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37 更新時間：12-03-27 20:26
上弦月也笑起來，此時天色早已黑暗，除了這一方野火，照不到的地方都是黑沉沉的。然而就是從那一片黑沉沉之中，突然傳來一個粗野的聲音：“管你什麼十三叔還是十三哥，今夜通通要做老子的刀下鬼，小妹妹，你要這個十三哥也無用，不如跟了老子我去做壓寨夫人吧！”
上弦月“呀”了一聲，扭頭向著黑暗中發出聲音的地方看去，隻見那地方先有一道火苗閃了閃，接著亮起了一片火光，原來是有人將火把點了起來。緊接著四麵火苗依次閃動，除了那條小河，他們三人身周一圈都被火把照亮，看起來，足有數十隻。
洛冰風隻是向著身後瞟了一眼，就又扭過臉去，剛才他就已經察覺到有人偷偷摸了過來，但他不知對方是什麼來路，況且來者人數不少，不如以逸待勞，看看對方要做什麼。
剛才說話的地方火光最亮，一片亮堂堂裏，走了兩個人出來，當先一個身高九尺，又黑又壯，站在那裏活像一座黑鐵塔似的，兩把掃帚眉，一雙銅鈴眼，滿臉的絡腮胡子，雖然是在如此寒冷的天氣，卻依然敞胸露懷，露了一大片毛茸茸的胸口出來，左手叉腰，右手裏拎著一把明晃晃的鬼頭刀，凶神惡煞一般，看起來確是駭人。在他身後，還站著一個人，這個人可真是天生為了襯托前頭這個黑鐵塔的彪悍而生出來的，黑鐵塔又高又壯，他又矮又瘦，黑鐵塔眉粗眼大，這人兩道眉毛又細又長又耷拉，眉毛底下兩隻小小的綠豆眼嘰裏咕嚕亂轉，活像兩隻老鼠眼，臉上光溜溜的沒長胡子，最後，為了襯托黑鐵塔的火力旺盛，這人全身穿的又多又厚，脖子上還圍了不知一條什麼東西，像蛇似的把那條細脖子纏的緊緊的，連嘴巴都裹了進去。
上弦月看見這兩個人，忽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那黑鐵塔把眼一瞪，“你笑什麼笑！”聲音又粗又悶，甕聲甕氣。
上弦月捂住嘴笑道：“我笑你們倆長的，可真是天生的一對！”
黑鐵塔旁邊的老鼠眼眨了眨眼，“什、什麼天、啊天生一對？”聲音又尖又細，居然還是個結巴。
上弦月指著他兩個，“一個又笨又大，長得像個熊瞎子，一個又矮又小，活像隻老鼠！”
綠豆眼一把扯下圍在嘴上的那團子東西，“大、大、大膽！敢說我家大王是、是啊是熊！想死了是、是吧！”將頭伸到黑鐵塔跟前，仰起臉來，“大、大王，他們說你是、是啊熊，怎、怎麼辦？”
黑鐵塔把眼一瞪：“胡說！老子明明聽見還說你是老鼠，哪裏隻說我是黑熊！”一邊說，一邊抬起蒲扇大的巴掌來，照著老鼠眼的臉給了一巴掌，綠豆眼趕忙伸手扯住黑鐵塔的衣服，以防被打飛了，挨完一下，才連忙放開手，拿起來捂住臉，嘴裏直叫：“哎呀媽呀，大王說的啊是！”
洛司嚴在旁邊看得直笑，原來這兩個人，竟是兩個腦子少根筋的蠢蛋。
綠豆眼眼皮翻了翻，“敢問大、大王，這幾個人咱們要、要怎、怎樣處置？膽敢辱、辱罵大、大王，罪該萬死十、十次！”
黑鐵塔皺起眉頭，拍了拍腦袋，似是冥思苦想了半晌，才煞有介事道：“兩匹馬騎回去，你一匹我一匹，車上的東西全搬走，馬車賞給你！那三個人嘛，都細皮嫩肉的，男的先奸後殺，女的先殺後奸！”
綠豆眼尖聲笑起來，笑得人渾身起雞皮疙瘩，“咻咻咻，大王英、英明！”轉頭對著圍在一圈的人道：“你們都、都聽見沒有，大王說了，男的先奸啊後殺，女、女的先殺、後、後奸！”
邊上舉著火把的人臉上絲毫沒有懷疑的神色，反而充滿了狂熱的崇拜之色，高舉火把呼喊：“聽見了！大王英明！”
上弦月張大嘴巴，看著身周那些人，大聲道：“喂！你們都吃了豬油啦？什麼英明，這麼狗屁的主意還叫英明？一群蠢蛋！”
綠豆眼指著上弦月，滿臉憤慨，“大王，她、她又罵、罵你！咋、咋辦？”
黑鐵塔看著上弦月，咧開大嘴笑起來：“小妹妹長得好看，不要殺了，抓回去給老子做壓寨夫人！”
綠豆眼頻頻點頭：“對！壓、壓寨啊夫人！”
洛冰風一直坐在地上眼望篝火，一言不發，這時忽然將手裏拿著的半截枯樹枝往火裏一扔，站起身來，走到馬車前，伸手在車轅上一拍，用力一摳，竟然不知從哪抽出一條長長的木條，兩寸寬，一寸厚，轉身越過上弦月和洛司嚴，向著黑鐵塔和綠豆眼徑直走過去。
上弦月在後麵，拍著手叫：“洛大哥，打那個熊瞎子！”
黑鐵塔瞪眼瞧著洛冰風走過來，很是不解，側頭問綠豆眼：“他要幹什麼？”
綠豆眼搖搖頭：“不、不知道。”扭頭向著洛冰風喝道：“站住！你、啊你想幹、幹什麼！”
