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82 更新時間:12-04-19 15:11
平心而論,黑河守對於忍足謙也的反應感到有些手足無措、不曉得該如何是好。道歉也不是、但不道歉似乎又顯得自己很沒誠意。盡管她不是很明白為什麼要道歉、又必須展現自己的誠意。她從沒自覺骨子裏還存在那種東西過。
然而若是要道歉,那麼道歉的原因和說詞該是什麼?「對不起都是民女我太不識好歹出言不遜無法體會諸位大德的用心良苦因此不慎把您老大給氣走了非常抱歉」。這樣?
以往被她這種態度氣走的對象多得不勝枚舉,大概排一排可以繞四天寶寺中學好幾圈的程度。假如要因此而一個個向被她氣到頭也不回離去的人物表達歉意的話,那她就算把今生連同後世全都拿來實踐這件工作,可能還依然望不見結束的盡頭。
基本上,她認為忍足謙也的行為才算得上是正常人會出現、也應該出現的反應。雖然說在過去,嚐試對她釋出善意的人並不是完全沒有,但下場若非被她激得臉紅脖子粗破口大罵,就是氣力透支失望透頂。沒有人會喜歡和甘願一直拿自己的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除非是個走極端路線的「被虐狂」。否則貼到最後的結果就是忍耐度破表、情緒爆炸轉身走人。這種從頭至尾一連串順暢的發展,才是在她所認知的正常範圍內。至於某幾位彷佛變異體的角色,則可以說完全超出了她的經驗界線之外。
『妳不要擔心,謙也那小子隻是比較衝動了點、就像之前那樣心直口快,並不是真的在怪妳或對妳所有怨言。讓他稍微冷靜點自我調適一下,很快就會恢複正常了。』
某部長白石少年以略帶些許慨歎的語氣對她說出的這句話,還回蕩在她耳裏、腦海裏。不知道他究竟是在感歎隊友的莽撞性情,還是在感歎她的嘴硬不饒人。
但不能否認的是,無論是否出於安慰,他這句話對她產生的影響,著實宛如吞了顆定心丸一樣。就如同他本人散發出來的氛圍,輕恬典雅,像被一層淺淺淡淡的光暈所圍繞。既溫柔又不失強悍,既璀璨卻又不刺眼。和他在一起,總像是沐浴在森林芬多精之中,或者徜徉在一望無際而自由的大海裏般心曠神怡。
嚴格而論,應該是說這些「變異體」或多或少都給了她這種類似的感受。就連怕她怕得莫名其妙的小石川——起碼是她自己覺得他那種恐懼很莫名其妙——也擁有相同的氣息;其實她覺得他很像個老媽子。至於老是愛吐槽她的財前光亦然。她感覺得出來他是個對周遭環境相當敏銳的小子、也曾稍微顯露出關心她的念頭。隻不過他在言語表達這方麵似乎不太成正比,時常氣得人跳腳火冒三丈。關於這點,她倒是不置可否。因為她自己亦沒什麼資格表示任何批評意見。
在這些變異體當中,也包括了某些彷佛看得透自己本質的長輩——至少他們向來是如此認為的——以及青學網球部的監督龍崎堇。不知道為什麼,這位大嬸打從初見麵時,就一點也不在乎她老是冷眼睨人的討揍神態。甚至還把她當成自己的孫兒輩一樣、動輒打電話來噓寒問暖,或者時不時透過從小到大教導自己拳腳功夫的三船教練問候她過得如何如何等等,總是要她有空去東京走走玩玩。她們從認識至今,起碼已經超過五六載的時光了。不過她去東京的次數大概五根手指就算得出來。
『龍崎教練,為什麼您要對我這麼好?』
去年,最後一場大專杯自由搏擊決賽結束後、在舉辦慶功宴時,她終於忍不住這麼問了對方。
『對一個人好還需要理由嗎?因為我想對妳好,所以我就對妳好。妳該不會連我這個「老太婆」都要東防西防的吧。』應邀而前往與會的龍崎堇被她不含半點修飾意味、直率到不禁教人搖頭的問話惹得頻頻失笑。龍崎坐在一旁,幫著用冰袋冷敷她的臉。『妳的事情我早就聽三船教練提過了。妳並不是真的那麼壞的孩子,為什麼老是要用冷淡疏離的態度對待別人呢。』
因為了解她亟厭惡人多嘴雜的喧鬧場所,一老一小的兩個人便遠離人群、待在有段距離以外的地方。盡管她算是奪得全國冠軍寶座的最大功臣。
