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97 更新時間：12-04-06 01:47
接下來，就在回學校以前、稍微去補充一下因為種種負麵情緒而消耗掉的血糖吧。不過，進到學校後的第一項要務，就是要先去拜訪校長室、然後逼迫……呃、是要求校長先生把昨天那些照片全都刪掉。雖然以他那種極度樂天到少根筋的性格，應該是不至於會引來某些太過誇張的東西才對。
正當她策劃完畢，準備轉進旁邊的一家甜品店時，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被某個東西吸引過去。
倘若要更正確來說，應該是那東西瞬也不瞬地、睜著一雙黑褐色的大眼睛盯著她看。直率又直接的眼神不得不引起她的注意。
那是一隻白貓。一隻氣質溫馴、姿態嫻靜優雅的白貓。乍看之下宛如一座由毫無雜質的白瓷製成的雕像。
白貓蹲坐在地，頸上拴了一條深藍色的項圈、看起來頗為昂貴，像是有一定程度財力的家庭所豢養的寵物，並且被打理得非常妥善。牠渾身皮毛雪白、綿密柔順地披蓋於全身，每一根細毛都在陽光的映射下發出耀眼剔透的光芒，偶有分布了些不甚顯眼的棕黃色斑點。牠的腰身纖細苗條，長長的尾巴在地麵掃來掃去。黑色的瞳眸看起來極其柔和且親人，不若那些總在她家後院閑晃來去的野貓們——每隻都是凶到不能再凶，眼神也銳利得教人心驚膽戰、無法接近。
黑河和那隻白貓對望了幾秒鍾後，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和貓相互打量的行為實在是低能的可以。所以她收回目光，想走進預定好的甜品店。
背後傳來輕輕軟軟的一聲貓鳴。聽起來若有所求。
她停住腳步，回頭。白貓搖了搖尾巴，立於頭頂的大耳朵和臉上的觸須輕晃了幾下。依舊盯著她看。
——然而，與其說是盯著她的臉，但根據其視線方向判斷，倒不如說牠是正盯著她身上的「某個部位」，而且還表現出興致勃勃的態度。
……這小家夥搞什麼？到底是在看著我的什麼地方啊？
黑河依循貓咪的目光路線，左右顧盼。最終點是落在自己身後那條擺動不停的馬尾巴上。
「……不會吧。難道你是對我的頭發感興趣？」她抓起自己的長發，感到莫名其妙。為了進一步證實這個假設，她還走到白貓麵前、蹲下，用發梢末端去逗弄牠。隨即便收到牠作出撲向自己頭發這動作的結果。
雖然她知曉貓咪天生就具有追著會動的物體跑的野生習性，但會被頭發引去注意力的貓，還是第一次見識到。她也清楚自己的頭發比起一般人而言算是長了一些……好吧、更正，是長很多才對。但譬如家中後院的那些野貓，就不曾對自己的長發產生過這種逗趣的反應。
「……你怎麼這麼可愛呢。」當下也隻想得出如此貧瘠的形容詞來描述牠的行徑。黑河忍不住對白貓微笑起來，發自內心稱讚牠。
這隻貓使她沒來由想起小金的形象；以及遠在關東東京都地區的貓眼少年越前龍馬。兩個人相貌委實出自同一個鑄模，簡直就像對雙生子。
不過就當她把手伸過去想撫觸牠的頭頂時，在隔著段距離的狀態下、竟能清晰地感受到從掌心傳來一股熟悉的氣息。
——如初春微風般溫柔怡人的氣息。連心頭都縈繞著暖洋洋的感覺。
腦中幾乎是在同一時刻浮現出某部長的麵容。
「你……」她垂下眸，語帶幾分踟躕地輕吐出那個名字。「你是白石家的貓啊……」
白貓彷佛對這個姓氏產生共鳴般，仰首以一聲鳴叫作為回應。
「你是出來散步的？還是迷路了？」
她才一問完這句話，便又立刻會意到自己正在做一件可笑透頂的事。
「既然你是貓，那就應該可以自己找到回家的路吧。」黑河站起身，作勢轉身離去。但就在她伸手想推開甜品店店門時，卻被站在門口招攬顧客的店員叫住。
