安排好的身份，到頭來卻發現命運給了他那麼開明的條件……
書月隻能告訴自己——被壓迫慣了的人，一旦天上掉餡餅了，也得小心被口水噎死。
至於江家二小姐江怡蓉……也是江家人思慮不周，一次禮佛，竟然讓薛雲鵬那浪蕩子窺測了江怡蓉的美貌，雖然比之溫婉且有大家之氣的姐姐，江怡蓉算是很平常的，但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她也算是逐一熟悉，相對於國都不少的閨閣女子，她是擋不住的美名在外，溫柔嫻淑的性格遠近皆知。
幼時因為性格溫婉，江怡蓉還不怎麼和同齡玩伴接觸，所以當江晟風、江婉香主謀，秦韶戈、秦玉裳主戰，兩方人馬一起整治囂張跋扈的薛蕊薛雲鵬姐弟的時候，江怡蓉總是乖巧地跟在母親身邊學刺繡，也因此，她的刺繡手工是江家人中最好的。
但這樣的出眾在如此將亂未亂之世，恰恰是最惹禍端的，江夫人一直耳提麵命要二女兒盡量藏於深閨不露於人前，她也十分聽話照做了，卻還是抵不過命運的玩笑。
原以為佛門重地，薛雲鵬那種浪蕩子應該是不喜歡去的，卻不知是誰人路上看到了江家人出行，吆喝著就把薛雲鵬招來了。
清明時節踏青訪春乃是風俗，江家上下自然也想去湊分熱鬧，可是思及府中兩個閨閣女子都不宜露麵，江夫人考量良久，終究還是讓江怡蓉在幾個機靈女婢的陪同下專挑月色朦朧的夜晚往街上去了。
畢竟還是得去買些必需品。
而太過美麗的書月就被留在院子裏，反正他也有法子打發時間，更不喜歡上街，樂得自在。
何況有那麼個布娃娃陪著他，他不冷。
但也就是這樣的書月，才會把大老遠的麻煩招惹到自家閨房裏來。
事實上，除了書月，所有人都覺著那個布娃娃看著太礙眼——那麼粗鄙的手工，破爛樣，遠遠看去就像一個捏在天使手裏的惡魔娃娃。
可是如今的書月失卻了褚易欽和秦韶戈溫暖的懷抱，很冷，所以，當三月二日晚自家二姐趁著夜色朦朧出外購置生活物品的時候，書月抱著那個布娃娃在桃花樹下坐了一會兒。
還是三月，似乎到了這個世界，他真的和桃花結了不解的緣分，以至於看著桃花長出花苞，綻開花瓣，又被風吹落成一片片，凋零了的桃花消逝在春風裏，再然後……等到第二年，桃花再次盛開……如此以往，他卻沒有厭倦。
有時候書月也會想——
褚易欽……是否還在執著於自己呢？是否還有一手好廚藝呢？是否……也許……那個三好男人已經把自己忘記了呢……
而秦韶戈……大概……如果沒有變數的話，那個傻小孩……可能還在等著他去赴三月共賞桃花的約吧……最近也沒聽到什麼其他的傳言，但秦庶禾戰敗，褚易欽一代帝王獨霸天下之勢已經顯露，秦韶戈也該遭遇人生第一個轉折了吧……
還有，大概……就這兩天，和尚也該來了……也許會是和道士一起……雖然他不怎麼看好和尚的追擊戰……
雖然不再做噩夢了，夜裏書月還是有些睡不安穩的，總是覺得冷，尤其是春冬兩季，躺在床上，厚厚的褥子壓得他喘不過氣，卻還是手足冰涼。
書月閑來無事也會胡思亂想——
江婉香在宮裏過得還可以，大概是因為和秦允璋有一定共性又投其所好，所以秦允璋多多少少對江婉香有些真感情吧……
江晟風已經十八歲了，算起來也該是男子有所建樹的時候了，偏偏他還樂此不彼地時不時跑來自己窗台下用視線騷擾自己，行為作風還真挺符合‘風流才子’的名頭……
江怡蓉看起來應該是被薛雲鵬糾纏上了……唉，自古紅顏皆禍水啊……不得不說女人真是個麻煩的生物……卻也是不可缺少的……男人逞能的時候不都喜歡說‘給我一個姑娘我能給你創造出一個民族’嘛……
江清那個性格古怪得別扭的丞相，除了在搖搖欲墜的秦氏朝堂上和薛培老狐狸鬥智鬥勇，大概也快迷失生活的方向了……以後要是秦韶戈真的起兵做皇帝，或者褚易欽打下了南方，江清那腦筋還不知道會被自己怎麼折騰呢……
其實江夫人對他挺好的……就是他早就不習慣親人以愛為名的關懷了，總是會覺得虛偽，哪怕……那隻是上輩子的事……
自己……自己呢……得過且過吧……反正他從來除了食物和睡覺以外都沒什麼喜歡和不喜歡的……
直到明月高高掛，清輝順著書月長及腳踝的黑發緩緩流淌，書月聽著遠處滑過的空氣流動的聲音，抬頭望月——有點遺憾，今夜竟然沒有風。
於是早早的書月就睡下了，屋子裏黑黢黢的，一點光亮都沒有，那是因為書月怕冷，而越亮的地方越讓他覺得心裏冷，睡覺的時候除了抱著那個布娃娃，他都要把門窗關得嚴嚴實實的。
所以，當書月自半夢半醒間睜開眼的時候看到自己屋子裏站著一個麵容可稱英俊的男人——雖然他覺得這人年紀應該還不足以被稱為男人，但看著那人那麼強壯的體魄，書月便自然而然選擇了最好記憶的稱呼——書月還是有那麼點不知所以然的。
在院子裏的桃花樹下小憩那會兒書月就感覺到有人在注視著自己，但等了許久都沒見那人現身，書月以為是采花賊，要把人弄暈了才好下手，於是自己爬上床放緩了呼吸裝睡。
如今女子閨房都進了，那人卻站在離床鋪三步遠的地方和坐起身子的書月遙遙對視，怎麼想怎麼詭異。
趁著朦朦朧朧的月光，書月仔細打量那個男人，越看越覺得似曾相識，正在想是不是自己最近過於無聊放了太多心思在舊人舊事身上，所以看誰都有曾經年少的影子的時候，那人身形一頓，‘嗖’的一聲，沒了。
好吧，又是‘探監’的。
自從落水爬上來後，江晟風和江清就輪流把他當重罪犯人，每每在入夜時分來‘探監’，江夫人也是不時就定定站在不遠處看著自己一動不動，這個他能理解，但都這麼些年了，所謂的親人連自己是個男的都沒發覺，他不覺得江晟風等人如此行為有何意義。
而且……搞得他都有點神經質了。
更別說如今江晟風還嚇跑了他的獵物。
不過事已至此，書月也就隻有在心裏想想秦韶戈說過的江晟風幼年的糗事，以及這些年從家丁女仆那裏聽來的江晟風進出秦樓楚館勾搭少女少婦，還和秦韶戈那位強悍的姐姐糾纏不清的事，給自己的心態找點平衡，然後，心態平衡了，書月就這麼睡過去了。
睡過去的書月麵容平靜得仿佛冰清玉潔的寒池水，看著隱隱透明，卻看不透下麵藏著什麼，隻是平平靜靜的就讓人看得移不開眼。
隱隱約約一聲輕歎，閑庭信步而來的江晟風繼續閑庭信步而去，隻是心裏的疑惑怎麼也解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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