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第四十三章 刺殺

章節字數:4732  更新時間:12-01-14 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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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態的發展果然就如緹婭所言。在短短時間內,蒂凡恩公司遭到來自銀行、供應商、銷售商等各方麵的重壓,對於發展雖快、底子卻也相對薄弱的公司而言,無疑是重大打擊。而她費盡心機建立起來的關係網,也幾乎被摧毀幹淨,美色雖然誘人,人類的欲望卻是無止盡。在俗世的力量麵前,僅僅一個惡魔還改變不了什麼。

    僅僅這樣是否就能夠讓瑪歌知難而退?

    “這是什麼東西?”

    緹婭瞪著放在她麵前桌上的幾隻人偶,僵硬地問道。

    其中一隻人偶有著長長的微鬈的黑發,大大的墨綠色的眼睛,長相可愛,表情卻很嚴肅,看起來和緹婭頗有幾分相似。

    “法多姆公司剛剛推出的聖誕新產品。“塞巴斯蒂安笑眯眯地回答,“還有管家女仆的玩偶,可以單獨購買,也可以配套買。聽說一經推出便大受歡迎,銷量極佳。”

    緹婭哼了一聲,“我猜這該不會是你的主意吧!”

    “我隻是小小地建議了一下。”塞巴斯蒂安十分謙虛地回道。

    溫迪敲門進來,“小姐——”

    她看到桌上擺放的玩偶,頓時眼睛一亮。

    “好可愛的人偶喔!咦,長得好像小姐耶!”

    緹婭懶得理會了,“你喜歡的話就拿去吧。”

    “真的嗎?謝謝小姐!”溫迪喜滋滋地拿起人偶看了又看。

    “對了,你進來有事嗎?”

    溫迪這才想起來的目的,不由悄悄吐吐舌頭。

    “是的,門口有個女孩要求見您。她說她叫吉塞拉•李普曼,有重要的事要和您說。”

    “吉塞拉•李普曼?莫非是李普曼的親人,我記得他的確是有個女兒。”緹婭思索了一會兒,說,“好吧,帶她到小會客室。”

    緹婭和塞巴斯蒂安走進小會客室,一名十七八歲的年輕女子正站在裏麵。她個子不高,亞麻色的長發紮成兩條辮子,長相雖然說不上多麼漂亮,卻也自有一種少女特有的清純可愛。盡管壁爐裏的火燒得正旺,她仍然穿著外套。

    “您就是緹婭?法多姆海恩女伯爵?”女孩的嗓音微微顫抖,透露出緊張與不安。

    “是的。你是?”

    “我叫吉塞拉•李普曼,羅德?李普曼是我的爸爸。”

    “我對於你父親的事很遺憾。”

    “遺憾?你當然會覺得遺憾——”吉塞拉聲音陡然撥高,“因為就是你殺了他!”

    緹婭微微蹙眉,“我相信你一定是哪裏誤會了。你的父親是在爭鬥中被林帕尼先生失手所殺。這是一個不幸的悲劇,林帕尼先生感到非常難過與愧疚——”

    “胡說!”吉塞拉激動地打斷她,“林帕尼叔叔和我爸爸是好朋友,他們怎麼可能爭吵打架!明明就是你發現爸爸出賣公司的機密,所以才殺了他!我知道他不該背叛公司,那麼做是不對的,但也罪不至死啊,你怎麼能那麼狠心殘忍呢!”

    她哽咽著,淚水從她的臉頰滾落,她猶帶稚氣的臉上滿是她那個年紀不該有的悲傷與憤怒。

    “爸爸為公司工作了那麼多年,難道還換不來一個贖罪的機會嗎?快要過聖誕節了,每年的聖誕節爸爸都會買我最想要的禮物給我,可今年不會有了……這都是因為你!把我的爸爸還給我,你這個殺人凶手!”

    吉塞拉激動地大喊著,同時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一把槍對準緹婭。

    “請你冷靜些,聽我說!”

    “我不聽!你有錢有勢,甚至能讓人替你頂罪,法律懲罰不了你,就讓我親自來!”

    吉塞拉扣下板機,槍聲震耳欲聾。在她開槍的同時,塞巴斯蒂安已快速擋在緹婭身前,隨後又趁吉塞拉驚訝失神間,一個箭步衝上前奪過她手中的槍。

    吉塞拉坐倒在地,她的勇氣仿佛也隨著那顆子彈一起發射出去。她呆愣片刻,忽然如孩子一般放聲大哭起來。

    她的哭聲是如此痛苦絕望,以至於連受到她威脅的緹婭都忍產住心生惻然。但她並沒有去勸慰,有些痛苦是語言無法撫慰的,這種時候哭出來反而會比較好。

    這時府裏的仆人和警衛隊員聽到槍聲紛紛趕來,緹婭不得不花了些功夫解釋了一番。雖然她再三確認這隻是一次意外,但忠於職守的警衛隊長渥倫德還是堅持守在外麵。

    女孩聲嘶力竭地痛哭了好一會兒,塞巴斯蒂安才在緹婭的示意下,上前勸道:“好了,已經沒事了,別哭了。”

