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102 更新時間：12-06-12 22:43
白衣女子舉袖一揮，打斷了小花妖的啼哭。她呼吸著山林間新鮮的空氣，不停地咳嗽著，眼神卻在天地間遊移。
多少年了？自從那場神魔大戰後，她再也沒有受過如此重的傷，在雷電穿體而過時，腦海中出現的片刻空茫，竟令她自己也錯覺這一次在劫難逃。
沒想到，到底還是活下來了。
禦歌，你知道麼？當祭殤的手扣住我的咽喉時，我居然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你。
大難不死的未昔時，即使此刻遍體鱗傷，卻仍舊在懷念著那隻敵人的手所帶給自己的溫暖。盡管，那溫暖是如此的短暫——
所有關於他的記憶，都凝固在了那個下著雪的夜晚，她所有擁有的一切，在猝不及防下頃刻間失去，隻留下記憶中依稀的暖意，溫暖著她漫長而寂寞的人生。
又是百年一度的仲夏之雪凋零，可是那個站在雪中微笑聽我撫琴的你，如今又去了哪裏？
百年，千年，萬年之後，我又該歸向於何處？
那種錐心刺骨的痛，突然間便化作了滾燙的淚水衝出了眼眶。
浮天塵低下頭，望著那些晶瑩的淚水，一種無窮無盡的悲哀和無力一種頓時席卷而來，簡直要把他擊潰。
自從被帶到飄渺宗後，他的人生目標就隻剩下了一個：斬妖除魔！
十年來，盡管周圍還是有人用異樣的眼光看他，但他的心一直是平靜而安寧的，從未動搖過片刻。
然而，為什麼這一刻，心裏會有深刻而隱秘的痛？
是因為……她的眼淚不是為自己而流嗎？
“禦歌……”淡藍色的光暈裏，白衣女子蜷縮的那樣緊，全身微微發著抖。
浮天塵忽然間就愣住了。
禦歌，這個名字，是讓他哭泣的那個人麼？
腦海中那種劇烈的疼痛忽然間又發作了，然而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內心卻有一種強烈的願望，讓他違反了一貫的準則，情不自禁地撫上了白衣女子的肩。
“別哭。”未昔時聽到他在身側輕輕地說，聲音沉靜而安定。她勉力坐起，抬眼看向麵前那張埋沒在陰影中的臉，竟是如此清俊，然而蒼白如冰雕雪塑的容顏卻透出一種遺世的孤獨，縱阡陌逶迤，浮雲繾綣，也映不入那隻黑瞳半分。
她抬起手，輕輕按在對方另一隻閉合的眼睛上，唇邊浮起一抹似花朵般輕薄的笑意，吐出微弱的三個字：“帶我走。”
一陣莫名的喜悅突然侵襲心頭，令浮天塵陡然一陣恍惚。在風中佇立了半晌，他才緩緩舉起右手握住她的。
小花妖明顯不悅地皺了下眉，卻見那隻原本閉著的灰瞳緩慢地睜開看向自己。淡淡的灰色，卻散發著某種黑暗的意味，仿佛能喚醒深藏在心底的恐懼。
隻看了一眼，小花妖的心便猛地一跳，感覺一股冰冷的氣息正在逐漸吞噬自己身上的熱量。她試著呼救，卻發現連聲音都被凍住，而神智也好像被定格一般。
那隻眼睛隻是微微地一轉，飛在半空的花妖便立刻做出了違背自己意願的舉動，抬起一隻手抓向自己的心髒，仿佛被引線拉動的木偶。
瞳術！未昔時心中恍然，霍地舉袖橫擋在兩人之間，轉身厲喝：“勿離，閃開。”
發出了這聲短促的命令後，她的身體突然間委地，再也沒有半分動彈的力氣。
浮天塵輕輕放開手，在她頹然落下消瘦的手掌同時，盛開在她身下那朵巨大的蓮花悄然的收縮，變成指甲大小隱匿在她的眉心處，再無蹤跡。
風越來越大，吹落了滿山的竹葉，紛亂地遮擋在眼前，使一切更加模糊起來。一片片旋轉的竹葉仿佛都成了活物，展開翅膀在空中飛舞，帶出的光與影在心中交織出一幕又一幕的幻象。
“你是誰？為何我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你？”話語凍結在四目相對的瞬間，他怔怔看著眼前這個容顏似幽蓮般靜好的女子，碧眸中那抹深切的悲哀如遊絲般纏繞上他的心尖，浮天塵疏忽呆住，腦海中有什麼影像瞬間浮出。
他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在耳邊淡淡道：“放心，不會痛的，一切都會結束！”
那聲音如此熟悉而又遙遠，一遍一遍在腦海中撞擊著。
他有些苦痛地抵住了自己的頭，感覺兩側的太陽穴在劇烈地跳動。
難道……是她？竟然是她？那個在啟明燈塔下差點殺了自己的女子！
她跋涉千裏，居然是為了殺掉自己！
為什麼？究竟為什麼？
劇痛再次在腦海中擴散，黑暗在一瞬間將浮天塵的思維籠罩，隱隱約約似乎有無數的東西將要湧現出來。
就在此時，他聽到那個躺在百花中的女子淡淡開口，聲音若風送浮冰：“對不起。”
浮天塵愕然，彌漫全身的殺氣和怒意因這三個字頃刻收斂。他怔怔地望著眼前的白衣女子，無法移開視線。
未昔時直直凝視著他半開的眼睛，語音低沉而溫柔：“我記得你的眼睛。帶著渾濁的灰，和純粹的黑，是夜行者的特征。”
空氣刹那間凝定，浮天塵猛地轉眸錯開她的目光，一頭烏發被風吹起，有幾絲零散地覆在蒼白的麵頰上，使得整個人透出一股深邃的滄桑與悲涼。
夜行者，又稱作黃泉引路人。雖為人身，卻擁有與鬼靈溝通以及開啟輪回之門的能力。然而，這種與身俱來的天賦同時帶來的便是無邊無際的黑暗，沒有任何人願意時時刻刻與鬼靈生活在一起。
浮天塵像是回想起了什麼不好的事情，眼神裏漫起徹骨的恨意，絕望和憂傷交織其中，像極了黃昏時落霞的淒美好短暫。
驗證了自己的猜測，未昔時笑了一笑，那笑容極其脆弱疲憊，像被瞬間撕裂的美麗花朵。她鬆開手，重新昏了過去。
“我不許你死，聽見沒有！”浮天塵失聲驚呼，聲音中散落的絕望連自己也不自知，他連忙俯身將白衣女子抱起。
隻是短短的一瞬，那女子已發生了驚奇的變化，她的身體正在急劇的變小，潑墨般的青絲也逐漸變成雪白的顏色，整個往外散發著瑩瑩的白光。
“狐、狸？”當看著懷中那一隻手便可以托起的白色的物體時，浮天塵詫異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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