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385 更新時間:12-05-12 22:39
鎖完社辦門的白石,從教室的後門躡手躡腳地溜進去,試圖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回到自己的座位。然而很不幸的,他的身材還沒矮小到足以被講台前的老師忽視的程度。
於是,他就在被投以十分「關愛」的眼神注視下,直起筆挺碩長的身軀、無奈又大方地走回自己的位子。所幸,他平常無論是在學科或術科等各方麵的表現都近乎百分之百的完美,老師也不會沒事找事做、逮他無謂的小辮子或挑他一些不足掛齒的小毛病。更何況,假如真有人不長眼的這麼做了,還有可能會得罪一大票的白石後援會會員——盡管那是當事人本身打死也不承認的地下組織。
第一節下課鍾響沒過多久,白石便已經站在保健室門口了。
『哇塞!你的頭怎麼了啊?』下課鍾甫一打,謙也就晃到他的課桌前麵,語氣中充滿了欠揍的取笑意味。『是在被粉絲追趕的時候不小心撞到的嗎?還是跟被你搶走女朋友的家夥搏鬥過?還是你拒絕了什麼人所以被對方用東西砸了?』
白石瞪著損友那張彷佛寫了「來打我吧」等字眼的臉。針對對方的提問,他沒吭一聲;隻是慢慢舉起了左手,賞以一記結結實實的手刀。
——前額的疼痛感似乎愈來愈劇烈了,害他在剛才的課間無法完全集中精神。去廁所照了下鏡子後,才發現那處撞傷已經慢慢由紅腫轉為青紫色了。
「真傷腦筋……還是來擦個藥好了。」沒想到後勁會那麼強。他邊自言自語,邊伸手拉開保健室的大門。
「傷口不要碰到水,過兩天記得來換藥。」還沒踏出第一步,他就聽見那把不久前才聽過的熟悉聲音如是說道。
保健室內,有名綁著雙麻花辮的女學生正坐在潔白的床緣,小臉上布滿焦慮、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樣;而半跪在她麵前替她上藥的,就是早上那位與野猴子少年玩追趕跑跳碰的精力旺盛人士。此時她正替女學生的膝頭覆上紗布,並且用繃帶仔仔細細地纏好。白石注意到她每段繃帶的寬度,都與前一段保留了三分之一的標準距離,且纏綁的速度絲毫沒有減慢。手法簡直是到了神乎其技的地步。
「……謝謝老師。」結束後,女學生怯懦地低聲道完謝,作勢就要起身。
「等一下,」那名綁馬尾的女子伸出一手迅速地按住對方的肩頭,另一手將她的製服袖子往上推開,隻見那隻白皙細瘦、感覺並不怎麼健康的手臂上四處分布著一塊塊大大小小的紫黃色。「這是怎麼回事?」
聽見對方陡然降溫的嗓音,女學生顯然沒料到這突如其來的一招。隻見她一臉驚慌、連忙抽回自己的手,在跳下床時還絆了一下腳踝。「對、對對對不起……我、我我沒、沒事……對不起。」
她低著頭邊說邊衝出門,差點撞上仍處於詫異中的白石。他小小地驚呼一聲。
「……真是。」聽得這聲歎息,他才轉回頭去望上那張深鎖眉頭的表情。「你要繼續站在那裏,還是要過來坐著?」
『你是要繼續待在這裏,還是要跟我走?』
熟悉莫名的問句在腦中不斷回響,但他卻想不起來在哪兒聽過。
「沒關係,我可以自己動手,我對這裏很熟的……」白石走上前去,一句話還沒完,就看見對方凶惡地瞪了他一眼,讓他本來想伸出的手又乖乖地縮了回去。他看著她拿了條專治跌打損傷的軟管,擠出一些乳白色的膏狀物在手上後,轉身麵對他。
「頭抬起來。」
不容置喙的命令句讓白石不由自主地順從。他安分地在床沿坐好。床鋪的高度並不高,因此他必須將修長的雙腿往前伸、才有辦法安坐在床上。兩張臉的間距縮短到隻剩幾公分的距離。淺而溫熱的氣息吹拂在他臉上,惹起一陣輕微的癢意。