「不好意思，我們店裏禁止攜帶寵物喔。」
黑河皺了皺眉、抿著嘴，回頭。那隻白貓正呈現出站姿、上身微微低伏，臀部上的長尾巴往左右不停搖擺，兩顆棕黑色的眼珠子閃爍不定。甚至還舔了舔唇，看起來就像是一副——
——把她的長發當成逗貓棒或獵物，而且準備要撲過去的預備態勢。
「這小東西不是我的貓……」
店員表現出不怎麼信任她的態度、固執地搖了搖頭。大概是第一印象便認定對貓說話的自己是牠的主人吧；否則就應該是認識牠主人的熟人。盡管就某方麵而言，後者這推論並不能算錯。無可奈何之際，她隻好又折回到白貓麵前。一人一貓就這麼在周遭充滿好奇的眾目睽睽下，大眼瞪小眼。
「……再繼續跟你瞎耗的話，我哪裏都不用去了。我可不想被誤會成誘拐人家寵物貓的罪犯。」黑河歎了口氣，對白貓招了招手。「既然你對我的頭發這麼有興趣的話，那你跟我走算了。我帶你回家。」
因此，雖然和原計劃有所出入，她也隻得照著小春畫給自己、通往白石家的地圖前行。一麵走，還聽得見貓咪那四隻小小的肉墊腳掌接觸粗糙地麵時、所發出的細微的摩擦聲。
……還真的跟來了呢，這小家夥。
就算是被馴養慣了的家貓，血統中的野性依然不會隨著時間抹消掉，走起路來還是挺有模有樣的。
她稍稍側過頭，發現白貓的全副精神都放在自己那條及腰長的黑發上，不及拳頭大小的腦袋瓜還隨著馬尾晃動的方向左右搖擺。不覺感到趣味。
「……你全身上下散發出一種極富教養的氣息。」即便無法與貓溝通，也清楚牠大概聽不懂自己的話，不過她依然對貓這麼傾吐出自己的感言。
白貓似乎感覺得出來對方話語中的善意與褒揚，便張開嘴露出兩顆秀氣的玉牙、回以一聲輕鳴。
黑河一麵看著掌上的紙一麵維持等速度往前走，時不時側過首、用眼角餘光留心貓咪是否穩穩地跟著自己。
假如這麼美麗討喜的寵物貓走丟了或是被抱走的話，肯定會讓那主人一家子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吧。
他……一定也會很擔心吧。
她心裏想著，赫然察覺到貓咪的腳步聲不再傳進耳裏。於是她趕緊回頭。卻看見白貓正蹲坐在一家店麵前，兩顆黑褐色的眸子閃動靈光。牠發現自己跟著的那名女子也停了下來，並且走向自己時，還轉頭對她喵了一聲。
「……喵什麼喵啊？你坐在這裏幹什麼？真是的，主人和寵物一個樣，怎麼都這麼清閑悠哉啊。」黑河忍不住吐白貓的槽。然後這才聞到一股濃濃的……烤魚和烤章魚味。濃到嗆鼻的程度。
這是一間專賣章魚燒、小卷等各種海鮮烤物的小店。高溫的煎台和烤具上還冒出陣陣熾熱白煙。
她看了看忙碌到無法注意麵前這一人一貓的店家老板，又低頭看了看白貓。而貓咪也抬起頭，用一雙似有所求的大眼睛注視著她，尾巴還貼著地麵掃了幾下。
「不行，你是貓，不能吃人的食物。那對你的身體不好，會吃壞肚子。」黑河堅定地對牠搖搖頭，用彷佛對待小金的說話語氣諄諄勸道：「快走吧，要是你主人們找不到你，肯定會很擔心的。」
當她作勢離開時，白貓還像個討糖吃的孩子般癡癡等在原地。兩顆星辰般的眼珠子彷佛下一秒就會滴出淚水來。
……幹脆就這樣把牠留在這裏算了。
黑河才正這麼暗自打著如意算盤之際，便聽見白貓用可憐到破表的低嗓出聲呼喚。
她忽然覺得有點頭痛。
「好……我知道了，你是餓了對吧。為什麼不回家要飯吃呢？你到底在外麵亂晃多久了啊。」黑河揉了揉微微發脹的眉間，對白貓招手。「但是你不能吃烤魚。我另外拿你能吃的給你。」
因此，她從商店裏買來貌似最高檔的貓罐頭，就地打開、擱在牠麵前。
