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341 更新時間：12-08-25 21:06
時間回到昨日。
在經過若幹天的反複折騰後，她終於被允許走出青春台警察署——在調查尚未完全結束之前，她的活動場所被限製在以此據點為目標、方圓一百公尺的範圍內。
沒想到竟然還有踏進這地方的一天……
她站在警署門口仰天歎息。可以的話，希望自己能和這種特殊環境永久隔絕。
此時，後方傳來急切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嗯，等一下，黑河君。」她轉過頭去，來人是名中年男子。青春台警察署的署長。和一般對長官那種腦滿腸肥的既定印象迥然回異，他留著一頭清爽的短發、顏色黑中帶灰，身材高瘦結實，眼神清澈；給人一種幹練利落、且充滿智慧的氣度。而他對黑河的態度也與其它人對她的態度不同，是報以絕對的尊重。這也是出於對她的真正認識的緣故。
「這次真的很謝謝妳幫忙。」他伸出手放在她麵前，刻上些許皺紋的臉龐抽起友善的微笑。「要不是有妳鼎力相助，這案子恐怕無法這麼順利解決呢。」
……是特地從崗位上離開來找我的嗎？她想著，又隨即甩甩頭。想甩掉這種可笑的想法。
黑河沒有做出回握的舉動——基本上，那兩隻手放進外套口袋中後就像黏住了般從未拿出，並且緊緊地把那個隨身攜帶的護身符握在掌中。她隻是將一雙毫無情緒的視線從對方那隻大掌往上移到臉龐。
「……別把我想得太好。」她覺得自己應該馬上轉身離開，莫在此處久留。愈是待著，心情也愈發不悅。但在當下她發現自己卻無法視而不見。那鮮少的、珍貴的善意。「如果不是發生在四天寶寺中學附近，我才懶得理會。」
「但事實是，妳還是出手了。不對嗎？」男子對她的無禮也不以為意。隻是傻笑著收回手，在西服上拍了幾拍。盡管四周屬下的眼神與表情都紛紛釋出「這小鬼真不識好歹」的強烈不滿氛圍。「所以說，妳還是在乎身邊的人的。」
黑河對他這句話沉默以對，目光從他臉上移開，嘴唇抿得死緊。男子盯著這名矮自己一個頭有餘、在年齡差距上足以當女兒的對象，亦跟著禁聲。彷佛正等待著什麼。
別裝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樣子。考慮到場合因素，她還是將這句話吞了回去。
「……我該走了。」半晌，她才對男子微微欠了個身，手指握住背包背帶，旋過身子步出大門。
「黑河君，妳再等一下」男子像是想到了什麼似地又靠近她幾步，一手放在西裝褲袋裏，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睛。「既然妳不喜歡握手的話也沒關係。手伸出來。」
黑河睜著雙透露出納悶的眸子盯著對方。眼中帶了一絲難以覺察的戒備。
「一下子就好。不是什麼危險的東西啦。」雖然早就知道她的警戒心不是一般普通的強。男子感到有點無奈，但仍然報以爽朗一笑。
她猶豫了再三，才緩緩將手從口袋中拿出、掌心翻上。
男子那隻比她大上許多、毛發量也不少的大手握成拳，移到她的手掌上方，再張開、移走。接著，她看見自己掌中多了幾顆包裝繽紛的圓狀物體。
「三船先生好像曾經提過，妳喜歡吃甜的東西對吧。」這名青春台警察署的署長看著她麵不改色地握起拳，將那幾顆糖果包裹在掌中。然後輕點了點頭，背過身。長發劃過空氣。
「有空就來坐坐吧。順便替我跟三船先生打聲招呼。」
男子的溫潤嗓音隨著氣流傳進耳裏。她頭也不回。
……開什麼玩笑，誰會沒事無聊特地從大阪跑到東京都的警察署坐坐。泡茶聊八卦兼挖情報嗎？我才不想跟警察當什麼見鬼的好朋友。與其如此，還不如和那群吵死人的小鬼攪和在一起，心情還會比較好過一點。至少，自己並不排斥他們的氣息和給自己的感覺。
在那一刻，她心中湧起了千頭萬緒。
曾幾何時，自己也會反射性想起了某人呢？明明就不該是會產生依賴感的性格。
