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曲

正文  第四章 小倫

章節字數：3908  更新時間：12-03-09 1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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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倫

    提著包站在站台前，麵前一輛開往遠方的火車即將出發，小倫決定再也不回到這個傷心之地了，自從爺爺離開他之後，這裏再也沒有任何值得讓他流連的地方了。

    小倫從小就沒有見過自己的爸爸媽媽，也沒有任何除了爺爺之外的親人，身世一直是他的痛處。他一直覺得人有十件你無能為力的事，倒向你的牆，離你而去的人，流逝的時間，無法選擇的出身，莫名其妙的孤獨，無可奈何的遺忘，永遠的過去，別人的嘲笑，不可避免的死亡，不可救藥的喜歡。然而，除了這十件之外，他還把吳鑫算成了額外的第十一條。

    從小到大，吳鑫對於他來說就像一個噩夢般的存在。

    對於一個身世與一般人不一樣的孩子，或許被人欺負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就像小倫一樣。一直以來他習慣了被人叫做是沒人要的野孩子，他很難得得到的一件新衣服可能馬上會被人弄髒或者是弄破，剛買的新文具可能就在幾秒鍾的時間內變成別人的囊中之物，每個星期的全校衛生活動上最難打掃的廁所一定會是他的，大部分的人總是很習慣性地從比自己弱的人身上尋找優越感，這是事實。其實隻要是不太過分的，小倫都可以忍受。但是小倫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吳鑫總要無緣無故地，不定期地找自己的麻煩，就好像他永遠無法從那些集體行動獲得滿足感一樣。

    說出來可能不會有人相信，其實小倫和吳鑫從小到大都住一棟樓，從一條路上學，而且上同一所學校，同一個班。他們一直距離很近，卻總是隔得很遠。上學的路上，無論是爺爺用自行車載著小倫去上學或者是小倫自己走著去，吳鑫總是坐他爸爸的私家車裏把小倫遠遠地甩在腦後；在學校裏，總有關係好的學生拉幫結派，小倫總是被孤立的那一個，而吳鑫總是站在某一群學生的中間，趾高氣昂地看著對麵孤零零的小倫肆無忌憚地笑；也許他們距離最近的時候就是他惡作劇般地從小倫手裏奪過他剛買的對吳鑫來說根本不值一文的新文具或者揪著他的領子逼他去打掃廁所的時候。

    其實小倫不覺得他有哪一點特別值得惹人討厭，除了自己的身世。哦，還有一點，自己的長相。是的，小倫的長相，怎麼說呢？有點過於清秀，說得通俗點，就是有點女氣，而這一點幾乎成為了所有吳鑫除集體行動以外對他進行攻擊的原因。再加上小倫從來不跟其他的男孩子一起打鬧，沒事就幫著他爺爺做家務，衣服總是幹淨的不像樣子，這就更加讓人覺得小倫很娘。說實話小倫真的一點都不娘。

    他之所以總是將衣服保持得一塵不染是因為他知道，如果自己把衣服弄得很髒，爺爺不得不花多餘的力氣去替他洗衣服，對於一個從鍋爐廠退休的每個月隻拿一千多塊，需要撿垃圾來維持生活的老人來說，真的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他不跟其他男孩子一起打鬧，卻像女孩子一樣幫著爺爺做各種家務，是因為那樣爺爺每天撿垃圾回來就可以輕鬆點。沒過過窮日子的人根本就無法體會到一半錢掰兩半花，一分鍾掰成兩分鍾做事的感覺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吳鑫就屬於這樣的一類人，但是他不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一直欺負小倫，並且叫小倫“不倫不類的娘娘腔”。