「我不知道你的主人們都給你吃怎樣高級的料理。看你長得這麼漂亮，應該不會是什麼太寒酸的東西吧。最低限度至少也該有個營養均衡。」黑河蹲在白貓前麵自言自語。為了誘使牠去碰罐頭，還犧牲自己的長發當作引導牠注意力的工具。「……白石那家夥平常很注重健康的，也許會把他那套用在你身上。」
白貓低下頭，先嗅聞幾下罐頭中的內容物、再彷佛想確認什麼似地望了她一眼後，才開始細嚼慢咽起來。牠進食的過程中完全是靜悄的狀態，也沒灑出半點內容物。
……連吃東西的樣子都這麼優雅，果然是什麼人養什麼貓。黑河單手撐著下巴，欣賞著白貓用餐的景象，一麵百般無聊地胡思亂想。
周遭熙來攘往、車水馬龍，沒人會多留意路旁的這一人一貓。宛如被隔絕開來的兩個世界。
待白貓吃到罐底朝天後，黑河才站起身，對正在洗臉的牠說：「你吃飽了吧，感覺有沒有舒服一點了？話說，就算你感覺不好，我也不可能會知道啊。」
於是，這對人貓組合再度啟程、返回原本的路途。一路上還不時會遇到流鼻涕的吵鬧小孩指著牠、貓咪貓咪地猛喊，還作出想伸手抓牠的動作。嚇得白貓趕忙貼近她身邊尋求庇護。
盡管如此，當牠不再感受到威脅時，卻又立刻離開她，維持在幾步遠以外的間隔。
——常言貓咪比任何動物更具有靈性，果然不假。這隻白貓確實纖細敏銳。還懂得要跟她保持距離。不過牠的目光始終定住在她腦後那束東搖西晃像把黑色流蘇的長發上。
黑河視線放在手上那張畫有路線圖的紙上，在心中對牠賦予正麵評價。不知不覺間，來到了一棟頗具設計感的建築物前。蒼藍色的瓦片屋頂結合灰白色係的水泥牆壁，感覺像是融合西式與日式意象的建築。藍與白的配色不知怎地，和某部長清新自然的形象極為相襯。隨和的氛圍中帶了點莊嚴肅穆感。庭院裏豎立了幾顆筆直樹木，環境整理得有條不紊、綠意盎然。
她看了看門口掛著印有「白石」姓氏的門牌。「應該就是這裏了吧。」
接著，她轉頭對貓說：「喏、你家到了。不要再到處亂跑了。要是你不見的話，會給白……會給他添麻煩的吧。」
白貓坐在地上，對她喵了一聲。
「不管你是在嫌我多管閑事、還是在跟我說謝謝，我都不可能會知道的啊。」黑河微笑著對牠說道。當她扶住膝蓋彎下身時，身後的長發也隨著這個舉動滑落到胸前，引起貓咪的注目。接著她彷佛有所感地拿出褲袋中的黑殼手機，看到屏幕上顯示著兩封未讀簡訊。署名是不久前才同自己分別的某部長。
第一封的內容是：『我們已經抵達預賽會場了，而且一定會贏得這場比賽的。勝者為王！』
第二封則是：『對了、我都聽大家說了，謝謝妳來接我。エクスタシ——』
呃？後麵這幾個片假名是什麼東西？就是他時不時掛在嘴上的口頭禪嗎？每次他打球時偶爾會順口溜出來的。印象中好像是什麼暢快絕頂的意思……
……呃？暢快絕頂？
盡管心中抱持著些許疑惑，但她依然凝視著信息內容，神情不自覺變得柔和；接著將手機屏幕遞到白貓麵前。「你看，你主人傳的簡訊。真像個小孩子……不對，他本來就是個小鬼嘛。」
白貓歪了歪腦袋，貌似不解。黑河則是被牠的反應逗笑。
「那麼，我要走了。後會有期。」
常言道寵物養久了也會和主人愈來愈像。就是這個意思嗎。
假如把白石藏之介這個人幻化成貓的模樣的話，也許就會像是這隻白貓的樣子吧。
……如果牠是人類或者擁有言語能力的話，不曉得會不會把和我不期而遇的事情告訴他？
怎麼可能。她自嘲地心忖。然後搖了搖頭，起身。
……別再想了。多想無益。
白貓依舊蹲坐在原地，睜著一雙滾圓又亮晃晃的褐黑色眸子。直到看不見她的身影以及那束長及腰的墨發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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