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60 更新時間:12-11-16 12:41
「真的不說?為什麼不說?難道真的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因素?譬如說像家人或朋友之類的……」白石停了一會兒,蹦出所能想得到的臆測。「難不成是——『家暴』嗎?」
……家暴?這家夥會不會戲劇看太多了,想象力會不會太豐富了點。這個出乎她意料的答案讓她連最後幾分爭執的力量都全然消弭得一點也不剩,兩眼頓失光采直至無神、雙肩垮下。「……才不是。在那地方不會有傷得了我的人。」
在「那地方」?她指的是她的家嗎?
白石忽然想起母親大人要求他辦理的任務;然而在這種緊要關頭,他也隻能先暫且擱下這件事情、在心中默默向母親大人賠罪。
「既然不是家暴,那是什麼原因?動手的是熟人、還是不認識的?」
「我說了跟你們無關。我沒義務向你們交代我的行蹤。」
「妳都已經這麼大的人了、不要隻會嘴硬耍脾氣,對方是誰告訴我們啊。有這麼難以啟齒嗎?我們這麼多人,還怕討不回公道?除非是妳自己先去挑釁人家的。」謙也一手按住好友肩頭,示意他先別衝動,擺出像個少年保護官的長者姿態對黑河說道。「是妳自己去找人家麻煩的嗎?」
「……怎麼可能,才不是。還有我才沒在耍脾氣。」黑河撇過頭去,右手擱在左肘上。
「既然不是,那又有什麼好不能說的。」白石推開好友拉住自己的手搶話。
——這種賭氣似的動作還好意思說自己沒在耍脾氣?鬼都不相信。以往總擔任被吐槽役的忍足謙也,生平頭一遭想毫不留情地狠狠吐槽一個人。雖然嚴格說起來,隻要對象是她的話,就每每總讓他想狠狠地、用盡全力使勁吐槽。
「不管怎樣,反正跟你們無關就是了。」她的腦袋垂得更低、聲調也降得更低。
「妳不要再拚命說什麼無關無關的話了,難道妳是壞掉的唱機一樣跳針跳個不停嗎?」
「……那就不要一直重複同樣的問題。」擺在左肘上的右手悄悄地握緊,她咬住牙心一橫,冷聲道出。
「你們又不是我的什麼人,少管我那麼多。」
隨著這句話被說出的剎那間,整個室內頓時陷入可怕又駭人的沉默。
「我們不是妳的什麼人……所以妳真的一直都是這麼想的嗎?」這時候,杵在一旁好段時間的忍足謙也忽然用從沒見過的眼神瞪住她。像是正在觀看一名陌生人般,充滿既冷淡又疏離的氛圍。「嘖……就算我們好說歹說、也傳了簡訊給妳,似乎還是沒什麼幫助啊。說得也是,能把妳打得麵目全非的家夥,大概也不是什麼簡單角色。既然如此,那我們這些『普通人』的確是無能為力了。妳好自為之吧。黑河『老˙師』。」
拋下最後帶有極度諷刺之意的稱謂,他也管不得還未自盛怒中退燒的好友,兩手一攤、爽快利落地轉身掉頭離去。
唔……終於氣走一個忍足謙也了。看樣子,這次他是真的不高興了。
握住左肘的右手又更收緊了些,心中滿是矛盾的感受讓她緊啃住的下唇傳來刀割般的刺痛。
我明明……就不是真心想這麼說的。隻是純粹不想要別人為我擔心……
臉上的傷勢分明就已經痛得連張開上下顎這個動作都很難達成,然而她卻還有能耐和氣力同對方大小聲地對吵。倘若對象換了人,她根本連理都不會理,肯定甩頭就走。
隻因為,對象是他們。