    吳鑫似乎一直對小倫的性別存在著很大的懷疑，盡管早就在多年前兩人還在上幼兒園的時候，他就脫下小倫的褲子檢查過，這麼多年他好像還是不死心。每次在沒人的時候，吳鑫總是要惡作劇一樣地摟著小倫上上下下地摸他，像對一個女生那樣說出一些下流的不堪入耳的話，尤其到了兩人都處於青春期的時候。小倫很煩這樣的做法，最生氣地一次，一向總是安靜沉默的小倫對吳鑫吼了一句“你再怎麼摸我的也長不出那兩團，我就是男的。”這算是小倫對吳鑫唯一的一次反抗，然而這一次反抗並沒有給小倫帶來實質性的革命的勝利，最後的結果是小倫又一次被吳鑫揍了，吳鑫很張狂地將小倫按在身下，對他說：“你不就是個人妖麼？你不就喜歡男的麼？看你這一張比欲求不滿的女人還騷的臉，你說我說得對不對？啊？！”對這樣充滿的侮辱性的話語，小倫被迫點了頭，因為隻要他不點頭，吳鑫還會繼續揍他，這小倫心裏清楚得很。

    但是或許小倫的確應該點頭，因為吳鑫說的話不全錯，小倫不是人妖，但是他喜歡男人。長期地不確定性和不安全感讓他對男人充滿了渴望，第一次發現自己的身體開始起變化的時候，小倫就清楚地認識到了這個問題。吳鑫說出這句話本屬無意，但是卻歪打正著。

    吳鑫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們正考上了同一所高中，正是身體和心理都開始發芽抽枝的年紀。

    上了高中，人就漸漸成熟了起來，很少有人會因為小倫的出身欺負他了，但是吳鑫卻沒有任何改變，而且欺負小倫的手法更激烈了，隻要小倫對他的任何一個行為有任何一點異議，小倫很可能最終遭受的結果就是滿身的傷痕。

    有很多時候，小倫爺爺看到小倫臉上的淤青和露出的手臂上的掐痕或青紫都會問小倫是不是學校有人欺負他，小倫爺爺知道小倫是絕對不可能主動找麻煩和別人打架的。小倫總是說是運動時和別人不可避免的碰撞造成的，他不想讓爺爺擔心，上高中以後，小倫感覺到爺爺的身體明顯不如從前了。其實小倫身體上的傷百分之一百來自於吳鑫。小倫卻不想把這樣的事情告訴任何人，也不想向任何人尋求幫助，他隻想安安心心地讀完高中，然後帶著爺爺離開這個地方，到自己心儀的地方去讀大學。

    如果沒有那件事情發生的話。

    這世界上真正的絕望就是當你於長久的黑暗中曆盡千辛萬苦抓到一絲燭火以為你就要到達光明時猛然一陣風把那燭火吹滅了。

    小倫被從學校叫回家的時候，老師正在給他們講最後一套從省裏下發的壓軸卷，據說很有可能命中題目。小倫顧不上那麼多。他甚至連一把傘都沒拿，就在大雨中衝回了家。回到家屋裏已經聚集了一屋子的人，社區委員會的幾位大媽在給麵無血色的爺爺穿壽衣。小倫就呆呆地站在那兒，不說話，不哭，也不動，好像沒有了魂一樣。

    火化的各項費用都是社區裏出的，最後小倫把爺爺的骨灰抱回了家。爺爺的喪事的那三天小倫沒有去學校，理所當然地他錯過了高考。直到把爺爺的骨灰抱回家的時候，小倫還是一副失魂的樣子。那三天他不吃不喝不睡，所有人的勸說都沒用。最後把爺爺的骨灰放到爺爺生前就給自己準備好的那個桃木箱子裏的時候，小倫哇地一聲哭了，抱著爺爺的骨灰哭得昏天黑地，最後倒在箱子前。

    小倫最後是被一陣急切的敲門聲驚醒的。打開門一看，是吳鑫。小倫想要關上門，他不想見到這個人，但是還沒來得及等小倫做出反應，吳鑫就一把推開門鑽了進來。吳鑫推門的時候很用力，幾乎要將三天沒吃飯的小倫掀倒在地。小倫望著來勢洶洶的吳鑫，眼裏充滿了不解和驚恐。吳鑫關上門，二話沒說，他一把抱住憔悴的小倫，雙手撫上小倫的背。小倫有一刻的停頓，但立即用力地掙紮起來，吳鑫隻是抱得越來越緊。一個不小心，小倫的指甲刮到了吳鑫的臉，一道血痕頓時出現在吳鑫的臉上。吳鑫摸了一下傷口，有一點血沾了指尖，血的顏色很耀眼。他一把將小倫扛起來扔到了床上，一邊吻著小倫的嘴唇一邊解著他的衣服，小倫使出全身力氣踢打著吳鑫，但這樣微弱的反抗仿佛是蚍蜉撼樹。對於似乎已經完全陷入激動中的吳鑫來說，反而像是火遇到了氧氣，隻會燒得越來越旺。

