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8307 更新時間:12-05-10 09:25
六月,杭州,長風幫總舵。
遍野綠濃,風暖晝長,橫塘新荷,花叢蝶忙,正是江南如畫景致。
白如風走進大廳,首先便是對上座的溫錦城拱手見禮,微笑道:“大哥,小弟回來了。”隨後視線一轉,看看眾位兄妹,抱拳道:“二姐,三哥,四哥,七妹,勞各位兄妹們久候。”
“回來便好,你時常不在,大家對你甚是想念。”溫錦城沉靜一笑,道:“自家兄弟,這般客套做什麼,快坐下吧。”
“是。”白如風一笑,應道。
溫錦城心中暗暗歎息一聲。
他初遇這個少年時,白如風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那時他自父親手上接管長風幫已有兩年,正是最要操心的時候。
長風幫原也是靠水域活命的,隻是江南一帶的水域,漕幫漸漸一家獨大,長風幫便有些支撐艱難。溫錦城生性溫厚,不願與漕幫大起幹戈,便把長風幫的勢力轉移到陸上的酒樓綢莊茶坊之類的生意上。但水上勢力,卻並未全然放棄,即使他點頭,幫中長老也不會答應的。
那時漕幫步步緊逼,一夜,溫錦城在杭州最大的碼頭上遭遇漕幫一眾殺手伏擊。他雖身手出眾,但終究是寡不敵眾,隻得勉力支撐。
幸好剛出道不久的白如風路過,見那幫人以多欺少,十分氣憤,毫不猶豫地拔刀相助。白如風雖然年少,刀法卻是十分高明。待林嘉綺帶人趕到的時候,兩人已經聯手挑了漕幫的十九人殺陣。
後來長風幫與漕幫相約劃界,不再互相爭鬥。此事交涉白如風亦參與其中,相處半月後,長風幫眾人見白如風雖麵上冷淡,為人卻是俠肝義膽,正義非常,又兼智計百出,俱是十分欣賞這位少年英俠。於是邀請白如風加入了長風幫,又因他對大哥溫錦城尚有救命之恩,長風幫當家的這幾人更是與他義結金蘭。
不想幾年後白如風忽然入了刑部,眾人大惑不解,向來江湖與官府便是不容,此舉實在叫人難以理解。大家問起之時,白如風緊緊抿著唇,一語未發。韓元慶性子急,當即半是惱火半是不解地追問緣由,甚至說若白如風不解釋清楚,這兄弟便沒得做。
誰知素來清傲的五弟竟撩袍一跪,對自己這個大哥一拜,低聲道:“是如風有負手足之義,諸位兄妹若要責難,如風無話可說,隻盼兄妹各自珍重,就此拜別!”說罷起身便要離去
與白如風最為親厚的葉小鸞年紀最小,幾乎急得要哭出來。
溫錦城最知他品行,斷不是那等貪圖榮華的宵小之輩。見他如此,定是心有苦衷,不便言明,加之憐惜他幼妹新喪,親族凋零,低低歎一聲,便不再追問,亦不許長風七義就此散了,任由他去,隻叮囑行事不可有違俠義。
數年手足,情比骨血,本是當日誓言,既是如此,自當珍惜。
眾人無奈,心知他定是有苦衷,終究手足情重,他不說,他們便不問,隻是不想見他如此為難。
世事雖有變,情誼卻難棄。
想到這裏,溫錦城心中喟然長歎,隻盼如風心中之事早日解決,回到江湖才好,否則他這做大哥的,委實不甚放心。
坐在白如風身邊的七妹葉小鸞年僅十六,使得一手好鞭法,與白如風最是親厚。白如風因小妹少年早夭,待這義妹便也極好,親妹子一般寵愛。葉小鸞此刻見了他,高興得不知所以,拉著他雪白的衣袖,俏生生地道:“五哥哥,你可好久沒回來看我們啦!我還以為你把我們都忘了呢。”
“怎麼會。”白如風看著葉小鸞秀美的小臉,神情是少見的溫和縱容,“五哥可是時刻都惦念著大家呢,尤其是惦記著七妹。上次與大哥書信往來時,聽得大哥提起,你的鞭法大有長進,待會兒五哥可要好生考量你一番。”
葉小鸞甜甜笑道:“五哥哥說話可得算數啊。”
“七妹,小五難道會誆你不成,別鬧了。”二姐林嘉綺笑容閑慵散漫,揮手阻止了這對兄妹的閑聊,道:“小五,這回事情重大,之前書信之中我已向你說明了。”年輕女子華美絕豔的臉上露出溫和詢問的神色:“此次回來,你有多少自由日子?你家大人可有要你何時回京?”