她身上穿著一件看起來質料輕薄的圓領黑色長袖,最外頭的運動夾克已經脫了下來,就掛在辦公椅的椅背上。而那件一般保健室人員必定會穿著的白色長袍,正孤伶伶地吊在牆麵的勾子上。
「妳為什麼不把白袍穿起來?」白石收回放在那件長袍上的視線。「穿上它,不是比較會有醫療人員的氣質嗎?而且,這樣別人才知道妳是保健室的人員……」
「……你剛剛應該立刻來冰敷。」對方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用略顯責怪的語氣說出這句話。白石看著那兩道細眉豎起呈倒八字狀、眉頭折成了大大的W字型。然後在感受到傷處開始被揉弄所帶來的痛楚後,忍不住咬緊牙根。
他悄悄地深吸一口氣,隨著那條馬尾的甩動,空氣中彷佛充斥著清新淡雅的洗發精混合香皂的氣味,還伴隨來一股若有似無的植物與像是檀香的輕柔味道。他忽然發現對方那雙接近墨黑的深咖啡色眸子,是自己見過最有神且明亮的一對眼睛;臉上的肌膚感覺也相當細致。「抱歉,因為我第一堂課已經遲到了,所以……」
整體而言,這個人的外表並無法用漂亮甚或美麗等字眼來形容;倘若更嚴格一點評論的話,她離那些所謂「漂亮」或「美麗」等標準還差了一大截。充其量,也隻能稱得上五官端正、眉清目秀。就像個隨處可見的平凡人。
盡管如此,她的眼睛裏卻漾滿了靈動的神采。宛如光源來自體內一樣。眼角末端微微上揚,描繪出有如古畫人物中的鳳眼形狀。這時,他偶然瞧見在她靠近左眼的下方幾公分處,有一條淺淺凹陷的痕跡;若不仔細看或距離不夠近的話,是不可能注意到。
大概是一些皮膚方麵的小瑕疵吧,這是很正常的現象。白石心想。
「有什麼比得上處理傷口重要嗎?雖然那是小金的錯……」她瞇起眸子、瞳孔中閃著凶光;一手扶住他的後腦、一手繼續在他的前額搓揉。「搞到像現在這樣,不把淤血揉散的話,傷口會好得很慢。」
……雖然就算放著它不管也不至於會死人。
「那個叫小金的少年是妳的什麼人?弟弟嗎?你們怎麼會在部室裏麵吵架?」
「因為門沒鎖,他就跑進去了。」她隻回了這麼一句,然後便持續著原本的動作。
白石閉了閉眼、又睜開,瞅著她專注的臉孔,一股熟悉的既視感漸漸占據腦海。彷佛似曾相識。這時他才後知後覺地問:「妳是新來的保健老師嗎?妳叫什麼名字……」
「在要對方報出姓名前,該先做自我介紹吧。」她沒好氣地截斷他的話,眉間的皺紋攏得更深。
「啊啊、抱歉。我是三年二組的白石藏之介,現在在網球部擔任部長兼校隊隊員,也是新聞部的連載作家,我寫的小說標題是《毒草聖書》。要是妳也對毒草有興趣的話可以看看的;包準看了之後就算沒興趣也會產生興趣。而我同時也是班上的保健委員,平常隻要有空閑的時間就會到保健室來。在校內,我最喜歡的地方就是這裏。」白石將所有能介紹與自己相關的項目一口氣說完。「順帶一提,我其次喜歡的地方是華月館。那是我們的禮堂,有很多節目和戲劇都會在那裏舉辦……像是每學期都會籌辦的S-1 GP搞笑比賽;總共分為初賽、複賽和決賽三個階段,很有趣的。去年我們就有兩個部員榮獲冠軍喔。要是妳有興趣的話,不妨去瞧瞧。」
根據「保健委員」那段話判斷,就是有很大的機率應該會經常碰麵的意思。
他注意到對方在一聽見自己報出的名諱時,表情和動作都很明顯地頓了一下、眼睛甚至還微微張大了些。她在他臉上瞧了幾眼,又把他整個人從頭到腳、再從腳到頭上上下下打量過若幹回後,才輕啟朱唇。
「……黑河 守。」
「『守護』(まもる)嗎?很好的名字呀。」盡管乍聽之下還以為是男人的名字。他們幾乎沒遇過有女性被直接取作單名為「守」。
這句話一傳入耳內,立刻讓她反射性地抬起頭來。不若一般人聽見自己的名字被稱讚時該出現的欣然貌,那雙直視向少年那張溫和笑靨的眼神中,摻入了幾分不以為然的冷意。
呃……難道我說錯了什麼嗎?