忍足謙也離開後,空氣彷佛凝固了般、四周瞬間沉靜下來。兩個人就這麼僵持在原地幹瞪眼。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謙也說得沒錯。再這麼對峙下去也不過隻是在浪費光陰而已。而這種毫無效率可言的事情一向是他最為忌諱的。何況這女人的脾氣就是那種「你硬、我會比你更硬」的好強性格;和她硬碰硬的下場,除了兩敗俱傷玉石俱焚以外,實在是沒什麼甜頭好處可拿。
——戒急用忍、欲速則不達、戒急用忍、欲速則不達……
白石一手放在臉上、用力做了幾下深呼吸,不斷用上述那兩句話輪流告誡自己,並且竭盡所能壓下滿腔滿腹的怒火,把這十五年期間一點一滴所培養起的耐性全都發揮出來、試圖以平穩和緩的語氣開口。「好……現在謙也已經不在了,這裏隻剩下我們兩個,妳應該沒什麼好顧慮了吧。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又是誰對妳動的手?」
黑河隻是保持著原本的姿勢不動、悶聲不響,活脫脫像一座擬真人的蠟像,相似度百分之百。
「……妳不要再這麼頑固了。這種事有這麼難開口嗎。或者說對方的身分很讓妳難以啟齒?」白石看著她默默搖了搖頭,將眼神膠著在她低垂著的側臉上、與被藏在身後而看不見的左手,既是莫可奈何又語重心長地道:「其它人就算了,難道妳連我也信不過嗎?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妳才隻告訴阿銀妳曾去過青學的事?」
待憤怒的情緒稍退後,緊逼而來的是心情是——難過。彷佛心髒被隻手緊緊鉗住般的難受。難受的幾乎教他呼吸停止。他想起從前似乎也見過不少次她受傷時的場麵。頭一回送她去醫院的時候,他隻感受到心中焦躁不安,但仍然有辦法維持著平常心談笑風生。然而,現在所產生這種難以承受的感覺,卻是第一次。
心痛、不舍。他突然情願那些傷是打在自己身上。
「你在說什麼?什麼青學……」黑河終於抬起頭正視對方。因著這有點莫名其妙的問題。片刻,她才恍然會過意來。
——看情形,這小子是完全把自己曾說過「感謝他替她解圍」諸如此類的話給忘得連殘渣都不剩了。況且,她會向石田提起青學,也隻不過是因為想詢問他河村為什麼會打波動球的事情而已。
算了……這樣也罷。就讓這家夥繼續誤會下去吧。
誤會自己不信任他。
「事情……就如你所認為的那樣。我……包括你在內,我確實是不信任任何人。也從來沒相信過任何人。以前和現在是這樣,到以後也是這樣。」她聽見從自己口中不斷傳出推卻拒絕的言語。在理性上,她非常明白自己必須停止這種傷人心的行為;但在感性層麵,被嚴苛環境磨練出來的自尊心與戒備本能,卻不允許自身出現絲毫示弱妥協的想法。
「所以,你也不要管我了。去做你該做的事,不管是去充實自己還是練球都好……」
黑河轉過身去背對門口。毫不意外地聽見身後響起腳步聲,接著是拉門被推開、又關上的聲響。
——這樣就行了,這樣就夠了。
這樣子的發展……才不會讓自己產生想仰仗什麼人的念頭。
產生那種會讓自己變得軟弱的依賴感。
傷口因為臉部的激烈活動而痛得讓她想當下拿頭去抹牆壁。但心裏的鬱悶卻比身體上的痛更加難受幾千倍、幾萬倍。
她還以為,自己再也沒機會嚐到何謂糾心的滋味。
「妳真的……很不會演戲。」就當黑河尚沉浸在自我的傷感中時,教她意想不到的,背後竟冷不防傳來白石的聲音。那個她以為應當離去的人的聲音。「隻要妳隨便編個借口、就算是什麼不小心失足從樓梯上跌下來撞得鼻青臉腫之類的爛理由,再打個幾下馬虎眼敷衍過去,我們也不見得就會懷疑的啊。呃、我忘了妳連打哈哈這種基本應對功夫都不會……唉,算了算了。」