    盡管隻是極其簡單的話語,在由他低沉悅耳的嗓音說出來,卻自有一種打動人心的魅力,就連沉浸在悲傷中的女孩也情不自禁被吸引,抬頭看向他。

    “——你、你的傷?”她抽噎著問。

    “哦,這個,別擔心,您並沒有打中我。我得說您的槍法實在不怎麼樣。”塞巴斯蒂安有意輕鬆地回答。

    “那、那就好。”

    吉塞拉不由鬆了口氣,用槍打傷別人,對於一直是好孩子的她來說無疑是一件極為令她愧疚難過的事。

    塞巴斯蒂安扶著她站起來。

    “是的,沒有人受傷實在是太好了,但是我仍然得說您剛才的行為實在是太不明智了。您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您的母親想想。您的父親已經不在了,如果再失去您,她該怎麼辦?”

    “我……”

    “您父親的死亡是一件嚴肅的事,值得我們慎重對待。在您下結論之前,難道不該先坐下來冷靜地開誠布公地談一談?也許其中確有什麼你我都不知道的隱情。”塞巴斯蒂安誠懇地道。

    剛才的那一場痛哭讓吉塞拉的負麵情緒宣泄出去,讓現在的她得以冷靜地思考。她看著塞巴斯蒂安充滿鼓勵與真誠的雙眼,終於點頭說:“好吧,我願意和你們談,但別以為可以糊弄我,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當然,我絕對相信您有分辨真相與謊言的能力。”

    他轉頭看向緹婭,見她微微點了下頭,才接下去問道:“首先,我們想知道的是誰告訴您,您的父親是被我家小姐殺害的?”

    “沒有人告訴我。”吉塞拉僵硬地回答。

    塞巴斯蒂安失望地輕輕搖頭,“您剛才還說願意‘開誠布公’地談一談。一定有人將這個想法貫輸給您,否則您自己是不可能想到的。我們必須知道您的消息來源,才能更好地判斷信息的正確性。”

    “好吧。是蘭恩小姐告訴我的。”吉塞拉不情願地說。

    塞巴斯蒂安眼中精光一閃,緹婭則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

    “您說的蘭恩小姐應該就是蒂凡恩公司總理秘書薇薇安?蘭恩,您知不知道正是這家公司買下了法多姆公司的機密信息,並以此來打擊公司?”

    “是的,我知道。”吉塞拉老實地承認,隨後她幹脆統統說了出來。

    “蘭恩小姐私下找到我,告訴我法多姆公司近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公司主層認為這是因為長久以來沒有推出好產品的原因,總之他們將經營狀況不佳歸咎於爸爸身上,並打算辭退他。爸爸知道了這件事,非常生氣,任誰遇到這樣的事都會生氣的。所以爸爸為了報複公司,更為了讓我和媽媽不必捱窮,便偷偷找到蒂凡恩公司,將內部情報賣給了他們。爸爸這麼做是不對的,可公司也有錯啊,而且爸爸隻是太在乎我和媽媽了。當然,你們並不是這麼想的,蘭恩小姐說她最後一次見到爸爸時,他顯得很害怕,他說公司已經發現他做的事,擔心會受到報複,之後沒幾天他就死了。什麼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明明就是你殺了他,林帕尼叔叔為了替你頂罪,才說是他幹的,我說對不對?!”她看著緹婭厲聲質問。

    “不對。”緹婭平靜地回道,“別急,先聽我說完。首先公司情況的確大不如前,但那是市場的原因,事實上相比其它一些玩具廠家,公司的狀況算是不錯的了,根本不存在撤換設計部主管的必要。其次,你說林帕尼先生和你爸爸是極好的朋友,那麼,他明知自己的朋友的死有內幕,非但沒有說出真相,反而幫忙掩蓋,甚至為我頂罪,這可是殺人罪,弄得不好是要以命抵命的,你認為有誰會做這樣的事?你也應該多少了解林帕尼先生的為人與品性,你認為他會是做這種事的人嗎?最後是蘭恩小姐,她究竟是出於何種目的把這事告訴你。她是蒂凡恩公司與你父親之間的聯係人,在整件事裏扮演的並不是什麼光彩的角色。就算她是出於一時義憤與同情,她為什麼不去找你的母親或是你父親其它的家人朋友,而來找你?你隻是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就算知道了所謂的事實真相,又能為你父親做得了什麼?除了像剛才那樣不計後果地做傻事!”

    “那是因為我——我——”

    吉塞拉結結巴巴地說不下去。她搜腸刮肚想找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卻發現腦中一片茫然。難道蘭恩小姐所說的都是假的,並不是女伯爵殺了父親?她不禁想起蘭恩樸素而誠摯的麵容,憐憫又隱含不平的眼神。她被弄糊塗了,完全不知道該相信誰,誰才是那個不懷好意欺騙她的人?!

