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12 更新時間：12-03-16 14:56
白石待在教務長室外的走廊，身子斜斜地倚靠著牆麵。等了不曉得多久，他看到一名神色憂鬱倉皇的中年男子匆匆忙忙地跑來，也進了教務長室。
『黑河，妳……』他很想問對方究竟是怎麼才有辦法做到，在眨眼間撂倒兩名體型比自己高大許多、又凶猛好鬥的青少年，但聲音卻卡在喉嚨中出不來。
她才剛剛要拖動倒地的那兩人往前走，卻又像想到什麼似地放開了他們，返身回到那間空教室裏。白石和女孩站在原地，屏氣凝神、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過了幾分鍾，她才又再度出現。隻不過臉色比進去前更加陰沉。手上則多了一台V8。
女孩一看見那台拍攝用的機器，似乎也不難領會到對方何以臉上會出現那麼陰沉的表情。她膽怯地咽了咽口水。
黑河將那台V8交到女孩手上，拋去一記嚴厲的眼神示意她把東西拿好。女孩雙手捧著它，眼淚又湧出了眼眶，那副纖細的身子抖得差點支持不住。
『還是，我來拿吧……』善解人意的白石說著，就要伸出手。
『你跟這事情無關，不要牽扯進來。』
她又揪起那兩個暫時眼冒金星者的衣領，像拖著兩具屍體一樣從舊校舍離開、沿途經過操場、走進校舍，一路拖行。在抵達教務長室的整段路程中，不停地招來路人好奇又帶了點……也許更正確一點形容的話，應該是『無限驚懼』的注目禮，和指指點點。
盡管被這麼勸阻……更正，是用冰冷的聲音警告了，不過白石還是跟在她後麵。旁邊的女孩低著頭，時不時吸了吸充滿水氣的鼻子、發出輕微的啜泣聲。
『妳跟我進來。』黑河用降到零下冰點的嚴肅口氣對女孩說。她又看了銀發少年一眼，才拖著兩人、走進教務長室。
當白石還在揉著因為不久前才剛經曆過突如其來的噪音轟炸而嗡嗡作響的耳朵時，一列隊伍熱鬧滾滾、嘈雜喧囂地自走廊上飛奔而過。雖然總人數隻有約莫七、八人，但其聲勢之浩大依然讓旁邊師生走避連連，免得受到波及。最後他們抵達了教務長室，並且在門口看到遍尋不著已久的某人。「啊！白石，終於找到你了，你在這裏幹嘛？這麼久都還不回來！」
「你這個部長居然給我們偷偷烙跑！害我們必須應付這個小子、而且根本應付不來，你真過份！」一馬當先的忍足謙也指的當然是想找部長挑戰、因此當場大吵大鬧惹得整餐廳不得安寧的金太郎。他率先撲上去，兩手勒住好友的脖子。
「你、你們……怎麼會知道要跑到這裏來的……」白石試圖扳動那雙鉗住自己的章魚爪，感到呼吸十分困難。
「還敢說！我們一直在找你們啊！我們是循著剛剛的怒吼聲來的。你都不知道啊，大老遠的就聽見了——然後遠山這小子忽然嚷嚷著說完什麼『那聲音一定是阿守的！』的話後，就跑得像飛一樣離開我們麵前。我們也在猜你搞不好是跟那個長發女走了，所以我們就也跟著跑來了。」一氏裕次臉不紅氣不喘地交代完整個過程。搞笑演員的肺活量果然不容小覷。
這時候，教務長室的門終於開了，從裏麵走出來的是麵色不甚好看、且神情顯得非常凝重，甚至是還在憤怒狀態中的黑河。
「……欸、果然真的是她啊？開學的時候巧遇的那個人。」
一氏裕次和金色小春疑惑地看著說出這話的忍足謙也。「什麼果然真的？你們認識她啊？謙也。」
「呃、不，不算認識啦，連話也沒講過……」謙也抓了抓一頭鬈發。倒是石田露出了雖然不明顯、但察覺得出來十分感動重逢的氣息。
「阿守！妳又行俠仗義了對不對？」跑在最前頭的金太郎一看見她，興奮又忘情地跳上跳下。「剛剛聽到有人說，妳在舊校舍揍了兩個人一頓，為了要把一個女生救出來……」
「沒那回事，小金。」她麵無表情地揉亂那頭紅棕色長發，舉步往長廊的另一端方向離開。「你們這群小鬼，午休已經結束了，趕快回教室去。」
金太郎見狀，立刻像塊小牛皮糖似地黏在她後頭，滔滔不絕地追問：「阿守——等等我嘛！跟我詳細的說說事情經過……」
「你也不要一直跟著我，我現在要去校長室……」
其它一幹人等則留在原地，目送兩人消失在轉角後，紛紛將目光放回白石身上。
「你們幹嘛？這樣看著我做什麼？」白石抓抓一頭銀毛，那一雙雙質疑的視線頓時讓他感到悚然，有如芒刺在背。
「白石，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我們說清楚。」敢用這種方式對部長說話、還一步步欺近的人，大概也隻有和他同齡又同班的音速小子忍足謙也。
他佯裝若無其事別開臉就想離開，四兩撥千金地企圖敷衍掉這個話題。「呃、什麼都沒有啊……」
「剛剛那個女的……」財前望著方才兩人離去的方向，思忖了一會兒開口。
「怎麼了？阿光，你知道嗎？」
他點了點頭。「第二節下課的時候，我看到她站在門口跟班上同學講話。看起來好像在找人的樣子。該不會就是……」
聞言，白石挑挑眉出聲詢問，不知為何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是真的嗎？財前。」
「不管怎麼樣，阿藏你不顧一切拋棄身為部員的我們，實在是太令人寒心了。」金色小春在一旁撕咬著手帕，伏在一氏肩上發出哭腔，戲劯笑」果十足。「雖然如此，但是看在她長得很可愛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原諒你吧。」