那嗓音摻雜了濃濃的無奈。對她那種不明所以的傲骨與莫名其妙的逞強,有種望洋興歎的深切感慨、欲振乏力。
「不管怎樣,即使是扯謊也無所謂啊。但像妳這樣硬脾氣死都不願意給點解釋的態度,隻會更讓人擔心、更隨便猜測。」他抹了抹臉,動身移近幾步。
她側過首去,眼睜睜看著對方朝自己走來。佇足在幾步遠以外的位置。
「……確實,無論是我、還是我們其中任何一個誰,都不是妳的什麼人,沒有管妳的資格。不過……」白石的聲音持續傳進她耳裏、一下下敲擊著鼓膜。磁性滿分的低沉嗓調,比棉花糖還要柔軟。「難道說,連以『朋友』的名義關心,都不行嗎?」
「嘖、我才沒朋——」攻受……立場瞬間轉換。她欲意辯駁的尾音自動消失在對方罕見的嚴厲注視下。
「妳不要老是胡亂曲解別人的意思,因為我們根本就不如妳所想的那樣。我們是關心,絕對不是什麼管束。包括小金在內,我們當然沒有任何一個人有資格管妳。而且也管不了妳啊。所以不要再勉強自己了……好吧、那就這樣吧。妳不想說,我們就不問。但是妳的傷勢……必須好好處理一下才行啊。弄成這樣子能見人嗎。真搞不懂妳到底是怎麼有勇氣頂著這張讓人不忍心直視的臉在校園裏麵走來走去……」
無可諱言,他的溫情喊話與柔情攻勢,幾乎軟化且攻陷了她在內心築起的城牆。握住左肘的右手開始微微發顫,隱藏在瀏海陰影下的眼眶感到一陣宛如久別重逢的酸澀與暖熱。
白石盯著黑河的臉半晌,腳步一踅便直直往某個櫃子走去。她見狀、便以低到聽不見的音量出聲問道:「你要做什麼?」
「拿冰袋啊。拋棄式冰袋,我記得這裏有吧。」說著,他就要伸手去開櫃子的門。
「不要用那個。那些數量有限、太浪費了。」黑河用完好的右手豎起大拇指,朝牆邊的角落比了比。「冰箱裏麵有冰塊,旁邊有還沒開封的新毛巾。用那些就行了。冰塊沒了可以用自來水再製,毛巾之後洗一洗還可以做別的用途。」
「喂喂喂、妳有沒有搞錯,連用這點東西都嫌浪費,有沒有必要這麼節儉?妳都已經受傷了耶,到底在想什麼——」埋怨到一半的白石很快便屈服在她堅定不移的表情下。他歎了口氣,繞到儲放冰品的小冰箱前,蹲下、打開,取出所謂的「冰品」——幾顆冰塊——因為冰枕的冷度不足。接著他用幹淨的毛巾包起那些碎冰,又回到她身前。
「雖然今天已經快結束了,不過還是多少冷敷一下比較好吧,聊勝於無。妳一整天為了躲我們奔波不定、又要為了來保健室的學生忙得不可開交,一定沒能有辦法好好照料這些傷口。看看妳一張臉腫得有兩張那麼大,都快要認不出妳原本的樣子了,看得我都快要落淚……好吧,我好像可以稍微體會妳為什麼想躲我們的心情。要換作是我的話,就幹脆請假躲在家裏不來學校了吧。」
對方帶了點詼諧意味的調侃不由得使她會心一笑。但她很快便恢複鎮靜,伸手就要接過對方拿在手裏的冷毛巾。然而他卻無預警一把將手從本來的位置移走,讓她撲了個空。她略感詫異與不滿地仰首看著對方,卻發現他正麵帶微笑,陽光似的笑靨暖得彷佛能融化她那顆冰凍已久的心、擊潰構築許久的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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