白如風望向林嘉綺,眉目沉靜,道:“二姐隻管放心,我離開時已向大人說明緣由。大人表示,不必囿於歸期,若有事,他自會書信告知於我。”他說著,忽然露出倦倦笑顏:“況且,刑部之中,大人手下能人眾多,少我一人,也不礙什麼的。二姐有事,隻管吩咐便是,如風絕不會推脫。”
“如此便好。”林嘉綺點點頭,道。
老三韓元慶忽然開口,語氣甚是不忿:“要我說,小五,你何必窩在刑部那麼個小地方,束手束腳的,幹脆回到幫裏來,不比你在京中自在許多麼。咱們兄妹七人一處,可就快活多了。”
“三哥,話也不是這麼說。”老四喬鑫嘻嘻笑道,“刑部可不是什麼小地方呢,咱們小五在那裏,懲治凶徒,也是可以有一番作為的,不枉俠義之名。”
喬鑫向來心思靈透,又極疼愛這個弟弟。如風本就因此受了不少責難,他擔心五弟會為三哥這些話刺激到,所以刻意說出這話來開解一番。
白如風微微蹙眉,他自是知道哥哥們的好意,隻是有些事情,他確有無法宣之於口的苦衷。
“好了,老三,老四,別在這等無聊之事上浪費口舌。”溫錦城溫聲喝止兩個弟弟的話頭,道:“小五做出這樣的決定,必定有他的用意,我們幫著就好,何必爭這些沒用的東西。不要平白的為了這些個虛的,傷了兄弟之間的情分。”他轉頭看向白如風,笑容溫厚,道:“小五,你三哥是心直口快之人,並無旁的意思,你隻管做自己想做的便好,我們都知道。莫要同你三哥計較,他是個粗人。”
白如風灑然一笑,道:“大哥何出此言,自家兄弟,如風明白。”
“大哥,咱們小五不是那般小氣之人,你多慮了。”林嘉綺悠悠笑道,“聊也聊夠了,現在咱們說些正事吧。”她側頭看向溫錦城,眸光溫柔,“大哥,趁今日大夥兒都在,你都說了吧。”
溫錦城點頭,正色道:“正是要說這事。”
原來這幾年血影教越發猖狂,逐漸由暗轉明,攪得整個武林不得安寧,偏生他們又極狡猾,不易對付,好些名門正派都遭了暗算,損失嚴重。這次鼎劍閣得到消息,說是血影教對青城派下了血帖,言道六月二十七,教主將親自帶人前去,求取寶劍。信上揚言青城派若不交出其鎮派寶劍“軒轅”,便要屠其滿門,這般明目張膽,簡直就是向正道武林示威。青城派向鼎劍閣告知此事,一是為了求援,二是為了武林正道一塊剿滅血影教。鼎劍閣主溫如溪已下了武林帖,各派需派遣門中高手前去青城相聚。
溫錦城歎息一聲,道:“鼎劍閣已有數年不曾發過武林帖了。”
“也許是武林太平了太久。”林嘉綺語調散淡,“太安逸了也未必是好事。”
喬鑫嘻嘻一笑,道:“二姐說的是,區區一個血影教,怎能敵得過整個正道武林?掀起點風浪,就得意忘形了,正好給年輕人一點施展本事的機會。”
“一閣二幫三莊,四大家族,五大門派都要派人去麼?”白如風沉吟道。
“基本都是要派人去赴會的。”林嘉綺頷首,隨即道:“不過有幾家,恐怕是不會參與此事了。”
所謂“一閣二幫三莊,四大家族,五大門派”,說的是武林中代表正道的主要勢力。一閣,說都是鼎劍閣,它在江湖中的聲望隱隱便是中原武林的泰鬥,頂鼎劍閣主相當於武林盟主的分量。鼎劍閣主發送的金帖,受到的門派必須要應約做到,否則便視為背離正道。這不是鼎劍閣自封的,而是數百年來江湖中默認的,每一任鼎劍閣主都是義薄雲天,武功超群之輩,所以才形成了如今的鼎劍閣。這一任的閣主溫如溪出身於海南溫家,便是當年劍神的入室大弟子,她雖是女子,但重情重義,行事公道,一樣令江湖人欽服認可。
