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46 更新時間:12-03-02 19:07
墨炎將書信撕碎,紛紛揚灑於空中,不知葉玄給他的將會是什麼。心裏突然一縷疼痛,是的,說好了的,這一切的一切不正是為了今天麼。但自己不知從何時開始早已假戲真做。想到瀾觴的執妄,淒絕,想到自己取了他腹中孩子之後,那慘絕的一幕,素來心狠手辣的他也下不去手。
陳國剛破,舉國一片混亂,陳主不知所蹤,這個時候絕不是兒女情長之時,墨炎一念及此,收回本想逃逸片刻的念頭,策馬奔回去,正好碰到將士們押著逆陳的三位大臣,墨炎遂近前問道:“這幾位衣著富貴之人可就是陳國的三大謀士?”
將士一揖:“回千歲,正是。”
墨炎厲喝:“奸臣!可知陳易恒現在何處?說出來本王饒你不死,否則滅九族!一個不留。”
那個與秦秋‘私交甚厚’的劉世達此刻見陳易恒大勢已去,遂急急道:“我知道!我說!他和那兩個賤-人現藏於後花園的枯井中,你們速去擒他,晚些時候,唯恐他會溜掉。”頓了下,望向墨炎,“我都說了,你可饒我不死?”
“嗬嗬,叛徒!”墨炎冷蔑一笑,下令道:“隨本王前去擒那狗賊!”
果然如劉世達所言,那口枯井內,陳易恒和兩個寵妃抱成一團,當士卒用繩索將他們拉出來時,陳易恒忽然雙腿一軟,跪倒在地,哭天搶地嚎啕大哭。兩個寵妃也是哭哭啼啼,好不淒慘。
墨炎本想一刀砍了他,可轉念一想,又命人用布條封住他們的嘴,這個陳易恒須留一段時日,沒準和葉玄所說的東西有關。
天光漸漸由燦金變為緋紅,落霞滿天,夕陽釅釅十八裏紅醉滿西天,如此寂靜,寂靜如血。
在外巡視了一圈後,墨炎又回到寢宮。
秦秋見他進來,一揖道:“王爺。”
“怎麼樣?”
“好像是睡著了。”
“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空蕩蕩的寢宮此時在黃昏夕陽的映照下透著黯沉的華美,濃得似血。秦秋給瀾觴蓋上了被衾,他此刻正窩在被衾裏,蜷縮著身體,如瀑布般的漆黑長發鋪散在錦榻上,安靜的仿若一粒空中的浮塵,一抹透進窗欞的光線。
墨炎心底矛盾重重,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的感覺。低下頭,用手擎住下頜,在門口轉悠了半天,最後走了進去。
世界都被濃烈的黯紅湮沒。
血色。夕陽。暗紅的殿柱。暗紅的錦緞。
似乎,一刹那,紅塵三千唯獨剩下這一種色彩。
墨炎輕輕的坐於榻邊,將手輕輕的覆在瀾觴的肩頭,一切都是那麼輕,那麼輕。
是愧疚。是不忍。是真正的那一刻就要降臨,墨炎莫名的一縷縷心酸。
“你到哪兒去了?”
空寂中,瀾觴的聲音微不可聞。
“我出去了。”
再就沒有了聲音,死一般的黯沉。視線中華麗的陰鬱。令人悲傷,令人窒息,令靈魂空無一物。
“是他給我蓋的被,謝謝他。”許久,瀾觴輕聲道。
墨炎無話可說,因為可能就在今夜,他就要親手拿掉瀾觴腹中的孩子。是的,別無選擇。在野心與感情麵前,他選擇了前者。
“起來吃點東西吧。”
話音落下,隨即被湮沒在黯沉中。
墨炎深深歎了口氣,扳過瀾觴的肩,發現他的眼睛布滿血絲,一片泫然。晶亮的水光像是劃過夜空的繁星,可終被黑暗吞噬。
再望去,發現枕頭邊上,灑滿深碧色的珍珠,一顆顆瑩潤剔透。
“你別這樣好麼。”再尋不到其他的言語,墨炎低聲道。
“我隻是有些累了,有些累了……”瀾觴伸出手,捉住墨炎的指尖,很輕很輕,就像暗夜即將死去的蝴蝶,親吻花蔭。
墨炎低頭看著他蒼白修長的手指,看著他一點點握住自己的手,隻感覺心酸莫名,卻沒抬頭,低低道:“瀾觴,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麼。”
“記得,我當然是記得的,怎麼會忘。你說,你喜歡我的……”
墨炎深吸口氣,忍住自己的情緒,盡量平靜道:“不是這句。”
“那是哪句呢?嗬嗬,是那句麼?”瀾觴忽然噓了一聲,“千萬不要說出來,千萬不要,一說即錯,一說即錯……我不想錯過。”
墨炎驀然將他扯起來,扳住他的雙肩,望進他的眼睛,“你答應我,無論有多絕望,你都會活下去。答應我!”
一顆翡碧色的珍珠空靈滑落。
“好……我答應你……答應你,好麼。”瀾觴抬手撫上他的臉頰,“不要這麼悲傷的看著我,好麼……”
“好。”墨炎笑了笑,卻是萬般無奈,千般苦澀。
諾言輕如鴻毛,真愛世間沉落。
除了此刻的靜默相望,空剩的,就唯有滴落在自己心底的淚。
瀾觴忽然像想起來什麼似的,轉過身去拾那些珍珠,輕聲問:“你有錦囊麼?”