洛冰風已走到那兩人跟前，一句話不說，忽然抬手，手中的木條竟然像是一條蛇一般，猛的向著綠豆眼臉上掃去，綠豆眼腦袋一縮，大叫：“媽呀！”躲過了這一下，洛冰風臉無表情，手臂往前一送，手腕一抖，隻聽“啪啪啪”幾聲，手裏的木板結結實實揍在了綠豆眼臉上，綠豆眼還沒明白怎麼回事，臉上已腫的饅頭似的，眼睛連綠豆大也沒有了，鼻子嘴巴一齊往外淌血，尖叫一聲，轉身就跑。
黑鐵塔眼睛讓洛冰風手裏的木板晃得直花，也顧不上管綠豆眼的死活，手裏的鬼頭刀一舉，向著洛冰風兜頭就是一刀。他人高馬大，刀也沉，明晃晃的刀片帶著一股勁風向著洛冰風腦袋劈去。洛冰風將頭一偏，手腕望回一撤，手裏的木板一下子從黑鐵塔的腋下繞過，向上一揮，正砍在黑鐵塔手腕上，黑鐵塔手腕雖然粗，也經不住洛冰風這一砍，鋼刀頓時撒手飛了，洛冰風底下抬起腳來，一腳踢在他腿彎裏，黑鐵塔大叫一聲，鐵塔一樣的身軀轟然跪在地上。
旁邊舉著火把的盜夥見此情景，動作一致，將手裏的火把一拋，呼啦一下，作鳥獸散，綠豆眼夾雜在群盜中，一邊跑，一邊回頭大喊：“大、大王你安心上、上路，十八年啊後，又、又是一條好啊好漢！”
洛冰風站在那，手中木條指著黑鐵塔的鼻子，冷冷的道：“大齊境內竟還有你等這樣禍國殃民的惡盜，今日殺了你也不冤。”
黑鐵塔跪在地上，也不知傷到了哪裏，呲牙咧嘴，滿臉是汗，氣喘籲籲的道：“老子今天認栽，今天挨一刀，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就是可憐了全村的老老小小，全他娘的熬不過這鬼冬天！”
洛冰風手提木板，正要給他一下，忽然聽見他這後一句話，皺了皺眉，“你說什麼？”
黑鐵塔眼睛瞪著他，喘著粗氣道：“今年天災，本來就沒收成，他娘的狗官還要征糧，帶毛的，長腿的全給搶了去，老子全村老老小小一百多口，老子的娘今年七十三，這麼冷的天連他媽的一件棉襖都沒有！老子不搶，一村子的人喝西北風過冬？”五大三粗的漢子，說起他老娘，眼睛裏竟然好像有淚花。
洛冰風沉默了一下，右手緩緩垂下。上弦月從後麵跑上來，拉住他衣袖，“洛大哥，別殺他，他也很可憐，而且，他也不是為了自己，我知道，挨餓受凍的滋味……”
洛冰風從上弦月手裏抽回衣袖，忽然問道：“哪一個狗官？”
黑鐵塔眼中滿是仇恨之色，往地上吐了一口濃痰，“就是方進山那個王八蛋！”
洛冰風回頭望著洛司嚴，洛司嚴慢慢走到黑鐵塔麵前，低頭看了看他，“你說的可是實話？”
黑鐵塔看著他，情緒激動，原本甕聲甕氣的聲音都變得尖利起來：“句句都是真的！今年先旱後澇，莊稼不是幹死就是泡死，臨近的幾個村子，不知道餓死了多少人！”
洛司嚴眉頭慢慢的擰起，低聲自語道：“渝州天災，…方進山一字未提……”
洛冰風麵色亦不好看，隻是垂手站著。洛司嚴忽然轉身，對著洛冰風道：“放他走罷，難得也是個孝子。”洛冰風點頭，將手中木條一扔，對著黑鐵塔道：“你走吧。”
黑鐵塔倒是愣住了，似是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重獲自由，呆了一會兒，才猛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轉身要跑，上弦月忽然出聲：“等一下！”黑鐵塔苦著臉轉過身，“小妹妹，你還想殺我啊？”上弦月連連搖頭，“不是！你…你等一下！”忽然回身跑向馬車，爬進車廂，不一會兒，又從車上跳了下來，懷裏抱著一堆東西，跑到黑鐵塔麵前，將懷裏的東西向著他懷裏一放，“這些都給你！”黑鐵塔愣了一下，低頭去看，隻見懷裏竟是一堆銀器，銀碗、銀酒壺、銀盤子，抬頭去看上弦月，“你……”上弦月臉上反倒一紅，“我知道這些不怎麼值錢，可是我也沒有值錢的東西了……”
黑鐵塔突然向著上弦月深深鞠了一躬，抬起頭來，臉上的表情竟然萬分凝重，“妹妹是個好人，將來一定有好報，大富大貴，衣食無憂！”在他心裏，能吃飽穿暖，有銀子花，就是最大的好報。
上弦月點點頭，道：“你快走吧！”黑鐵塔這才轉身，抱著一堆銀器跑進了黑暗中。上弦月看著他的身影隱沒，心中想道：我才不稀罕什麼大富大貴，我隻要…隻要他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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