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章節字數:3912  更新時間:12-01-23 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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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醒來,依舊豔陽高照,是個不錯的日子。

    燕王坐在床邊癡癡的看我,我心中竊喜不已,半閉著眼,不知是否要驚動他。

    他的反應比我快,慌忙偏頭望向窗外,不再看我。

    窗戶外頭,光禿禿的一片,也不知有何可看。我覺得燕王今日格外古怪,於是弱弱的喚他:“王上。”

    他這才如夢初醒:“朕命太醫替你瞧過,腳上的傷並不嚴重,過幾日就會好了。”

    “可是王上,我心中的傷該怎麼辦呢?”我一張口便是含情脈脈。

    也不知是否被我感動,又或者甚感惡心,燕王終於轉過頭來,將我仔仔細細瞧了個遍。

    他感歎說:“儀兒,你太多變,朕不知到底該不該相信你。”

    “原來王上擔心的是這個。”我忍不住笑,臥在床上,冷靜自持。“王上信我,我便是值得信任,王上若不信我,我便是不值得信任的。一切全憑王上決定。”

    “朕真的可以信你嗎?”他又問。

    我答他:“有何不可?”

    於我和他而言,信或不信,彼此結局早已注定。

    我的右腳不過磕破了皮,看似很嚴重,其實並無大礙。

    等到燕王要審訊馮鈞時,我由綠池相扶一拐一拐來到大殿,殿中人都已到齊,燕王身著華貴的深色金絲繡紋的寬袖長袍,雙眼細長,神色自若。十分悠閑。

    而被人壓住跪在殿中央的馮鈞,衣衫破爛,披頭散發。十分落魄。

    絲毫不見昔日光彩。我不免有些兔死狐悲。

    路過馮鈞時,故意將左手長袖微微一揮,正巧從他後背上掃過。他抬頭憤憤看我,我借機打量他,臉色烏青,唇幹嘴裂,一雙桃花眼也變得渾濁,顯然沒有睡好覺。

    幾日牢獄之災竟將他折磨成這幅模樣。不知燕王此刻可還能說出我不及他萬分之一的話來。

    我又免不了得意一笑。

    燕王朝我招手,因腳傷未好,特被恩準坐在他身邊。

    原以為地圖之事會不了了之,當得知馮鈞被收押擇日審理的時候,我真是大吃一驚。

    但仔細想想,也並不稀奇。

    燕王此人,無情無愛,翻手捧你上天,覆手又將你摔下地府。這樣的手段我自己也是嚐試過的。

    “馮鈞,你可認罪?”燕王眼眸輕挑,幽幽開口。

    他語氣疏離,甚至帶著幾分輕視。我坐在他身旁,正襟危坐,靜默不語,打算仔仔細細觀看此番難得的好戲。

    馮鈞的嘴張了又合,最後舔舔唇,抬眼直直看向我:“慕容儀,你真卑鄙。”

    我笑起來,我以為隻有女孩子家才會逞口舌之快,原來聖潔如馮鈞也喜歡這樣的做派。

    “馮鈞,儀兒雙手有疾,那地圖精準細致,根本不可能是他所繪,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認誣陷他人之罪嗎?”燕王威嚴無比。

    我低頭看看雙手掌心,那日握劍後自傷後,留下了淺淺的傷疤。突然想到一句話,正好送給馮鈞: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看到馮鈞終於無望,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我很是痛快。恨不得大笑三聲。

    燕王突然轉頭看我:“儀兒,你想如何處置他?”

    他表情認真且溫柔,並不像開玩笑。我想了想,狠狠道:“不如將他大卸八塊,丟到深山喂狼。”

    “好啊。”他痛快答應。看也不看還跪著的那人。

    我反而覺得不安,燕王心思詭異莫測,莫非,他又在試探我。我立即抬頭嬌媚的看了他一眼,問他:“王上當真舍得?”

