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17 更新時間:12-10-15 15:21
希望她別注意到他是「有意」想給她個台階下。不過看樣子,她的確是也沒認真留心,大概腦子裏已經開始想象巧克力的形狀和柔嫩口感了吧。說不準,她甚至沒察覺自己露出了笑容。
笑的時候明明就很好看,起碼比生氣發怒的麵容順眼多了。俗話說微笑是世界共通的語言,一笑解千怨——這是他自己的觀點。兩團有點嬰兒肥的雙頰讓她的外貌和實際年齡相比,要減少了若幹歲。
白石背靠著牆,一麵斜望向她的側顏忖度、一麵小口啜飲保溫瓶裏的薑汁熱紅茶——無論是否出於回報的心情,總是她特別為他準備的。而且還是在左手不方便的情形下。想到這點,就不禁令他心中雀躍起來。
「妳為什麼不等左手複原再弄這個?萬一讓傷勢惡化的話怎麼辦?妳現在該做的是要多休息才是啊。」——就這麼急著想為我做點什麼嗎?他默默地把最後這句話吞回肚,唯恐不慎又惹起她的情緒發作。
「我隻是想盡早把欠你的還清而已,不要想太多。」黑河拿來桌上的一顆糖丟進嘴裏,翻開那本名為《日本鬼怪圖鑒》、外觀殘破的老舊古書,看也沒看對方一眼。裝有音樂光盤的紙封就擺在一旁。
顯然意圖劃清界線的回答語調十分冷硬。白石撈起被單蓋住自己的腿,不以為意地聳肩。「雖然妳是這麼說,但這樣我會很過意不去的啊。畢竟我會覺得還是麻煩到妳了。」
「……你會覺得過意不去?」
白石點點頭,看著黑河側坐過來麵向自己。
「那就告訴我……」她緩緩從椅上起身,走到他身畔,伸出右手食指輕輕地敲在他的左臂上。指甲與硬物接觸的瞬間,發出細微撞擊的聲響。「你這繃帶底下,到底是什麼東西?」
「想知道的話,就拿一個秘密來交換吧。」果然已經被注意到了。這時他才憶起,甫與中年男子三船友道交鋒的彈指間,對方也立即在當下就表示出疑問。可能是因為當時場況混亂不堪,讓他頓時拋開詢問的意念。白石又喝了一口甜甜辣辣的薑汁熱紅茶,才慢慢吐出問題的附加條件。「……拿一個我們不知道的秘密來換。」
「……什麼意思?」在他說出「秘密」這組詞彙的那刻,黑河的雙眉就已經打結到解不開的程度。「我又不知道你們知道了什麼,要怎麼換?不對,我為什麼要答應這種條件?」
「譬如說……」白石沒理會她的駁斥、兀自頓了頓,丟出個肯定隻有她自己清楚解答的問題。「妳母親的事情。還有……」他將保溫瓶擱置於地麵,冷不防扣住她的右腕,並且把夾克長袖推開。一條淡淡的白色長形傷疤橫越過其右臂內側。「這是怎麼弄的?」
他一直將金太郎曾對自己透露過的、她右臂上這條傷痕的事情耿耿於懷。
因著對方突發的舉動、導致她的警戒網反射性速速架起,潛意識中將之解讀為「侵略行為」。神情先是很明顯地瞬間怔愕、僵硬,像淋上了一大罐效用極佳的強力膠。而後才展現出至極的憤怒,用力甩脫他的抓握、險些將對方自床上扯落。感覺得出她亟欲衝口罵人,不過礙於場所……或者對象的緣故,仍竭力隱忍了下來。差點被含在口中的糖噎住氣管。
「……算了,反正一定是什麼金屬之類的東西。沒什麼稀奇的。你可以不必告訴我。」
「呃!好好好,我投降,妳不要生氣。對不起,是我太無禮、隻是因為好奇……妳不要生氣啊!不問就是了。」白石連忙急切開口喚住她的腳步。不知怎地,他實在有點怕見到她幹脆地放棄或背身過去的樣子。他寧可她作出吐槽數落或氣急敗壞吼罵和揍人的反應。那種感覺還比較像個擁有喜怒哀樂性情的正常人。盡管她發飆的模樣實在教人驚恐。「其實妳想的沒錯,這底下的東西確實是某種金屬。」
「——是『黃金』打造成的護手。」他神秘兮兮地眨動幾下眼。
「黃金……護手?」黑河杵在一段距離以外的地方猶豫不定,終究敵不太過好奇心的驅使;待情緒稍微平靜下來後、才返身走回到他麵前,不由自主捏了捏他舉高的手臂,「是真的嗎?也太『沒品味』了點。」