    緹婭繼續道:“我剛才所說的那些你都可以去核實。你可以親自去問問林帕尼先生,弄明白他有沒有說謊。如果你無法相信你的判斷力,也可以讓你的母親一起去。她是成年人,閱曆和經驗都比你豐富,我相信她也同樣十分關注於你父親死亡的真相。”

    吉塞拉低頭沉思不語,隻是從她緊緊握住的雙拳似乎可以看出她內心的矛盾與掙紮。過了好一會兒,她抬起頭,眼神堅定。

    “我會去查證的,如果我發現您騙了我的話——”

    “你可以回來找我,或者采取一切你認為應該采取的行動,包括向當局告發我。”

    “我一定會的!”

    緹婭讓渥倫德派人送吉塞拉回去,房間裏隻剩下她和塞巴斯蒂安兩個人。

    “看起來我有必要盡快去拜訪瑪歌?霍伊爾小姐。”

    她的聲音雖然平靜,但塞巴斯蒂安還是聽出了隱藏於其中的憤怒,毫無疑問,薇薇安這次的行動真的把她惹火了。他的這位主人最痛恨身邊的人因為她的緣故受到傷害,否則當初也不會改變主意與他簽訂契約,薇薇安的作為恰好犯了她的忌諱。唔,看來這次他也要稍微認真一點了。

    塞巴斯蒂安一邊想著,一邊告退下去安排關於“拜訪”的事宜。

    厚厚的雲層遮住了月亮,風吹得路旁的行道樹仿佛受到驚嚇一般急劇顫抖。此情此景倒是應了那句話——月黑風高殺人時。

    為了方便行動,瑪歌早早便從家中搬出,秘密租下泰晤士河旁的一幢小屋。當然,這所謂的“秘密”在塞巴斯蒂安的有心調查下,很快就不成為秘密了。

    緹婭來到小屋的門前,塞巴斯蒂安忽然伸手攔住她。

    “請等一下,我聞到了血的味道。”

    緹婭訝異地嗅了嗅,自然是什麼也沒有聞到。

    這是一座磚造的二層樓房,外表看起來平凡無奇,甚至是有些寒酸。黃色的燈光從底樓的幾扇窗戶泄出,屋裏卻很安靜,聽不到任何聲響。

    塞巴斯蒂安試著擰了擰門把,發現大門並沒有鎖上。

    一進門兩人便看到走道上躺臥著一名年輕女了,幾道可怕的傷痕從她的脖頸一直橫貫到胸口,一片血肉模糊。再往裏走幾步,另一名女子趴倒在地,背上有著同樣巨大而可怕的傷口。鮮血浸透了兩人的衣物,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

    塞巴斯蒂安快步走進起居室,入目所及是一片狼籍,即便有一場龍卷風來過,也不會造成比這更大的破壞。家具四分五裂傾倒於地,地板、牆壁乃至天花板上都布滿各種不知是何種武器造成的破壞痕跡。

    但這些都不是他和緹婭關注的重點,他們一眼便看到釘在牆壁上的薇薇安,她的四肢被幾根可能是取自於壁爐鐵柵的鐵條所貫穿,牢牢地釘在牆上。她的身上滿是血淋淋的傷口,最可怕是她胸口處開的一個洞,甚至可以透過這個洞看到她背後的牆壁。

    但這還不是最令他們震驚的。瑪歌?霍伊爾無聲無息地躺在通往餐室的門廊處,脖子以一種不自然的角度歪扭著。

    塞巴斯蒂安來到瑪歌的屍體旁,很快查看了一番,他的臉上掠過一絲奇怪的表情。

    “……塞……巴……”一個微弱的聲音忽然響起。

    緹婭吃了一驚,循聲望去,發現聲音竟是來自於薇薇安口中。人類若是受了那麼重的傷,怕是早就斷氣,也隻有惡魔憑著強勁的生命力堅持到現在。

    塞巴斯蒂安走到她身前,不帶任何感情地問道:“是誰幹的?”

    “……契約……掠奪者……混蛋,我……”

    薇薇安的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住,雙眼雖然還睜開著,卻已失去光采。從她的頭部開始,她的皮膚變成一種死氣沉沉的灰色,最後整個人有如一塊風化的石頭般裂開,散成一堆砂土。

    塞巴斯蒂安站在原地,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緹婭走到瑪歌的屍體旁。她慘白的臉上還殘留著震驚恐懼的表情,那雙眼仍然不甘地圓睜著,張開的嘴裏似乎還留著她生命中最後的一聲呼喊。

    緹婭心中出現一種奇妙的感情,是震驚,茫然,亦或是兔死狐悲的淒然?就在這不久前這名少女還活生生的,向她發誓要將她給予的恥辱原樣奉還她,還在使用各種詭計方法給她的生活造成種種麻煩;現在卻死了,以一種她未曾預料的殘酷方式死了!

    瑪歌是被殺的,但是被誰所殺?為什麼被殺?

    緹婭下意識地看向塞巴斯蒂安,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下,他看起來依舊那般優雅得體,仿佛置身於一場貴族式的下午茶中,而非一次殺戳的現場。

    她不由感到一陣寒意,這寒冷並非來自於穿過房間的冷風,卻是來自於她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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