……那個臭老頭,就生怕別人不知道我的事跡一樣大肆宣揚嗎。她無奈地歎了口氣。『……既然您知道了我的過去,那就應該不難明白、為什麼我總是會這樣子。』
龍崎堇盯著她的臉。視線從眼眶上的紅腫、往下移到嘴角旁的瘀青,直至雙拳與雙腳表麵那些看得見的腫傷與擦傷,而被衣服蓋住的部位或許還存在更多創處。她的右臂內側甚至刻著條細細長長的疤痕,色略呈白,看似許久之前便留下來的;像是被某種利器切割過的痕跡。
盡管臉上、身上到處掛彩不斷,卻從沒見過她吭出一聲。僅僅沒吭過聲便罷,就連眉毛也不曾挑動一下。更別說是掉眼淚。那種固執倔強的模樣,就好像要她擠出幾滴眼淚會要了她的命似的,比挨拳挨踢還要痛苦。
『我知道童年的創傷會在一個人的心靈深處留下陰影這種事,也知道這會讓人在處於類似情境下時產生逃避心理。』一個眉清目秀的女孩子把自己搞得遍體鱗傷,連自認與溫柔沾不上邊的龍崎堇也不由得心生憐憫、輕歎一口。『但是,除了少數能無條件接納妳的人之外,妳就從沒想過試著和其它人更進一步來往嗎?』
她斂下眼瞼,依舊一臉漠然。唯在腦中淺淺浮現出某隻愛穿豹紋背心的紅毛小猴子的陽光形象。他老是得意地自詡為花豹;而她總是穿得一身黑、發色也是純然的黑,所以是黑豹。她還經常因此吐槽對方「就算我的頭發和衣服都是黑的,但膚色可是差很多的啊」之類的話。
龍崎見狀,也不繼續勉強她,隻是自顧自大開話匣子。『其實,我們網球部今年的新生裏,也有一個感覺和妳挺像的家夥。他的名字是海堂熏。雖然長得有點……凶惡,對人也頗不客氣的,不過其實他很尊敬師長和前輩、也是個認真上進又喜愛小動物的好孩子喔。就跟妳一樣。有機會妳真該來我們網球部瞧瞧,這些小鬼們各有千秋、都非常有趣的呢。』
龍崎注意到當自己提起『長得凶惡』這句形容時、她稍稍側過頭來的動作,便笑著替自己解釋:『啊,我當然不是在指妳的樣子很凶惡啦,妳當然是比他可愛多了。說到那個海堂啊,和部裏一個叫做桃城的小鬼好像成了宿敵。大家都叫他阿桃,也是新生。這兩個小鬼初次見麵就互看雙方不順眼,撿球的時候要比賽、練習的時候更要比賽。搞得我們部長手塚一個頭兩個大呢。啊、說到手塚啊,他真的很不容易,年紀輕輕就有本事吸引職業網球月刊的記者的目光——』
接下來的幾分鍾,她就這麼靜靜地聆聽龍崎堇大談特談青學網球部『名產』……的每名部員,包含整個部的過去曆史、當下的現況以及未來的種種發展。整個過程中未置一詞。盡管在一年後的現在,她因為全都遺忘幹淨的關係,所以對青學毫無印象。再度前往拜訪之時,需要讓對方再重新介紹一次。
在那之後,龍崎曾語帶歉意地對她表示『隻單方麵聽人說話一定很無聊吧?妳也可以多少談談自己的事情啊,不管是什麼我都不會介意的』等等;但她毫不遲疑地立刻回絕,不得已隻好作出『其實聽您談論那些也挺有意思』的響應。龍崎堇也隻是笑了笑。雖然她暗自覺得,這位大嬸可能會認為她這段話隻是作為安慰彼此用的違心之論。
然而,她所謂的「挺有意思」並非謊言。倘若不是如此,那她也不會一直聽對方的話直到最後。早就會在半途認賠殺出了,不會繼續留在原地折磨自己的聽覺和大腦的接收與理解區域。
就如同現在。盡管她有種很想直接甩頭閃人的強烈欲望。但看在這些人是真正出自關懷的心情,因而在她身旁團團轉、在耳邊囉哩叭嗦的份上,她也相當努力地抑製自己的脾氣千萬別任意發作。
就連一向怕她怕得可以說到異常地步的小石川,也很罕見地在一旁嘮叨「女孩子家怎麼可以搞得滿身傷呢這該怎麼見人吶」雲雲。石田銀就更不用說;他甚至不曉得從哪裏弄來一張附有扶手的「豪華太師椅」,恭敬地協助她入坐。還被神情故作哀怨的渡邊修消遣「真是有了新人忘舊人,男網部裏出現了個女人就這麼吃香。簡直就像在『關滿猛獸的柵欄』裏丟下一隻『肥羊』一樣」。
「……渡邊修,你說誰是肥羊?」某人默默地開口。嗓音冷得能凍傷人。
「監督想表達的意思是『餓虎撲羊』嗎?」路過的財前涼涼地回嘴。「老師,妳誤會了。依我看來,妳絕對不是什麼肥羊,而是能把老虎當食物的更凶猛的掠食者。啊、應該是像『酷斯拉』那種異形生物吧。」