    “為何不舍?”他反問。

    這樣的燕王心狠手辣得幾乎要叫我害怕。

    可我是誰,我若真的害怕,就不會呆在這裏,並且完好無損的呆了五年。

    我與燕王之間的談話應該是盡數傳到了馮鈞的耳裏,可他跪得穩穩當當,一動不動,半點驚恐的反應都沒有。

    實在無趣。我胸間傷口隱隱泛痛,真想快些結束一切早些回房歇下。

    於是,我眉眼含笑,乖巧投進燕王的懷裏,將頭靠在他胸口。撒嬌說:“王上,我是那麼蛇蠍心腸的人嗎?我隻是,不想在宮中再見到此人。王上就放他出宮,讓他今生今世都不許再踏入皇城,可好?”我仰頭衝他眨眨眼,一臉期待。

    他點點頭,撫摸我的青絲,做了決定:“就依儀兒所言,趕他出宮,此後再不許踏足皇城。”

    我這樣提議無非是想體現我是這樣寬宏善良。畢竟對他來說,出宮或許才是最大恩典。

    此番馮鈞也算因禍得福,我並不虧欠於他。

    眼見昔日朝夕相處,同床共枕,寵愛有加之人被侍衛粗魯推搡離去,燕王始終無動於衷。

    絕情至此,也算難得。

    馮鈞被人推到殿門,他突然踉蹌倒地,複而慢慢爬起來,回頭看了一眼。

    我不知他在看什麼。竟然眼中滿是悲憫。

    馮郎中被趕出宮之事並未造成多大的反應,因為在此同時,燕王做了一件更轟動的事。

    徐宰相密謀造反,被人揭發,燕王雷霆大怒,下旨誅其九族。

    燕王後是宰相的妹妹,自然牽扯其中。

    現在該叫她廢王後了,我悠閑的品口茶,示意綠池繼續說。

    “所有反賊均於昨日當眾斬首,而廢王後徐氏如今身處冷宮,王上尚未下令賜死。”綠池聰慧,知我想聽些什麼。

    原來隻是被打入冷宮,我難免失望,放下茶杯,起身走了兩步,十分輕鬆,看來腳傷已經痊愈。

    我在宮中呆了五年,多少也會聽聞些朝廷上的事。

    徐宰相位高權重,在朝中威信可與燕王抗衡,被除掉是早晚的事。可惜的是徐王後,她與燕王大婚不過數月,大好年華,全部浪費。

    說來也巧,我居然從未見過徐王後,上次宮中設宴,其他人都在,卻偏沒有王後。不然,那時馮鈞也不可能與燕王同坐主位。

    越想越是奇怪。如不是發生此事,我隻怕都要忘了,燕王已經立後。

    大概見我表情詭異,綠池在一旁問我:“公子,有什麼不適嗎?”

    “你可見過廢王後,為何我從未見過她,甚至不曾聽聞她?”我問。

    綠池抬頭看看我,最終還是回答道:“是燕王命令眾人不在公子麵前提及廢王後的。”

    “這是為何?”

    “廢王後囂張跋扈,初一入宮就害死雲妃娘娘,之前也送過馮郎中浸過毒的古琴,還好被王上識破。至於王上為何不讓人在公子麵前提及廢王後,聖上心思,綠池不敢妄加揣測。”

    不敢揣測,卻又在前麵做足鋪墊。無非,是希望我去揣測,綠池心思縝密,用來監視我,燕王也真看得起我。

    我心有怨氣,說出的話也刻薄:“你來我身邊服侍,不足一個月,卻對我的習慣喜好很是了如指掌,我倒忘了誇獎你幾句。”

    他果然惶恐,大概覺得我喜怒無常得出神入化。一時間愣住了。

    然後開口解釋:“我原本是王上身邊的暗衛,四個月前,王上調我到公子身邊暗中保護公子,所以才熟知公子習性的。”

    暗中保護?

    真是好笑。我淡淡掃他一眼,又道:“那這四個月來,我的一言一舉都再你眼中囉?”

    他十分為難,不知如何回答,並未出聲。

    何必如此,此事我早就料到,根本不覺驚訝。但就這樣算了,也不夠甘心,打算再讓他為難些:“那日我去秦國使者房中,你也在外麵偷看了一晚?”