    吳鑫伸手去解小倫的褲子，小倫掙紮得更激烈了，他看著仿佛嗜血的獸一般的吳鑫低低地哀求：“不要，不要……。”並用手去拉吳鑫的手。沒有任何作用。沒有辦法，小倫隻好叫起了“救命”，雖然知道如果被人看到，這將會是一件很丟臉的事，但如果不叫，很可能丟的不是臉，而是命。

    小倫還隻叫出一聲救命，已經脫下了小倫褲子的吳鑫就用手捂住了小倫的嘴，他看著滿臉淚水，不住地反抗的小倫，皺著眉頭，語無倫次地說道：“你別這樣，你別這樣，不要叫…。。”然後他分開了小倫的雙腿，緊接著小倫感到了這輩子他從來沒有感受到過的疼痛，那是一種仿佛要將人活生生撕裂成兩半的痛，足以讓一個整整三天沒有休息的少年陷入休克。小倫的世界就此陷入了一片黑暗。

    小倫以為自己會死，但是他沒有。他在一個四周雪白的房間醒來，如果不是看到牆上還在走動的鍾，他一定會以為是到了天堂，但是他明白自己還沒有死，可自己所處世界已經不再是他曾經憧憬和向往過的人間，這是個肮髒的令人作嘔的地獄。

    掀開被子，小倫下了床，下身還很痛，可是小倫已經忍受過那樣的痛苦，現在的痛楚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小倫隻想盡快離開這個房間，這間醫院，離開沒有那個人的地方。他回了家，拿了包，放進了爺爺的骨灰，自己的證件還有爺爺留給他的存折然後來到了他現在所在的地方。

    廣播裏最後提醒乘客上車的聲音響了起來，小倫沒有任何猶豫，踏上了火車。他不知道這輛火車將要開往哪裏，他也不想管，但唯一有一點肯定的是下一個目的地，空氣裏肯定不會有那個人的氣息。

    吳鑫提著飯盒到醫院的時候，病床上已經沒有了小倫的身影。飯盒掉在地上，湯灑了一地。吳鑫發瘋般地問每一個人有沒有看到小倫，每個人都搖頭，吳鑫心慌了，他覺得小倫肯定是跑了。

    他跑遍了每個地方，沒有任何一個人有任何關於小倫的信息，最後他確定，小倫是真的走了。吳鑫跑到他最後一次和小倫有過親密接觸的地方，門沒有鎖，他推門進去，屋裏連一點屬於小倫的氣息都沒留下。他站在鏡子前，把衣服慢慢地拉上去，露出身上一道一道的青痕，那是他爸爸知道他對小倫做的事情後打的。他用手重重按著那些青痕，然後笑了，笑得滿臉淚水。身體上的痛再怎樣也比不上心裏的痛。

    他喜歡小倫，是真的喜歡，可是他從來不知道怎樣表達自己的感情，所以隻好用欺負他這樣卑劣的手段來引起他的注意。然而每一次小倫對他的欺負都麵露厭惡，他不想收到這樣的回應，所以他打他。不經意間，他把自己的愛意變成炸彈扔向了心裏的那個少年。年少的人，誰又會控製得住自己的做事的尺度，最後事情隻好朝不受控製地方向發展開去。本應該是充滿了浪漫的青春最後一邊隻剩下懺悔，而另一邊被厭惡和仇恨充滿。

    其實表達愛意，最好的方式就是站在他麵前，對他說“我喜歡你”。然而一瞬間的錯誤抉擇讓很多人永遠失去了這樣做的機會，就像現在這樣，他為他哭了，而他永遠不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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