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44 更新時間：12-02-22 19:05
話已經說完了，但是沒有人回答他。魯子期望著空蕩蕩的房子，深吸了一口氣才克製住眼中的淚。“李一，我回來了。”
屋裏和他走之前沒什麼變化，李一的畫架還擺在那裏，沙發的位置也不曾改變。唯一不同的是，一切都已經蒙上了一層白布，那是三個月前媽媽和幹媽她們一起來弄得，那次魯子期沒有來。
他昨天把依依給媽媽送過去時，和媽媽說要來李一的舊房子住。魯媽媽沒有多說，隻對他說：“別讓依依碰李一的畫。”他應了，又去對門跟李一他媽說了這件事，看著一夜白頭的幹媽，魯子期很是心疼，再一次重複在葬禮上說的那句話。“幹媽，李一不在了還有我呢，我就是你兒子，我就是李一。”年近五十的幹媽俯在魯子期懷裏，像個小孩子一樣哭的聲嘶力竭。
把家具上的白布一一收好，因為時間不長，所以還沒有落下灰塵。他掀起蒙在畫架上的布，見仍是三年前的那幅畫，不禁心傷，便又將白布放下了。走進臥室，驚覺一切未變，衣櫥裏他的衣服仍在。魯子期從箱子裏掏出衣服依次放進衣櫥，李一的衣服還留在他旁邊，好像從沒有離開。
等一切都收拾好了，已經是晚上六點，天有些黑了。
他靠在沙發上，隨手抽了張ＣＤ準備聽聽，卻在打開時發現音響裏有盤。
魯子期想，這樣也好，就聽聽李一過去都是聽得是什麼吧……
歌聲飄揚而起的瞬間，魯子期隻聽前奏便知道這首歌很悲，隻是他沒有想過，這首歌會與他和李一的過往如此契合，契合到令他喘不過氣。
快門企圖凝固時間，不知舉止膚淺，誰能夠把幸福存進相片？
的確，沒有人能夠將幸福存進照片，他剛才在床上找到那本相簿的時候，便知道了自己過去所做所為是多麼膚淺。什麼過往？什麼往昔？什麼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什麼雲窗同坐抱枕雙歌？都他媽是放屁！
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完了。真正的幸福隻能握在手裏，隻有他在李一身邊陪著他，那才是幸福。不論生死。
魯子期捂著臉，一遍遍告訴自己：李一在看著呢，不能哭，哭了李一也會傷心的。
套出一直放在兜裏的信時，魯子期的心揪在了一起，這三個月來他看了多少遍這封信他已經記不清了，隻有被汗水浸軟的信紙，和他為了保護信而貼上的一層層透明膠條可以證明，他已經看過很多次這封信了。
李一的字一直不太好看，他不像魯子期的字雖瀟灑卻不失規矩。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魯子期就曾說：“如果你是我學生，我絕對天天讓你練字，龍飛鳳舞的誰看的懂？”雖這麼說，但魯子期一直看得懂李一龍飛鳳舞的字。現在，他卻不想看的懂，一點都不想，如果能看不懂上麵的字，李一是不是就能夠不死？
看著這封信，他好像能看到他的李一坐在飛機上一邊笑一邊哭地看著他，然後隨著飛機一起墜毀。信是幹媽給他的，幹媽說：“子期，李一從小就和你好，這封信是他單獨寫給你的。”他接過信時看到的是自家父母和幹爸幹媽傷心欲絕的表情，他來不及難過，就要承下這痛苦去安慰四位長輩。
在葬禮上，他看見了那位張老先生，老先生一直很平靜的參加完葬禮，卻在結束的時候忽然倒下。那時，魯子期才相信，這老人是愛極了這關門弟子的。
魯子期誰也不責怪，會這樣都是他的錯。如果他當初能勇敢一點，也許就不會這樣了。至少，李一不會一個人孤單的死。
李一的死訊是依依媽媽告訴他的，那女人說這件事的時候，唇邊還掛著笑。
魯子期問她：“你很高興？”