白石把一年級剛入部時,和渡邊結下的約定一五一十全盤托出。儼然全忘了曾承諾過對方「絕對要保密」的應允。他現在隻覺得她的表情變化豐富得很是趣味。一會兒困惑,一會兒驚歎,一會兒嫌惡,一會兒沒好氣;再回到原初的驚歎貌。「妳想見識一下嗎?真正的黃金喔。」
「算了,我對這種庸俗的東西沒興趣。」絲毫沒知覺已淪為被觀察目標的黑河守,秉持著實驗精神、要求他將手臂力道全部解除,自己試試重量。她用右手抬起那隻放鬆了的左臂,露出吃驚的神態。「唔、真的有重到。在自然界元素的組成上,純粹的黃金密度可是比任何金屬還要高的。」
「呣、怎麼說呢,戴了快要三年,我已經差不多習慣了。」白石見她捧住自己的手臂當成了啞鈴、上上下下地不停舉放,不禁被那副認真嚴肅的樣子逗笑,趕緊用右手摀住嘴免得溢出笑聲。「要是哪天有機會卸下這隻護手,搞不好我就能發揮出比平常更強許多的實力呢。」
「那也要等你能拿下它才行啊。」玩夠……實驗完畢的黑河擱下他的左臂,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唇角。「……不過,多少還是要注意點,如果黃金的純度不夠高的話,萬一當中混入了什麼有毒物質,很可能會傷到身體、對循環組織係統造成危害。你還是多少該斟酌點,別把那種東西長時間留在身上。不管怎麼說,你現在還正值成長期。」
「這話的意思是,」白石彎身取回擺在床下旁的不鏽鋼保溫瓶、瓶口靠在唇邊,任由熱氣蒸熏自己的臉。「妳關心我嗎?」
黑河抿緊唇、沉下臉色,離開病床邊返回辦公桌。「……就說了不要胡思亂想,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和責任義務。」
……言下之意,即為她會關心「任何一個需要關心」的對象。果然是很符合她風格的答案。公式化又一板一眼。
這時,白石將眼角餘光往某個方向橫瞟。「對了,妳塞在牆壁和桌子旁邊的東西,是禮盒嗎?看起來挺像的。」
「……那是石田銀拿來的。說是什麼他父母要給我的回饋。」想到這件事,就不禁令她頭痛。「其實根本就不需要啊。我根本就不記得自己說過或做過什麼了。」
以雙親名義饋贈的禮物嗎?聽起來好像不錯。感覺是個頗名正言順的理由。白石盯著瓶中漣漪蕩漾的液體表麵思忖。接著,他又想起曾交代謙也要提醒自己、把向父親要來的特效藥交給她的囑托。
黑河將那個七彩繽紛且沉重的大紙袋從縫隙中拔出。左拳麵仍傳來隱隱疼痛,不過已經較前幾天好多了。為了能使她的傷勢能以最快的速度痊愈,三船楓拿出了畢生的渾身解數、把所有最好最棒的藥全用在她身上。「你要吃一點嗎?反正這麼大一個、裏麵的東西一定很多,我一個人不可能吃得完。」
「呃、我現在不是很想吃那麼甜的東西……」白石摳摳臉頰。「不如就把那些分給網球部的大家吧?小金一定會很喜歡的。」
……看來也隻能這麼做了。希望祖師爺別跟她計較這些才好。黑河垮下雙肩,懶得浪費力氣再把禮盒塞回去,便直接擱在辦公桌桌下內裏的地方。
「對了,」白石看著她瞪住禮盒一個勁兒猛歎氣的表現,沒來由感到興味。「剛剛,謙也是不是有給了妳一些東西?」
黑河從蹲姿恢複成站姿,自未從身上脫下的夾克口袋中掏出一個扁平的小鐵盒。被封在膠膜裏的貼布則放在辦公桌上,形狀和光盤相似。
「對對對、就是那個。」白石伸出食指對著它比劃個沒完。「那是有我爸爸口碑保證的藥膏,可以擦在身上的任何部位。包括臉。因為它無色也無味,所以就算擦在臉上也不會被發現。妳可以放心用。包準妳幾天後、臉就會變回到之前的完美樣子了。」