——或許，也是因為在不知不覺中，漸漸習慣了有什麼人會溫柔地對待自己吧。
黑河搖了搖頭，試圖拋去這種會使自己變得軟弱的想法；一手伸進夾克口袋中、掏出顆糖果，剝開包裝紙後把裏麵的東西丟入嘴裏。她拿出那個黑底白字的護身符看了看，又放回口袋；心裏一麵思考，行進中的腳步也隨之一轉、朝某個方向走去。
×
黑河經過掛著題有【青春學園國中部】幾個燙金字體的招牌前，往校園內前進。幾名男學生嘻嘻哈哈地從校舍門口出現。他們的肩上都背著網球袋。
她與他們保持著一段距離，在不被對方發現的情況下——基本上，他們也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絲毫沒注意四周——就這麼順利抵達了網球場。此時隻有稀稀落落的幾個人在場上進行清掃的工作。從身材和外貌推測應該是一年級的學生。
「越前——你也專心一點嘛！拿出點幹勁來！你可是我們這些一年級的希望喔！嘛、雖然對於網球球齡兩年的我來說，一定很快就能趕上你了。就暫時讓你在前麵等我吧。」其中一個身穿花襯衫的男孩一麵對另一名將下巴擱在掃具上、表情十分興致缺缺的某同儕揚聲大喊；還一麵揮舞起自己手上的那支掃具。儼然不怎麼在意那把「凶器」可能會波及到旁人。
「哎唷！堀尾你在幹嘛啦！這樣很危險耶！」另外兩名各自為小平頭與西瓜頭發型的男孩見狀，手忙腳亂地上前想阻止他的行為。這時已有部員魚貫進入球場。「要是被部長看到，小心你要被罰跑圈了。」
「就是說啊！尤其是被海堂前輩瞪……那眼神實在是太恐怖了。」當中那名西瓜頭男孩一麵說，還配合語境似的渾身打起顫來。
而一開始被喚作「越前」的少年絲毫不理會身旁騷動，完全不采取響應、更別說是製止的跡象。隻是籲了口氣，繼續維持原本懶散的姿勢。貓般的銳利視線四處任意流轉——冷不防與場外某雙黑眸迎上。
他頓時覺得自己宛如跌進兩泓黑不見底的深潭。冰寒刺骨。
黑河隔著一層鐵絲網、凝視場內那名應當完全不相識的陌生少年，不自覺走神。
這小子長得和小金真像……尤其是眼尾上翹的眼睛和尖尖的臉蛋。簡直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該不會是雙胞胎吧——從那身和其它同伴截然不同、青白的體育服看來，大概就是那個傳聞中關東的超級新星了。
不過，在給人的感覺上，還是小金比較討喜。隻要看著那張陽光燦爛的笑臉，就足夠教人愛不釋手，心情也會跟著好起來。眼前這小鬼就是一副難以親近的樣子。
難以親近……那不就跟我一樣嗎。她撓了撓頭，斂下眼眉。在心中吐槽自己。
「越前，你在看什麼啊？」那頭混亂終於暫時告一段落，花襯衫的男孩湊到他麵前，循著他的視線望去。但場外那方已離開了原本的位置，正在隨意走動著。「那個人是誰啊？頭發好長喔——可是衣服灰灰土土的，看起來真不顯眼。」
「堀尾！誰像你一樣自大又愛出風頭啊！」兩邊爆出異口同聲的吐槽。
幾名穿著藍色運動外套的少年推開鐵絲網門，直直朝那幾個男孩走去。伴隨極度不滿的詢問。「一年級的！你們在幹什麼？偷懶嗎？球場清掃好了嗎？」
「啊，荒井前輩好！馬、馬上就掃完了！」除了越前以外的一年級新生全都朝那些人戒慎恐懼地猛敬禮。那幾個人麵露得意地互看了一眼後，又指著越前大吼。「喂！越前，不要以為你是校隊選手就可以省去對前輩該有的禮節了！這和那可是兩回事！」
啊啊——真是受不了這種情況。被點名的他無奈歎氣，沒辦法隻得舉起手碰碰白色球帽帽沿，隨口道聲前輩好。態度敷衍得令人火大。
他不由自主地望向場外那人的位置。她正倚著樹幹，也回望過來。看不清楚表情。
「可惡！你這小子什麼態度啊——」荒井發覺他似乎心不在焉，於是作出和方才堀尾一樣的舉動——也循著他的目光看去。
「那家夥是誰啊？你們認識嗎？」
所有人都搖頭。「不知道，可能是前輩的朋友……也可能是參觀的吧……」
「參觀？哼！」荒井聽了，立刻大搖大擺地晃著身子走出球場，一麵用心高氣傲的態度同那人扯開嗓門。「喂、妳，想參觀的話，得先付費喔。」
