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48 更新時間:12-05-03 14:32
那棟小小的建築外觀是西洋鄉村風格,屋頂上還立了個不曉得是裝飾亦或真有用途的煙囪。它掛了個袖珍型的招牌,上麵嵌著的字板似是因年久而剝落,但刻劃於周遭的精巧花邊卻仍然是那麼顯眼而引人矚目,門口擺著幾株自己永遠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
……如果是他的話,應該就會知道那些植物的名字了吧。
黑河一麵心忖,彷佛控製不住雙腳般一徑朝那棟小房子走去。
她站在低矮的門口,抬首環視內部的陳列擺設――裏頭也全是仿西洋風的建築格局和裝潢。由於此刻正值黃昏,明亮暈黃的夕陽光透過潔淨的窗玻璃灑進室內,點點落在廚櫃與地麵上﹔紅檜木製成的光滑台麵上放置著小巧精致、色彩繽紛的瓷製娃娃與動物,底下是手工針織的純白桌巾,上麵有鏤空的花葉等美麗圖案﹔牆上掛著一幅幅不曉得是仿的或是真品的畫。
接著,她的眼神一轉、注意到那座與煙囪位置相連接的壁爐的台子上,擺著個手工製的陶瓷相框,當中放了一張四人照的全家福:男人抱著小女孩、女人牽著小男孩,而他們兩位大人的手就牽在一起――每張溫柔和善的臉上都漾著無比幸福的笑容。
櫃台前沒人看顧,隻有一位年邁的老婆婆坐在窗戶邊的一張搖椅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打著毛線。她穿著連身的素色洋裝、外搭略帶汙跡的荷葉邊白圍裙,蘿卜形狀的腳踝上是雙不對襯的短襪及夾腳拖鞋,看起來頗滑稽。她留著一頭鬈曲到有點淩亂的夾雜棕褐色的灰白短發,盡管雙頰的皮肉都已經失去了彈性而鬆弛垂掛,但是那張溫和的笑容與輕柔的招呼聲,讓人有種居家的、如沐春風的舒適感。
「孩子,妳需要什麼?」
老婆婆並非以「小姐」或「客人」來稱呼她。她呼喚對方的方式,就好像把那名上門的陌生年輕女子當成了自己的親人或兒女般對待。
於是向來與人保持距離、從不親近陌生人的黑河也禁不住解除了所有警戒心。這是她從未體會過的感受。她走到那位老婆婆麵前,低下身子。
「不好意思,請問這裏是花店沒錯吧。」
老婆婆輕輕笑起來,垂掛在臉頰上的皮也跟著微微顫動。「是的。雖然我這間小店規模不大,不過隻要是妳想得到的、和想要的,應該都找得到才是。」
黑河直起身,再顧盼了下四周。室內坪數不大,到處堆滿了各式各樣、不認識的花花草草,空氣中充滿了無數種花粉與花香混合在一起的奇妙氣味,舒適宜人。令她感到沒來由的放鬆和心曠神怡。
她也曾經到過其它家花店。但印象中,那種混雜成一團的怪異味道卻隻有教她狂打噴嚏和眼眶泛淚的刺激效果。類似花粉症的病征。
……真想帶他來這裏瞧瞧。他一定會喜歡的。
「孩子,妳在想什麼?」老人幹澀嘶啞的聲音傳進她耳裏。「或者,妳是在思念著什麼人?」
黑河盯著老婆婆的頭頂,稍感錯愕。然後她總算憶起了某部長的生日,以及他所舉的例子。
「……我想要四月十四日的誕生花。不知道這裏有沒有?」
當下,她也隻是孤注一擲、姑且碰碰運氣罷了。事實上,她完全不了解誕生花擁有什麼樣的意義和功用,僅僅偶然間曾聽對方提起過罷了……
這時,她才猛然會意過來,那極可能並非「偶發事件」——而是部長大人故意給正處於苦惱中的她的一些提示。
「嗯?四月十四日的誕生花是嗎?」
老婆婆將手上未織完的毛線擱在一旁的窗台,枯瘦的雙手撐住搖椅扶手,努力了半天卻還是起不了身。黑河見狀,趕緊上前協助攙扶。
「孩子,謝謝妳。」老婆婆近在咫尺的臉對她笑著。「妳真是個善良的好孩子。」
「不、沒那回事……」
麵前那張蒼老衰敗的臉孔滿是深刻的皺紋,幾乎辨認不出來五官容貌。對於一般人而言可能會很難接受。特別是對某些喜愛美麗事物的人類來說。然而,看慣了中老年人家的她絲毫不在意。事實上,上了年紀的人反而會讓她有種安全感。這種走過大風大浪,累積滿人生智慧的滄桑氣息,總令她不自覺心定神穩。
當老婆婆對她微笑的時候,她甚至會感到赧然和難為情。
那是一種接近於晚輩對長輩抱持尊愛心意的孺慕之情。
老婆婆輕拍了拍她的手;與老人幹枯的手相比,那是一隻膚質細膩又骨感的、年輕的手。黑河扶著她,根據對方的指示來到了某處擺放各種花卉的地方之一。她完全搞不懂這些花花草草姓什麼叫什麼,隻能呆站著、眼神追隨老婆婆節奏遲緩的雙手移動。