    今日不知為何,綠池對我有問必答。“王上早知秦使是梁國的夏將軍,便命我去打探。”

    “那你探到了些什麼?”我盯著他,輕聲問。

    他慌忙錯開我的視線,如臨大敵,半晌才猶猶豫豫開口說:“打探得知。。。”

    見他此模樣,我覺得十分煩躁,將手一揮:“不必說了,我也不想知道,你去準備熱水,我要沐浴。”

    平日裏謹慎穩妥,絕不多言的綠池,今日隻怕是受了燕王的某些命令。否則,不會如此反常。

    燕王啊燕王,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近幾日因宰相造反一案,燕王忙得焦頭爛額,未曾來過我這裏。

    但每天都會命人送些東西來,這次是一雙手套。

    我手雖有疾,但並不畏冷,不過白來的東西,我一向來者不拒,於是歡喜的收下了。

    一轉手,我又嫌帶著行事很不方便,便想賞給綠池。

    綠池並沒有收下。

    我很不高興:“怎麼,你不喜歡?”

    “這手套是用紫貂皮製成,十分名貴。”他說。

    名貴又如何,我不喜愛的東西,哪怕世間僅此一個,對於我來說,也隻是廢物。

    綠池又說:“那紫貂是王上親自射中,特地給公子做了手套禦寒的。我若是收下,必死無疑。”

    如此人才,燕王怎會忍心殺死。不論真心假意,既然此手套大有來曆,收下也無妨。

    據聞紫貂極為靈巧機智,速度迅速,很是難獵捕。燕王雖然擅騎射,也甚少獵得。竟將這樣難得東西製成區區手套送與我,難道還指望我會感恩戴德麼。

    這幾夜我難以熟睡,常常醒來,還是月淡星疏,尚未晨曦。也不知是何緣故,馮鈞已經不在,我也無法安然入眠。

    甚至有些想念。

    我猜他此刻正偎依在夏將軍懷裏,款款向他傾訴,在宮中如何度日如年,如何與我針鋒相對。燭火忽明忽暗,映在牆上影子也隨之搖擺,夜長夢多,何時才能天明。

    後宮中少了一個徐王後,少了一個馮郎中。日頭照常升起,看起來與平日並無不同。

    燕王見我一時無話,有些關心。

    他問我:“儀兒,可是身體不適。”

    其實我隻是見一縷日光射入房內,螢螢發亮,看得出神?”

    “無礙。”我淺淺笑,佯裝出幽怨:“王上許久未來,我一時覺得恍惚,如身處夢境。王上,真的是你麼?”

    燕王哈哈大笑,很是高興:“不是我還會是誰?”

    他說得很對,除了他還會是誰。我將身體慢慢靠過去,伸出手在他臉上慢慢臨摹,他的輪廓很分明,特別俊朗。綠池點的熏香,香氣甜美,在房間裏四溢,叫人聞了想入非非。

    燕王一把抓住我亂動的手,攤開了手心仔細的看。

    “王上還會看手相不成?”我嬌嗔著想要掙脫。

    他卻抓得更緊,並一副市井上算命卜卦之人的口吻,道:“儀兒之相,險中有生,逆行而順,富貴不可言,他日一定非池中之物。”

    這樣說辭,說與不說有何區別。我還道他真有幾分本事,原來也不過是取笑我罷了。那我也隻好順從的嬌笑兩聲,將手抽回來,扮作生氣:“胡說八道。”

    “儀兒不信?”他笑著問。

    自然不信,若是信了,豈不是中了他的圈套。他時時刻刻小心試探著我,也不知累與不累。

    “王上希望我信,那我便信了就是。”

    他摸摸我的臉,忽而溫柔笑了起來:“這時節梅花開得正好,明日我同你一起去觀賞吧。”

    我欣喜答應。

    然而待他小坐離去後,原本晴好的天氣,驟然下起了大雪,雪虐風饕,,聞所未聞。

    窗外狂風大作,鵝毛般的雪刮進屋裏,我走到窗前,伸手探了探,雪花落到我手中,一片一片,晶瑩剔透,也不融化。

    綠池慌忙進來關窗,遞了一個暖爐給我暖手:“公子手有舊疾,太醫吩咐,萬不可凍著,公子剛才此舉很是危險。”

    我看看他,不知他的關心帶了幾分真,於是板起臉來:“我做什麼,還需要你這個下人批準嗎?”

    “公子對我有氣,如何處置都行,千萬不要傷了自己。”他跪下來說。

    這般乖巧為主分憂,我哪裏還忍心處置,於是叫他起來。想起與王上賞梅的約定,便讓他去挑幾件華麗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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