「你在說什麼啊？荒井。」其它人聽了眼珠子差點掉出眼眶。「別這樣，要是被教練和前輩們知道，可不是跑圈就能解決的事情啊。」
「有什麼關係呢？反正前輩們還沒來……」
「荒井！」幾個一、二年級生擔憂地麵麵相覷，似乎無所適從。
「……最好趕快去個人阻止他。
堀尾聽到身旁喃喃低語，轉過頭去。「越前？怎麼這麼說？」
他壓低帽沿，陰影遮住臉的上半部。盡管再如何想看前輩笑話，但對象恐怕不太適合。「……那家夥不是省油的燈。就這樣。」
「什麼意思啊？」
「喂，妳聽到了嗎？我們青學的練習實況可不能被白看，要觀賞的話必須先……」荒井擺出不可一世的姿態走到黑河麵前，仗著些許身高優勢用鼻孔睥睨她的頭頂。但對方連半點注意力也不放在他身上，氣得他咬牙切齒。「混帳……妳這家夥！竟敢不把人放在眼裏！狗眼看人低嗎？」
唉……不管是關西還是關東，到處都存在這種自不量力、仗勢淩人的笨蛋。弱者身在網球強校之一的青春學園裏，就產生了自以為強大的錯覺；其實那也不過是沾了沾校隊的光罷了。她撇過臉，身子稍稍離開樹幹。不打算給予回應。
「給我等一下！想去哪裏……」
荒井的臉因憤怒而漲紅，他伸出手想攔住對方。卻被更快一步閃過。
「……我隻說一遍，不要動手動腳的。」黑河掀了掀嘴角，揚起十足嘲弄的冷笑。並且拋下一句足以讓對方爆炸的評語。
「這就是青春學園網球部的水平？」
「什……妳、妳說什麼！？」荒井氣得七竅生煙、判斷力瞬間跌至零度以下，連出自對方口中那副明顯的關西腔調都沒能注意到。他嗓音拔高到不能再高，讓球場上所有人擔心會驚動到可能即將抵達的前輩們。
「糟糕，荒井這家夥失去理智了，快去阻止他！」有人這麼提議、有人終於邁開步伐往那個方向奔跑。
「……抱歉，我好像不該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這樣對其他人不太公平。」黑河全然無視那顆宛如燒開水的茶壺蒸氣四溢的腦袋，隻是一個勁兒用降下溫度的語調冷嘲熱諷。「……應該是隻限於你自身的『水平』吧。」
「夠了！給我住口——」氣昏頭的荒井大喊出聲，掄起了拳頭揮過去。
「荒井！住手——」
她淡淡地掃了對方一眼，十分平靜的態度不為所動、隻是將身子斜斜一側；一腳稍稍往旁退了些、然後把另一隻腳伸出去，就擺在對方衝過來的路線上。接著，所有人皆親眼目睹荒井因為絆到那隻充作障礙物的腳，整個人往前飛出去，前額正好撞著樹幹的畫麵。
由頭至尾，從容不迫。那張冷漠的表情沒有絲毫改變過；除了出言譏諷時勾起的冷笑以外。
旁邊人馬愣愣地看著荒井正麵貼著樹幹、身子緩緩往下滑，而後趴倒在地的景象；紛紛露出錯愕不已的表情。倒地的他那張麵目全非的臉側向一邊，從鼻孔中流出兩道鮮血。在場的部員快馬加鞭趕到倒地不起的他身旁。倒是某越前少年看了，很沒良心地抿著嘴竊笑了幾聲。
「喂、你還好吧？」
「聽得到我們聲音嗎？荒井！」
有人抬頭望著黑河，顯得不知所措。「那個——」。
「……早叫他別動手動腳。不信邪的下場就是這樣。」這回，換她居高而下睥睨荒井的後腦杓，依然操著眾人不甚習慣的一口大阪腔，沉聲響應。
這應該叫做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嗎？雖然她也隻不過比這些國中生早出生了幾年。
球鞋鞋底磨擦地麵的聲音傳了來。她把低著的頭往旁邊側過去，視野中出現一名戴著繡有英文字母R的白色球帽、穿著青白色校隊隊服的少年、走到距離她最近的位置。隔著鐵絲網。
那麼，這出莫名其妙的鬧劇也該畫下休止符了。和腦袋渾沌、搞不清楚狀況的小毛頭一般見識可不是她的作風。
黑河回望那雙和金太郎如出一轍的琥珀□眼，然後微微啟唇。
「……你們龍崎教練什麼時候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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