最後,老婆婆端出一盆植物,送到她眼前。
「孩子,妳看看這個。」
擔心對方那雙顫抖不止的手支撐不住沉重的盆栽,黑河趕緊接過來捧好。
「……這是?」
黑河看著盆栽裏的花朵。每朵上頭都綻放著五枚雪白色的花瓣,看起來就像一顆顆完美的星星形狀。
「這就是四月十四日的誕生花,名字叫作琉璃苣。」就在她正以外行人的角度和心態欣賞著這株植栽時,老婆婆的聲音也緩慢地飄進耳內。「這種花曾經被用來祭祀荷蘭的聖人,一位叫做裏德威納的人物。花語則是『機智』和『勇氣』。」
「機智和……勇氣?」
她的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某部長在球場上奔馳時的挺拔身影,以及辛勤苦練時汗水淋漓的碩長背影;他擁有無論處於任何艱難的情境下,總能化險為夷的反應能力。
「其實這種花,通常是藍色的。那種藍色很美、很漂亮,所以也會被用來當作染色的顏料。」老婆婆朝黑河伸出手。她連忙將盆栽換去一手拿持、另一隻空著的手讓對方握住作為支撐。老人家的力道很小很輕,她幾乎感受不到重量。
「那為什麼……這盆會是白色的?」
「粉色和白色是它的變種。」老婆婆手上的皮膚因缺乏水份和油份而皺縮,分布在上頭的黑斑與老人斑等痕跡觸目即是,和年輕女子的手形成強烈的對比。歲月流逝與否的對比。「我想,妳應該會比較想要白色的吧。」
「白色的琉璃苣,和存在於妳心中的那個人的氣質,應該會比較相似吧。」
黑河守呆站在原地,錯愕得說不出話來。
「您……您怎麼會知道?」難不成這位老婆婆還有讀心術?
「孩子,這世上沒有我不知道的事喔。」老婆婆又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將自己領回放置搖椅的地方。
「我也知道,妳想帶那名年輕人來我這小店的念頭。」
她將老婆婆帶到搖椅前,盡可能放輕和放慢步調、好讓對方能穩穩當當地坐在上頭。
「不過,可能要讓妳失望了。」老婆婆微微一笑,雙眼瞇得隻剩下兩條縫隙、布滿皺紋的嘴角往兩旁拉開。這副表情變化使那些紋路顯得更加深刻。「我這間小店,是專為有緣人開設的。如果要以年輕人的用語來說的話,應該就是隻有『頻率和電波相當』的人物,才能找到我這地方。」
黑河雙手還抱著盆栽,沉默著,不知該做何應答。
「孩子,妳把那盆琉璃苣帶走吧。」
「那、這個多少……」
「不用錢。」老婆婆又開始打起毛線,搖椅緩緩地前後擺動。「那是為有緣的妳準備的。所以不用錢。而且,這是妳想送心中那個人的生日禮物吧。我可以想見,那孩子,應該也是個喜愛植物和動物的溫柔少年。」
黑河站在她麵前,還在思忖究竟是要直接轉身離開、還是該作些其它表示時,便看見毛線球滾到地上。
坐在搖椅上的老婆婆慢慢地佝僂遲緩的身子、將手往下伸,憑空摸了好半晌,卻依然碰不著毛線球。她見了趕緊上前撿起。
「老婆婆,您……看不見嗎?」
對方接過她送過去的東西,和藹地微笑。「孩子,妳要知道,這世上有很多事物、是用眼睛看不到的哦。或者該說,正因為失去了視覺,反而能使其它感官變得更敏銳。妳閉上眼睛,用耳朵聽、用鼻子聞,用心去感受。肯定會收到不一樣的體悟喔。」
「妳拿著這盆琉璃苣,或許也能和將要贈送的那個人、受到勇氣和恒心的洗禮。我有這種預感。」
黑河依舊捧著那盆植栽站在原地。老嫗似乎也感受到她的遲遲沒動靜;以及猶豫不定的心情。
「孩子,妳不急著走嗎?」
她搖頭,然後才意識到老婆婆失明,於是趕忙補充一句「沒有我不趕時間」。
「那太好了。」老婆婆又對她微笑,空出一手朝她招了幾下。「妳能幫我拿好毛線球嗎?要是它再掉了的話,沒人撿那我可就麻煩囉。」
黑河倚坐在窗台上,視線追著那雙枯枝般的手、夾著棒針異常快速地穿梭在未成形的毛線衣上。那件衣服的顏色是米白色。
「這樣子靜靜坐著好像也挺無聊的。孩子,妳對我說說妳的事吧。還有那名年輕人的事情。」
她抿住唇點頭。於此同時,擺設在屋角的一台老舊唱機悄然動了起來,從喇叭裏流曳出輕快悠揚的外文鄉村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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