「妳看起來……很年輕。」白石搔了搔頭,有點不知所措的感覺。雖然這人的態度是稍顯不耐煩了些,但那張稚嫩的容貌看似低於實際年齡;身高也隻到他的肩膀。「妳有二十五歲嗎?」
「大學剛畢業能老到哪裏去。」黑河搓了搓沾到藥膏而觸感滑膩的雙手,走到附設在房間牆角的洗手台邊,擰開水龍頭。「這樣就好了,你可以回教室了。」
「唔、啊?謝謝。」白石站了起來。前額的痛楚正逐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藥膏的清涼感。
黑河背對著他除去殘留在手上的膏狀物體,背後卻遲遲感受不到應有的動靜。她轉過頭去,長長的馬尾順勢甩了半圈。「你還有事?」
「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麵?」白石全神貫注地盯著她猛瞧,一邊摸著下巴,十分努力地在腦海中梭巡堪稱年代久遠的記憶。「我總覺得好像曾經看過類似的背影……啊,要是把頭發放下來的話,搞不好我的印象會更清晰喔。」
黑河擺出一張不知是憐憫亦或鄙視對方的複雜臉色;那表情讓白石不禁有種自己的智商和思想好像瞬間倒退回幼兒園的感覺。她調整了一下裝設有輪子的辦公椅的位置、把它拖回辦公桌旁,接著便坐下,翻開閱讀到一半的書籍,還將MP3的耳機塞進耳洞。擺明了不打算對這個問題作出任何響應。
……咦?竟然不理我?
「剛剛那個女孩的手臂……那是自己弄的嗎?還是……」白石見狀,隻好摸摸鼻子作罷。這應該是自己生平第一次如此遭人漠視吧。「有人在欺負她之類的?」
「……大概吧。」她一手托著下顎,興致缺缺地回道。隻不過這幾個字讓人搞不清楚她究竟是針對哪句提問在答複的。
「那……要幫她嗎?我是說……像報告輔導室還是什麼的單位?」
「你沒看到她剛剛的態度嗎?假如她不願意想辦法幫助自己的話,別人是插不上手的。」黑河頭也不抬地維持原本的姿態,翻過一張書頁,不冷不熱地說:「如果你真的看不下去的話,就自己去做吧。」
「呃?可是,既然都發現了,妳應該有義務……」事實上,身為一名潔身自愛、品學兼優的好學生的白石,自然是沒什麼機會碰觸到那些與任何「壞」扯上關係的事件——況且,那也是絕對不可能會發生的天方夜譚。因此他當下也不曉得該怎麼做比較恰當。
「你還是少管一點閑事、免得惹禍上身。」黑河抓起那條連接耳機和MP3機體的線,拇指按在上頭用來調整音量的裝置上。「——你還站在這裏做什麼,第二堂課好像已經開始了吧。」
對方側過臉來,語氣也透露出責備。他聳了聳肩,走向保健室門口。
真是個冷漠的人……雖然對方留了一頭自己還滿欣賞的烏黑亮麗的長發、靠近一點還聞得到總是向往的洗發精香味,至於外表是還不算長得太差……而且剛剛對待僧侶裝阿銀的方式也頗有笑點……
「啊、對了對了,那個……」猛然想起了該辦的事情,他又回到對方身旁,把放在褲袋裏的左手拿出來。「這些是妳的銅板。其實早上那個扮成僧侶模樣的人,是我的朋友石田銀……真的很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要看妳笑話、更不是存心要騙妳的……」
白石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神情變化與反應。然而出乎自己意料的,她隻是收回那幾枚硬幣,麵無表情地對自己輕點了個頭當作表示。既無不悅、亦無絲毫責怪的跡象。
於是他也沒能再說什麼。他站在房間房口,望了望黑河的背影、以及桌上的那幾顆……包裝繽紛的糖果?然後關上了拉門。過了幾分鍾,她才將視線離開書本,轉動辦公椅、讓自己坐在上頭的身子麵向門口;抿著唇、歎了口氣。
事實上,那名僧侶是真是假,她一點也不放在心上。或許對方就有扮裝的癖好也說不定;想來還是給對方零錢的自己有點看不起人家的感覺吧。更何況,個人也並沒有數落別人喜好的資格。倒是……
白石……藏之介嗎……
明明就已經很久以前的事了。真是沒想到,竟然會以這樣的形式……重遇?重逢?
黑河隨手拿來擺在一旁矮桌上的就醫登記簿,翻到剛才被書寫過的地方。
兩束目光停在寫有女孩姓名與班級的那格字段上。幾枚纖細秀氣的字體模糊到幾乎辨識不出來;就如同女孩給人的感覺和印象。
她闔上資料夾,兩隻漆黑的眸子驟然一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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