那女人說：“談不上高興，也不傷心。我早就知道你和他準備二十五歲去法國結婚了，我當初找你不過是為了給依依找個爸。年前我就想好了，準備今年暑假趁你不忙就和你離婚，然後去找依依他親爹。不過你的小情人命短，活不到和你結婚，這誰也怪不得。雖然現在我知道你很傷心，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我要和你離婚，我得去找依依他親爹。”
魯子期聽了很平靜，他一直知道魯念依不是自己的女兒。隻是這女人打敗了自己的爸媽，他是孝子，忤逆不了爸媽，尤其是當爸爸對他說你丫是男人，搞大了人家肚子就得給老子負責任時，他就知道，他逃不了了。
他想過和李一解釋這一切，至少要告訴李一，他不曾背叛過他們的愛。最後放棄了，他不知道女人會和他離婚，既然不會離婚，他便不能讓李一為他徒耗光陰。借此，是不是能還李一一個完整的人生？
現在他知道了，答案是否定。
他很爽快的答應女人和她離婚，但是他要依依。
開始女人不同意，卻因為始終不敢將魯念依不是魯家女兒這件事曝光。畢竟她雖然不是什麼好人，卻也不是無情之人，三年來，魯家人如何待她，魯子期如何待魯念依，她都看在眼裏。最後，在魯念依的選擇下，女人將女兒留給了魯子期。
女人臨走時，魯子期對她說：“走了就別回來了，我會告訴依依你去了很遠的地方，我們所有人都會當你已經死了。”女人哭著對他說謝謝。
魯子期低頭看李一留給他的信。信上李一對他說：“魯子期，現在老子要死了，末了還是想你。操，老子認了，你丫就是我親大爺，這輩子逃不出你魔爪了。沒什麼事，老子就是告訴你聲，這趟飛機是去法國的，你自己窩被窩裏慚愧去吧！我要真死了，你丫也別傻逼似的上趕著殉情昂，好好照顧你那閨女，別讓孩子缺少父愛。你丫更別天天慫頭日腦的瞎逼晃蕩，老子看不起那種人！記著幫我照顧我爸媽還有幹爹幹媽，我死了就都靠你了，你別給老子丟臉知道不？行了，就這樣吧，空姐要收走了。最後跟你說一句，咱們下輩子，還是別遇見了！”
別遇見前，還有一句話，被李一用筆劃掉了。但魯子期看得出，那句話是‘再在一起’。魯子期不知道李一最後想到了什麼，才會把這句話劃掉。
歌一遍遍的重複播放，魯子期這才發現，原來這張ＣＤ裏隻有這一首歌。等他試遍所有ＣＤ，發現所有ＣＤ裏都隻有這一首歌的時候，魯子期忽然笑了，笑的肚子都疼了，還是停不下來。
過了幾天，他從父母那裏把魯念依接了過來。
依依一進門就看到了窗邊的畫架，來前奶奶囑咐她不能動這個屋裏任何畫畫的東西。她問奶奶為什麼，奶奶沒有說。“爸爸，我能看看那幅畫麼？”
魯子期點點頭，掀起了畫上的布，淡淡的鬆節油味道飄散，那是他昨天剛上好的。依依被畫的內容嚇哭了，魯子期笑著哄她。
依依問：“爸爸，這是誰畫的？”
“是爸爸最愛的人。”魯子期一手抱著依依，一手放下畫架上的布。
依依嘟著嘴說：“爸爸最愛的不是依依麼？”委屈的小模樣讓人想笑。
魯子期笑笑，說：“依依是爸爸的寶貝，爸爸很愛你。”
小孩子分不清愛和最愛的區別，笑著抱住魯子期的脖子，說：“依依也愛爸爸，也愛叔叔！”魯子期問她是哪個叔叔？依依笑著說：“是畫畫的叔叔！”魯子期一驚，問她怎麼知道是叔叔？
依依說：“叔叔在你身後看著我笑呢，叔叔還送了這個給我！”她張開手，手心裏是一枚戒指，與魯子期手上的正是一對。
魯子期閉上眼，似乎聽到空氣中有清脆的銀鈴聲在回響。白雲觀的老道士說的對，他的李一還在這個房間裏等著他，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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