二幫,指的是丐幫和長風幫。丐幫弟子遍布天下,勢力無人可擋;長風幫人數並不很多,但貴在奇才輩出,極重信義,聲名如日中天。
三莊,指的是藥王莊,秋水莊,洗劍莊。藥王莊住著藥王蘇靜,無人敢擾,隻是她從不過問武林恩怨;秋水莊住著“君子劍”葉千懺,與世無爭;洗劍莊住著天下第一的鑄劍師,武林中人,莫敢招惹。這三莊在武林中,皆是不愛插手紛爭的角色。
四大家族,指得是武林中的四大百年世家。分別是海南溫家,京都蔣家,洛陽何家,金華白家。溫家世代皆出武學奇才,掌管鼎劍閣;蔣家原是將門,後來才漸漸涉足武林,行事極重忠孝仁義;何家既是武林世家,又是書香門第,門下弟子擅以琴簫音律傷人,自成一派;白家商鋪眾多,富可敵國,消息流通之快,冠絕天下。且四大家族世代聯姻,同氣連枝。
五大門派,分別是華山派,天山派,峨眉派,衡山派,青城派。這五大門派皆以劍法聞名,隻是各有千秋而已,是武林中躋身前五的名門。
“二姐覺得那些門派會不參與?”白如風看向林嘉綺問道。
林嘉綺一一分析道:“若我所料不差,藥王莊、海南溫家、京都蔣家,恐怕都不會去。”
韓元慶忙問道:“二姐,這是為何?”
“其實也不難猜到。”林嘉綺看了一眼大哥溫錦城,方緩緩道來,“首先藥王莊向來不過問這些個江湖恩怨,已是眾人皆知的事情,鼎劍閣建閣之初便說過,藥王莊可不受武林帖的約束。其次是海南溫家,你們想想,溫家弟子本就不多,再者溫如溪乃是鼎劍閣主,此事原就是她坐鎮,何須溫家出人?最後是京都蔣家,這蔣家身份特殊,原是京都將門,如今雖已踏入江湖,可是蔣老將軍仍在朝為官。蔣家身份曖昧,這些事,也少有聽說他家願意插手的。”
喬鑫笑道:“二姐說的果然有理。”
“暫且隻是猜測而已。”林嘉綺散淡一笑,“不過別家反應如何,咱們猜猜也就罷了,礙不著自己拿主意。”
溫錦城接口道:“嘉綺所言正是。”
白如風略思索一陣,道:“大哥,咱們幫中打算出幾人?”
“我們幾人商量了一下,說出來大家看看合適與否。”溫錦城眸光掠過眾人,緩緩道:“我打算帶著老四和小五一起去,嘉綺留下打理幫中事物,元慶從旁協助,七妹也留下幫忙。”
葉小鸞撇撇嘴,不滿道:“大哥,小鸞也想去。”
“七妹,聽話。”溫錦城溫和看她:“此事重大,你年紀尚幼,不適宜插手,不如留在家中幫二姐的忙,好好練好功夫才是正經。”
葉小鸞不甘地看看各位哥哥姐姐,發現大家態度一致,不由委屈道:“小鸞知道了,大哥放心就是。”
她也知大家都是疼愛她,隻是少年心性,總想見點大場麵。
溫錦城看了一眼眾人,問道:“大家有什麼意見麼?”
“我們都聽大哥的。”餘下幾人異口同聲道。
溫錦城和煦朗然一笑,道:“如此甚好。”他看向白如風,輕輕歎了口氣,道:“小五,你多日未回,去祠堂給六妹上柱香吧。”
眾人皆斂了笑容,沉默下來,葉小鸞眼圈微紅,看向白如風。
白如風唇角緊抿:“是,如風明白。”
長風七義,如風歸來,今日眾兄妹本該齊聚一堂,隻是,少一人。
六妹楊吹雪,幾年前獨自出門遊曆時,不幸被害,慘死漠北。而長風幫,至今未曾尋到凶手是誰,連報仇亦無從談起,實在令人痛心悲憤,每每想起,都叫他們哥哥姐姐,傷心不已。
吹雪,我們定會為你報仇。
隔幾日,溫錦城便帶著喬鑫和白如風一道趕往青城山。行路兩日,與秋水莊漸近,白如風在客棧中思索片刻,,忽然對溫錦城道:“大哥,此次青城之會,展大哥也是要去的。不如你和四哥先行一步,我去秋水莊尋展大哥,與他一道,可好?”