“你要那個做什麼?”
“我要把它們收起來。”
墨炎沒言語,起身去封存的寶箱中翻出一個錦囊,遞給瀾觴。
瀾觴一顆顆拾起,然後裝進去,淡淡的笑了下,“我要把它們收在一起,若是有一天……”後麵的話沒有說出,轉而道:“就將它們都還給你。”
墨炎尋不到該說的話,隻是苦笑道:“別傻了。”
忽然,瀾觴的手停在了那,眉目間的神情像是被針刺到一樣,隨即伏在自己蜷起的膝蓋上,身體都忍不住的顫抖。
“你怎麼了?”墨炎知道他怎麼了,可還是明知故問了一句,此時此刻他甚至有些希望瀾觴的孩子就這麼流掉算了,那自己起碼不會虧欠他什麼。可同時他又希望得到這個孩子,因為那畢竟是他的骨血。
無論是人還是神,無論是仙還是魔,都難逃被情所困。
望著瀾觴那般痛苦,墨炎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就隻能坐在榻邊扳著他的肩,手中清瘦的肩瑟瑟如風中落葉,墨炎湊過去,抱住他,希望能以此減輕那份噬心蝕骨的痛楚。
瀾觴將臉埋在膝蓋間,虛弱的聲音微不可聞:“墨炎,我們的孩子可能保不住了……對不起。”
墨炎在那一刻一動未動,連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麼,隻是微微的嗅到空氣中一抹腥甜。這抹血色的荼蘼似乎瞬間驚醒了他,他急急道:“你趕緊躺下,躺好。”說著,將瀾觴放倒在床上,自己飛奔出去,招呼秦秋,“秦大人,來一趟。”
在外人麵前,墨炎和秦秋保持著尊卑有序的主臣關係,但私底下他們的交情深厚。秦秋行至跟前,問道:“千歲有何吩咐?”
墨炎壓低聲音:“你去給我尋些安-胎-藥來。”
“什麼?”秦秋眨眨眼睛,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千歲你說的可是安-胎-藥?臣下沒大聽清。”
“正是,速速前去,此事不可與第二個人知道。”
“是,我這就去。”秦秋是個非常聰明的人,不該問的絕對不會問,因為在官場在朝廷,可能知道的越少越好。
墨炎又命人燒了些熱水,自己端給瀾觴。
這個孩子萬萬不能丟,無論結局如何。
“起來,先喝點溫水。”
“我不想喝,我不渴。”瀾觴側躺著,空洞的望著前方,夕陽在一點點沉落。
沒辦法,墨炎隻好把他扶了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將杯盞遞到他嘴邊,“喝點,我已經讓人去買藥了,你再挺挺。”
瀾觴沒有喝,而是側頭望著他,許久低低的道:“我,我……流血了。”
“我知道,沒事的,你先把水喝了,快點。”
其實墨炎也是在強裝淡定,他未曾婚娶,哪裏懂得這些事,而且瀾觴死活不肯看禦醫,也隻能一切但憑直覺了。
“我好疼,墨炎……真的,好疼。”
“我知道!你先把水喝了!”一時情急,墨炎朝他喊道,隨即又平複了語氣,“你乖乖的,把水先喝了,我保證孩子會沒事。”
瀾觴眨了眨眼睛,神色茫然的喝了幾口水,便推開杯盞,墨炎將水放到一邊,剛要起身扶他躺下,瀾觴忽然道:“別走,別走好麼。”
墨炎抿抿唇角,“我不走,我哪也不去,就在這陪著你,聽話,快躺下。”
瀾觴望著他的眼睛,緩緩的躺好,側身蜷縮在那,手按在下腹。卻用另一隻手扯住墨炎的衣角,低低的道:“你就坐在這裏好麼。”
“嗯,我就在這,哪也不去。”墨炎回答的很沉重,心裏也像壓了一塊石頭,“你別側著,仰躺著會好些。”
瀾觴這次很聽話的轉了過去,從未有過的痛楚讓他連說話的氣力都沒了。怔怔的望著雕刻著蟠龍的梁柱,那條龍飛騰於雲海間,帶著與生俱來的狂狷。自己也曾是那般的,可如今……
“好點了麼?”墨炎問。
“好多了……嗬嗬。”瀾觴忽然笑了,“墨炎,我好想回到那片海,回到我的國度,好想好想。”
墨炎沉默,他無法許諾給他什麼,如果自己有朝一日統治了雲夏,會給他自由麼?會放他回歸那片碧海藍天麼?會麼?他問他自己,沒有答案。
“你把戰袍脫了,今日就在這過夜。”
“那你呢?”瀾觴仍是望著上方,“你會在這裏陪著我麼?”
“會。”墨炎起身,幫他褪去浸染著血跡的戰袍,又給他褪去戰靴,在望見那染著鮮紅的裏衣時,低聲問:“還流血麼?”
瀾觴沒有回答,隻是閉上了眼睛,此時此刻心底的滋味複雜難辨,可以說作為一個男人的尊嚴在這一秒分崩離析。墨炎沉默的走開,須臾拿了件幹淨的衣裳給他,“換上。”
瀾觴支撐著坐起來,接過,墨炎想想道:“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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