「……還變回到之前的樣子呢、完美個頭啦。效果太強的藥更要小心使用,免得到時候會產生某些意料外的副作用。這是藥學的常識啊。用藥該依照規矩,按部就班、循序漸進。」黑河將那個鐵盒攢在手中。金屬冷冰冰的溫度正不斷透過掌心傳遍體內。過沒一會兒,鐵的表麵也逐漸被她的體溫溫暖。「聽你這麼說明,我自己的藥也行得通啊。何必用你的、不對,是令尊的藥?」
「誰叫妳都不肯用自己的,所以我隻好另外拿別的給妳啊。這樣妳就不用顧慮這麼多了吧。」
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登時將她搞迷糊。「我要不要用是我自己的事吧。我已經提過那種東西很稀少也很珍貴,何況我這程度也還沒嚴重到需要特效藥的地步,更別提還有楓醫師會替我治療……話說,你又是為了什麼要給我這個?我沒有收下這個的理由和立場吧。」
「有什麼關係呢?」白石將保溫瓶直立在往前平放著的腿上,腦袋斜斜地朝她的方向偏。「難道妳不覺得多管齊下,可能會康複得更快?」
「還多管齊下,你根本是拿我當試驗令尊的藥的白老鼠——」
他迅速截斷她沒好氣的回嘴,自顧自地說:「而且,不管是小金、還是我們任何一個人,都很希望妳能趕快好起來啊。好好一個女孩子,臉傷成這樣能看嗎?」
早熟少年這活像在「放電」的擺臉位置和角度,立刻又惹起黑河滿麵通紅。口裏的糖果使她的咬字顯得有些含糊。「真、真是的,我還沒落魄到需要你們操心啦!管好你們自己就行了!」
這回白石倒真的笑了出聲來。「對了,我可以問妳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她斜睨他的眼神裏大有「某些特殊提問無可奉告」的明顯意味。
「就是……」他用雙手包覆在不鏽鋼瓶兩側,不自覺呈順與逆時針交互改變的方向輕輕轉動。「妳對於『夢境』,有些什麼樣的看法?」
「夢?」黑河下意識抬高視線思考。「……一般來說,做夢與快速動眼睡眠有關。」
「快速動眼睡眠?那是什麼?」
「那是到了睡眠後期的一種淺眠狀態。它的特色是會發生快速的眼球水平運動、來自腦橋的刺激會變大、呼吸與心跳速度會加快,以及暫時性的肢體麻痹等生理反應。不過夢也有可能發生在其它睡眠時期中,隻是比較少見。在進入深度睡眠時產生的入睡狀態,也被認為和作夢有關。夢會成形的詳細原因我忘了。普遍的看法是,夢是大腦在做信息處理和鞏固長期記憶時,所釋放出的一些神經脈衝,然後被意識解讀成光怪陸離的視、聽覺所造成的影像。」
「另外,從心理學的角度來看,通常會把夢解釋成『有意識看無意識』的一扇窗子,它是一種潛意識的精神活動,清醒時會被意識所壓抑住,睡著後放鬆了、才會被釋放出來。精神分析學家佛洛伊德和榮格,都曾經為夢的成因做過研究和解釋。」黑河坐在辦公椅上、左手擺在翹在右腿上的左腿膝頭,還一麵輔以手勢說明;一下子戳戳頭部,一下子指指心口。「佛洛伊德認為夢是一種『在現實中實現不了、和受壓抑的願望的滿足』。他還把那些『受壓抑的願望』和『性』牽扯在一起。也就是說,他是以『人類藉由夢境以發泄性欲』的說法來詮釋作夢的現象。真是可笑又離譜的理論。如果人的每一場夢都和性欲有關的話,那也未免太欲求不滿、太惡心了吧。」
罕見地長篇大論的她在為他論理夢的剖析時,神情不像是在對他談話,反而更像個正在背書的學生,或是在講台上發表演說或研究的教授、也像個正進行論辯批判的學者。隻是某少年並無法過於關注她的樣子,因為他整顆大腦都溢滿著她所說過的話。
簡言之,就是「夢境」可能和「那方麵的欲望」有關?
那麼,難道說,我真的是——
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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