喬鑫便嬉笑調侃著:“我說小五,你和展兄弟還真是情同手足,一時一刻也分不開啊。”
“四哥說的是。”白如風坐在馬背上,望向青天忽然悠悠一笑,“我與他,可不就是手足兄弟麼。”
溫錦城見他兄弟二人鬥嘴,便笑道:“好,我與老四先走一步,你尋到展兄弟後,與葉莊主一道來吧。”
“如風明白。”
三人分手後,白如風便策馬趕去了秋水莊。第二日薄暮時分,晚飯時辰已過,白如風方敲開了秋水莊的大門。
展承光見是他來,大感驚喜:“如風,你怎麼來了?”
“想來便來了。”白如風將馬交給家丁牽走,囑咐過好生喂飽之後,便對展承光悠悠一笑,道:“展大哥,我餓了。”
展承光一愣,隨即輕輕拍拍自己的腦袋:“瞧我,都忘了!你一定還沒吃晚飯,走,我讓廚娘給你做幾個好菜。”
說罷拉著白如風的手邊走邊說些閑話,經過後院涼亭之時,看見亭中男子臨湖吹簫。那簫聲幽涼,卻透著一份風流情思,無端有些繾綣的意味。白如風對音律不甚精通,聽不出他吹的是何曲目,隻覺得好聽而已。
展承光拉著他站住,隨手招來一名侍立在旁邊的侍女,吩咐道:“衛蘭,你去廚房知會一聲,我有朋友來訪,叫他們趕緊做幾個好菜送到這裏來。”
衛蘭應道:“婢子明白,請小公子稍候。”
展承光這才引著白如風走到涼亭,低聲笑道:“如風,你還從沒見過我師兄呢。這次正好你來了,我帶你去見見他。”
兩人來到涼亭中,見亭中石桌上隻放了香爐一座,香氣嫋嫋,十分好聞,而那素白衣衫男子卻是麵對鏡湖,在湖邊席地而坐,悠然吹簫。
展承光二人也不打擾,隻在一旁靜靜候著。待一曲終了,那人修長手指輕輕按在簫管上,賞心悅目至極,卻是分外寂寥。展承光拉著白如風坐到旁邊,笑道:“師兄,我朋友來找我啦。這就是我以前跟你說起的那個朋友,白如風。”說完又看向白如風,抿唇而笑,“如風,這就是我師兄,秋水莊的莊主,葉千懺。”
“葉莊主,久仰大名了。”白如風看向葉千懺俊朗凜冽的側臉,覺得似有些麵善,便抱拳一笑,開口道。
葉千懺站起身,微微側過頭,露出一張溫雅清奇的臉來,眉目間一點清淡笑意,既不使人感到拘謹,亦不會讓人覺得過分熱烈:“原來是你。白少俠,承光經常跟我提起你。他說你是他一生最重要的知己兄弟,因他這樣說,我總想見見你,不想今日倒如願了。我們承光能有你這般的知己,我很為你們高興。”
“榮幸之至。”白如風十分妥帖地微笑,“展大哥亦是如風這一生中最重要的兄弟知己,永不會改變的。”
葉千懺微笑起來,眉眼都伸展柔軟了幾分,道:“如此便好。白少俠,你此番為何前來?是否是為了鼎劍閣的事情?”
“是。”白如風極簡潔地承認了,“我是跟隨我大哥一起來的,想著展大哥也要去,便先來尋他,想與他一道出發。”
展承光溫和一笑,道:“好啊,師兄,我們與如風同路吧。”
“自然是好的。”葉千懺隨手將玉簫別在腰間,淡然笑道:“待明日天山派的那對師兄妹來了,我們便一道去青城吧。”
看著葉千懺走遠,白如風忽然對展承光道:“展大哥,我怎麼覺得,你那位師兄,對青城一會,頗為期待啊。”
展承光眼裏流露出一星笑意,唇角含笑:“他自然是期待的。”
“為何?”白如風瞧出其間大有深意,好奇道。
展承光輕輕一笑,道:“此次青城之會雖是免不了刀光劍影,卻是我師兄與故人相見的如夢佳期呢。”
白如風聽出他言下之意,不由笑道:“我觀你師兄這般人品氣度,不知是何等女子方能入得了他眼呢!”