〝啪!〞的一聲,某人手上的冰袋飛了出去,正好命中閃避不及的財前的側臉;然後又反彈到在一旁對他叨念「阿光你真是活該」的小石川頭上。
「說起來,阿修你是怎麼了?從剛剛開始走路就一拐一拐的,是腳受傷了嗎?」某部長走了過來,看了看渡邊拖著一條腿的步行姿勢便順口問道。他原本是在場上忙著修理和捕獲一直想朝黑河那裏狂奔的遠山金太郎;接著也準備要把在這地方借機偷懶閑嗑牙的隊友們拎回去。不過最重要的原因,還是想來一探究竟、瞧瞧這夥人擠在她身邊到底是在玩什麼把戲。
「啊——這沒什麼啦。隻是不小心被隻『野貓』抓了幾下,沒什麼、沒什麼啦。啊哈哈哈——」
「呃?被貓抓傷是嗎?」白石盯著對方按住帽子傻笑個不停的表情,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我也曾經被我家的貓不小心抓過。可是不至於會造成跛腳的症狀啊?你腳上有爪痕嗎?讓我看看……」
「唔!不、不用啦,白石你趕快叫大家去練習吧。」
「嗯哼、看樣子我好像有點懂了。」千歲千裏不知何時飄到一旁,突如其來插嘴一句。「原來如此。這隻野貓的『塊頭』還真大。」
某人用雙手摀住一張彷佛中了大絕招「麵目全非腳」的臉蛋,從指縫間射出銳利的眼刀狠狠打在千歲身上。後者再度裝作若無其事地慢悠悠晃走。白石則是對他的背影投以狐疑的視線。
於是,這一幹子網球部校隊隊員就這麼持續在她四周圍轉來轉去。而就當金色小春的舉止愈來愈放肆、愈來愈不顧隊友們的阻止而拚命往自己身上鑽過來時,她終於忍俊不住將醞釀已久的怒氣全數爆發出來,用完好的右手在那顆戴了假發的小平頭上狠狠地施以連續手刀攻擊。
「金色小春!你這混帳不要一直靠過來!滾遠一點!」
「小守守,妳到底是怎麼會受傷的啊?告訴人家嘛!萬一留疤了怎麼辦啊?」小春對她那句「紅腫和瘀青隻是皮下微血管破裂才不會在皮膚上留下疤痕!」的憤怒抱怨充耳不聞,徑自說道:「啊、假如妳因為身上留疤而嫁不出去的話,人家可以娶妳——」
隨著這段話出自他口中,就又使他遭到某人猛烈的一記踢擊而飛得老遠。「滾開!你去死吧!」
「老師……前輩已經在垂死邊緣了。」財前光蹲在奄奄一息的金色小春身前,用拍柄戳了戳他的頭頂。一氏裕次則在旁邊呼天搶地嚎啕不斷,順便訓練哭戲以備不時之需。或者該說,哭戲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嘖、真煩人。」
「老師,您請息怒。來喝點什麼降降火氣吧。」
黑河瞥眼看見站在麵前的人是「無害」的祖師爺石田銀,便不假思索地接過他遞向自己的飲料以及備用冰袋。後者是石田挪用網球部公物得來的物品。但沒有一個部員表示出反對意見。
「從之前我就覺得奇怪了。」一氏的目光在石田與黑河兩人之間來回。「為什麼黑河會這麼感覺理所當然地接受小春和阿銀給的東西呢?」
一旁的某部長聞言,不由自主豎耳傾聽。
「當然一定是因為小守守喜歡人家、對人家沒戒心啊!妳說對不對——嗚呃!」
「金色小春,你滾到旁邊去啦!還有不要動不動就喊我的名字,煩死了!」
「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事啊?照你這麼說的意思,難不成她是喜歡阿銀?」
「……小石川健二郎,你都已經說出『怎麼可能』這幾個字了,那還問個鬼啊。」她睜著雙毫無神采的死魚眼,遙望遠方那端的金太郎一臉想靠近、卻又因畏懼某部長的毒手而裹足不前,隻好拚命對他的背影扮鬼臉。「好了好了,你們統統快去練球。有關我的事情,等一下再說。要是你們因為缺少練習時間而輸掉比賽的話,小心我罰你們全部都去跑操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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