「小春！你想偷吃嗎！？」
連石田銀都從那對瞇瞇眼中射出譴責的光芒。
「……我、我先回教室去了。」
不等財前響應，他說完立刻腳底抹油似地拔腿開溜，瞬間不見人影。
×
下午第一節下課鍾剛響，白石趁著謙也轉移對自己的注意力時，偷偷溜出教室。他來到保健室門口，伸手敲了幾下後開門進去。床上正躺著一名學生，黑河從洗手台擰了一條毛巾，折好放在他頭上。
「怎麼了？」白石走進去，看到那張閉著眼的臉頰泛紅，襯衫領子敞開、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膚。
「這小鬼有點輕微中暑。」黑河用手背量了量他額頭和手臂的溫度，又解開兩顆扣子，臉上掛著皺眉看似擔憂的表情，卻語帶諷刺地冷哼。「這種微弱的陽光也能跑步跑到昏倒，真是了不起。」
白石挑了挑眉，雙臂抱胸。「妳好像很喜歡說反話是嗎？」
根據小春的見解，這種特性應該比較近似於「傲嬌」。像是一邊撇頭噘嘴說：「哼，我才一點也不想你」，隨後卻去勾對方手臂的那種個性。
黑河抬起頭、直起身子，一束長及腰的黑發隨風擺蕩，隱隱飄來一陣陣清香。但兩道冰冷的目光卻直勾勾的盯著他，氣氛相當不協調。
「早上，妳去了財前班上找那個女孩了吧？不隻如此，還為了她出手教訓那些欺負人的學生、在教務長室陪伴她直到家長來到學校，還說了那些像是訓斥她父親的話……不對，應該是用吼的。總之，明明心裏就是很擔心對方的，可是從嘴裏說出的話卻完全相反……」一想起那陣響徹雲霄、還不時穿插不雅字眼的怒吼，仍然讓人印象深刻外加心有餘悸。
『你這個父親是怎麼當的！？孩子在學校被欺負完全不知道嗎！？』
『黑、黑河老師，妳冷靜點……』
『垃圾！你他媽欠揍！』
『唉呀！妳、妳講話怎麼這麼粗魯……』
『而且根本沒必要對小孩下那麼重的手嘛。』
『廢話少說！有其母必有其子，廢物養出廢物！以多欺少很厲害嗎？自以為了不起！』
『嗚哇——對、對不起！請不要動粗——』
那種出人意料的、憤怒至極的反應，彷佛她就是身曆其境的主角。而且還是屈居被欺負的一方。
「剛才在教務長室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妳會那麼氣急敗壞地大吼？」
「跟你無關。」她用不帶絲毫情感的幾個字打發過去，坐回辦公桌前的椅子。
「欸、那個——」白石搔了搔臉頰，走到她身後，開口問道：「那個女孩之後會怎樣？」
「不知道。」黑河支手撐著下顎，看了看窗外操場上活蹦亂跳的學生；接著又低下頭，翻開那本《百鬼夜行繪卷》的小說。她移開拿著書本的右手，下意識地把玩起桌上的那幾顆糖。「那是她跟她父親的事，跟我沒關係。要是你擔心的話，自己去打聽不就行了。」
白石蓋起耳朵，自動過濾掉對方最後的那句話。「怎麼沒關係？那其它人呢？妳動手打了學生，不會受到任何處分嗎？」
「校長剛剛替我說了話，所以頂多留校察看……那些自以為是的廢物才不可能會對我造成任何影響。」
所以說，那就是她去校長室的理由嗎。白石心想。他看到對方那隻擺在桌上的手放開了糖、不自覺地握緊成拳；力道之大足以使指節泛白。
「……對付那種欺善怕惡的垃圾，溫順的說教根本行不通，必須要讓他們吃點苦頭、他們才會學到教訓。」
「黑河？」驟然降低的語氣寒冷如霜、似乎飽含著無盡的憤恨與怒氣，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顫；但仍走近一步，眼尖地注意到她的右手指關節上隱約浮現著紅腫、手背上也有些擦痕。「妳的手受傷了？」
想起那兩個身高與自己相當、但體格卻粗曠許多的少年，竟然因為僅僅的兩三下就應聲而倒，白石實在不願意去想象她那副矮小的身軀隱含著怎樣的力量、又究竟發揮了怎樣的力道在「教訓人」。
她瞄了自己的手一眼，隨即側首斜睇對方那隻纏滿繃帶的左臂，忍不住發出嗤之以鼻的冷笑。「那你的手又是怎麼了？是被人扁了還是出車禍骨折？或者是底下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疤痕或刺青才需要遮遮掩掩？」
「這個？這沒什麼啦……」他抓抓頭，幹笑著回避這個話題。有些愕然地發現自己一向頗為自豪的男人魅力對眼前這名異性似乎完全產生不了某些謎樣的化學反應。起碼對方不會發花癡地盯著他出神、鼓噪，或是睜大變成愛心形狀的雙眼盯著自己猛瞧，有股彷佛會被拆吃入腹的錯覺。
「第二堂課鍾響了，你趕快回教室吧。」此時，一貫節奏不變的陳年鍾聲適時響起，解除了些許尷尬的氣氛。
白石無聲地歎口氣，走到門口，佇足，「不管妳怎麼認為，我就是覺得我一定見過妳……而且似乎還幫過我很大的忙。」語畢，他拉上門離開。
黑河露出思考般的表情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語，幾分鍾後才站起來，望向門口。「……真受不了，這個迷路又招麻煩的小鬼，以為我的記性有多差……」
「白石藏之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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