“到時你一看便知了。”展承光笑而不答。
“對了。”白如風看著展承光,收斂了玩笑的神色,道:“方才我聽葉莊主所言,你們秋水莊中之人之所以此時還未出發,就是為了等人麼?天山派?”
展承光拉他坐下,給他斟茶,才道:“確是如此。前些時候師兄收到沈掌門的書信,言道他正閉關,會派遣兩名弟子赴約,那兩名弟子此刻正在秋水莊附近。沈前輩說已經給他們送了信,囑咐他們師兄妹二人與我們一同前去。天山派掌門沈靖前輩與我師兄數年前相識,乃是忘年之交。所以師兄很快便答應了,想來他們也該快到了。”
“沈掌門為何這般做?難道是擔心他的弟子會遇到什麼意外?”白如風聽完微微皺眉,接道。
展承光略想了想,道:“或許是吧,沈前輩與我師兄素來交好。不過既能夠被沈前輩派去青城,那二人想來功夫不差才對。也許沈前輩隻是覺得大家一起上路,有個照應而已。”
“你說的倒是合乎情理。”白如風低頭道。
一會兒那喚作衛蘭的侍女送上了簡單卻精致的酒菜,展承光和白如風便拋開那些雜事,閑談起來。因展承光已用過晚飯,就隻在一旁陪了幾杯酒。這個季節山莊中桃花開得正好,兩人對著明媚的景致,說說笑笑,倒也愜意得很。
不出展承光所料,次日天山派的那對師兄妹莫青雲與雪十三娘就到了。
“原來是你。”
甫一見麵,紅衣女子便對展承光挑了眉輕輕笑道,“倒是不曾料到,原來你竟是葉莊主的師弟,展大哥。”
展承光也是驚訝不已:“十三娘,是你!”
“不介紹一下麼,展大哥?”白如風在一旁見他二人皆驚詫於這意料之外的重逢,似是把廳中眾人都給忘了,不知為何,微微蹙眉,心中有幾分說不清楚的惱怒之意。他話是對展承光說的,目光卻停留在十三娘的臉上。
葉千懺悠悠道:“承光,客人麵前,莫要失了禮數。聽來你與這位天山門下高足是舊識?”
“是,師兄。”展承光略帶赧然地一笑,道:“四年前我與十三娘在揚州瘦西湖邊相遇,恰逢吳家三鬼作惡,我們便聯手禦敵,覺得意氣相投,就交了朋友。後來行走江湖之時,也曾遇到數次。”
雪十三娘爽朗一笑,接道:“當時互報師門,都隻當對方是普通弟子,不想展大哥竟是葉莊主的師弟,是以今日才有些失態,還望葉莊主別見笑。”
葉千懺不以為意地笑笑,神情甚是溫和:“雪姑娘言重了,我素來便是極佩服令師的,承光既與雪姑娘相識,便是有緣,多親近才好。”
“十三娘,這是我曾經與你提過的如風。”展承光側頭看向白如風,不知他怎麼忽然離自己遠了些,也沒在意,卻將他拉至身邊,極親昵地對十三娘笑道:“還記得麼?”
“自然是記得的。”雪十三娘一時也不知這份親昵究竟是對自己,還是對白如風,隻是大方地笑笑:“錦衣郎,白如風麼。你那時說他是你最好的朋友,品貌出眾,我還當是你吹牛呢,今日一見,果然是極好的。”她忽然燦然一笑,道:“不說別的,白少俠玉樹臨風,氣度風流,倒是更勝你一籌呢。”
白如風微微一愣,似是沒想到她這般大方,隻拱手道:“雪姑娘過獎了。”
莫青雲與十三娘自幼一起長大,自是了解師妹的性子,聽她如此誇讚一個男人,也隻是略帶無奈地一笑。展承光與十三娘相識數年,大約也了解她豪爽磊落之氣,亦不在意。倒是讓葉千懺和白如風知道了這女子的性情,不過江湖兒女,不拘小節,這份灑脫倒是對路子,挺討人喜歡的。
這玩笑恰好調節了氣氛,讓他們迅速熟絡起來。幾人分賓主坐下,商量著何時啟程,走那條路線。不多時便已決定,葉千懺身份較幾人高出許多,不欲與這些在他看來還是孩子的年輕人遊戲,囑咐過師弟好生招呼客人之後,便離開了。見師兄離開,展承光便笑道:“今日故人遠道而來,桃花正好,莫兄,十三娘,我們一道去賞花,可好?”
“樂意之至。”
那兄妹二人對視一眼,笑笑應道。
十三娘見展承光並未詢問白如風的意見,而白如風亦是一副自然的神色,絲毫未有不悅,不由心道:“看來展大哥當日所言非虛,他二人果然感情深厚,親如兄弟。如今這情形,分明就是當了自家人待的。”
不由好生羨慕這二人,此等知己,可是一生難尋啊。
一行四人轉入花園,踏過湖邊廊橋,入目便是數頃櫻花,肆意盛開在湖水邊。枝上花朵明媚熱烈,宛轉動人。不時有春風拂麵,落英繽紛,花雨繁豔,緋紅顏色遍染大地,綺麗無端,鼻尖隱約有芬芳暗暗流轉,實在是天上人間的美景。
雪十三娘不由歎道:“果真是美景!”
莫青雲亦由衷一讚:“秋水豔色,如斯動人,咱們天山可看不到這樣明媚的景色,當真是好福氣!”
見二人如此喜愛此間景色,展承光溫朗的臉上露出輕鬆而愉悅的笑容來:“我們秋水莊的櫻花可是天下一絕呢!任是哪兒的櫻花,也不如我家開得更好了。”
雪十三娘好奇道:“展大哥,江南春色已老,你家如何還有這櫻花盛開?”
“這櫻花與別處不同,花期要晚很多,也長很多。”展承光溫和一笑,眉目染上淡淡繾綣,娓娓道來,“這櫻花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喚作八重寒緋櫻。此花是當年我師父親手所培育的,天下隻秋水莊有。因我師娘平生最喜愛櫻花,奈何花期短暫,師父為了師娘能多看櫻花一眼,便耗費數年心血培育出八重寒緋櫻。我們這兒的櫻花可以從三月一直開到六月,你們是趕得巧了,再過幾日,這八重寒緋櫻也要謝了。”
莫青雲不由歎道:“令師真是性情中人。”
“是癡情人才是。”雪十三娘輕輕一笑,神色中顯出幾分向往來,悠悠一歎,“若有人能為我如此,當真是不枉此生。”
莫、展兩人不由失笑。
白如風未曾出聲,隻是靜靜地眺望這片無際的櫻花,神情沉靜,目光中卻隱約流露出一絲說不清的黯然意味來。
展承光側過頭看向白如風時,見到的正是他這般少有的傷感之色,不由微微一怔。他本是絕頂聰明之人,又與白如風自幼相熟,心念電轉間,模模糊糊地猜到了他的心事。奈何此刻非二人獨處,無法開口相詢,故而隻是不動聲色地靠近一點,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見他回頭相望,微微一笑,道:“如風,我們去那石桌邊坐坐吧。”
“好。”白如風見莫、雪二人望來,負手淡然一笑。
四人本就年紀相仿,此番閑談,多是聊些少年時候的經曆,江湖奇人軼事,亦是相談甚歡。隻是白如風早年便入了刑部,離開江湖已有三載,莫青雲兄妹二人言談間不免要留上幾分心,免得鬧出不快來。
白如風心知肚明,也不多說話,隻在一邊賞花看景,偶然插上一兩句話,間或與展承光側首低語幾句,安靜得很。天山派那對兄妹想到江湖上說白如風心性冷絕的傳言,都暗道不假,這人待旁人,果真冷淡得很,尋常客套都沒一句多的。
漸漸便談起各人各派的武學來,說著總歸不是那麼盡興。雪十三娘忽然輕笑道:“今日大家相遇,便是有緣,不如互相討教一下功夫,二位意下如何?”
莫青雲知道自家師妹是愛武之人,展白二人皆是武林中年輕一輩的好手,有機會與這二人切磋一番,自是再好不過了,便點頭附和道:“正是此理。”
展承光與白如風對視一眼,極快地交換了意見。見白如風並無反感,展承光拱手一笑,道:“承光亦有此意。”
“白兄呢?”莫青雲看向白如風,溫和詢問。
正在賞花的白如風側過頭,露出一個散淡的表情來:“白某樂意奉陪。”
一陣風過,錦緞般細膩柔滑的粉紅花瓣紛紛落下,在指尖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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