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36 更新時間:12-09-23 17:55
忍足謙也搔搔臉頰,又轉而麵向祖師爺。「阿銀你也是,從剛剛到現在就很安靜啊。」
「貧僧隻是在思考一件事……」石田銀沒吃幾顆章魚燒,他滿腦子都充斥著某種「非自然」現象。「你們還記得,先前我們送老師回去時的路上,曾在某條小巷子口稍作停留嗎?」
「對啊,怎麼了?」一氏下意識搓搓手臂。「說到那條窄路,感覺還真是怪怪的……雖然說不上不舒服,卻有種好像不太能久待的怪異氣氛。」
石田銀點點頭。「事實上,那時貧僧的確引約察覺到了些不太尋常的氛圍……」
「氛圍?怎樣的氛圍?」
「——類似『另一種世界』的氛圍。」
所以那是怎樣的氛圍啊?眾校隊隊員困惑地麵麵相覷。白石部長的麵色分外凝肅得緊。
「本來貧僧是不打算說的,不過既然老師都已經對我們坦白出她的真實身世,那貧僧也覺得似乎沒什麼好隱瞞。我打算等老師回到學校後,再向她討教看看。」
「陰陽師的後裔啊……那她身邊應該也會圍繞著很多『那種東西』吧。所以才會產生『另一種世界』的氣氛嗎……」小石川抱著半認真半玩笑、以及摻雜驚恐的態度小心翼翼地問道:「不過阿銀,你怎麼會感覺得到?難道你也是——」
「……貧僧隻是個普通人。」盡管那算是祖師爺心中的願望之一,然而世事總無法如願以償。
「唔嗯,一定是因為長時間修練產生的影響、或造成某些體質改變吧。」財前光手拿一根插著章魚燒的竹簽搖晃。「那,你有計劃想做什麼嗎?銀前輩。」
「貧僧是想調查一下關於老師剛剛提到的、名為『玄野川』陰陽流派的文獻資料。」石田銀又對著眾人合掌敬拜。「既然是歸屬於陰陽師安倍晴明之下的流派,應該或多或少會留存些紀錄。貧僧是這麼認為的。」
「查那個?調查那個要幹什麼?」
「……貧僧隻是單純好奇罷了。」
「也對啦,阿銀本來就對那方麵很感興趣嘛,畢竟是祖師爺啊。」
忍足謙也終於把手邊的食物消耗完畢,扛起網球袋、站起身宣布:「那,我們也該回家去囉。」
「嗯……那我先走了……」
白石望著金太郎落寞離去的小小背影;斜線和陰影滿布,看起來非常孤單寂寥。和他以往生龍活虎且目中無人的狂傲姿態大相徑庭。「小金?」
「……白石。」
他轉頭,看到祖師爺就站在自己後方。「怎麼了?阿銀。」
「你還記得,貧僧之前問你的那個問題嗎?」
「呃?什麼問題?」敢情祖師爺已經崇拜某女到被「同化」了?竟然也要自己回想某階段的事?
「就是……」石田停頓一會兒,「貧僧曾經問過你的,對老師的感覺如何?」
白石舉起雙臂交迭在胸前,涼涼地反丟回提問。「那,你認為我的感覺是什麼?阿銀。」
石田銀稍稍低下頭望著部長。他的神情和語氣彷佛正表達出「憑祖師爺的領悟力和聰明才智,不可能會覺察不出來吧」等隱晦意味。
「有些事情啊,講太白的話就不夠唯美了、就會失去它的美感了。」白石一手叉在腰際,另一手握住網球袋背帶。「更何況,我還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現在,就隻有我自己一頭熱也沒用。」
「……不,這絕對不會隻是你單方麵一頭熱。」祖師爺悠悠啟口,嗓音渾厚得像回蕩於深山幽穀之鍾聲。聽來格外具有說服力。「……隻是,你、你們兩位,將會有很多難關需要克服。」
「我想自己是不要緊的。」白石停頓了半晌,「關鍵應該是在她身上。」
而那也是最大的不確定因素。
「不過,阿銀你放心吧,我想她絕對不會做什麼傻事的。她的自製力恐怕比我還要強很多。」白石將擺在腰際的手移上後頸,露出傷腦筋的表情。「而且,別看她一副好像我行我素、滿不在乎旁人眼光的樣子;我想,其實她比任何人都還要介意的。」否則,她應該就不會那麼耿耿於懷地將年齡和身分等問題擺在心上。雖說若要真的完全不在意其實也挺困難。畢竟萬一出了什麼事的話,到時候倒黴和百口莫辯的那方仍然會是已經成年的她。至於所謂「出了什麼事」,便暫且先不予置評。
就觀察和互動等結果論斷,他認為黑河守比任何人還要更敏感、更容易受傷;也比任何人,都更想親手保護重要的東西。盡管假如要進一步問他根據為何,他自己也無法給出太明確的答複。
盡管她自己可算是某種違反世俗常理的存在;然而一旦扯上自己以外的人,那就代表著麻煩將會接踵而至。教她想視而不見都很困難;想不安分守己都很困難。
石田銀點點頭,接著對夥伴們說:「諸位,貧僧剛剛提過,想找些關於玄野川陰陽術的資料,大家要隨貧僧一塊兒來嗎?」他看了看排開在麵前的隊友。「時間就先定在下個周末,沒意願或沒空的話也不勉強。」
「周末……反正也沒什麼計劃,可以練完球後再到阿銀家。」小石川率先出聲附和。然後小春喜孜孜地舉雙手雙腳讚成;一氏也隻好無條件追隨。謙也和千歲則都沒表達意見。
「那個……」財前光本想發出推拒之詞,卻也捱不太過好奇心的驅策。最後默默點頭應允。他實在非常掛念剛才在耳機裏聽到的怪聲音,卻又怕要是真的說出來的話,可能會造成不必要的恐慌。於是隻好一直說服自己那隻是錯聽或幻聽罷了。
「哎呀,可是小金已經先走了耶。」金色小春遺憾地說:「我們要不要通知他?」
「不要擔心,他的事就交給我吧。」白石回道。
正選們彼此道別過後,忍足謙也和好友並肩走在返家的路途上。
「小金那家夥,怎麼忽然變得這麼沒精打采?竟然連他最喜歡的章魚燒都吃不下,這實在是太稀奇了。他也會有煩惱到吃不了東西的事情嗎?」
這天白石仍舊沒騎腳踏車,而是選在更早之前的清晨時分出門,先以慢跑的形式繞到三船拳館探聽某女的情況,完後再全速衝到四天寶寺中學去。即使如此,依然差點趕不上晨練。還被隊友們調侃「你有沒有必要這麼拚命啊」。他隻是若無其事地回答「我這是在為練習前暖身好嗎」。
那時候,白石隻見遠山金太郎睜圓著雙貓般的大眼睛直直瞪向自己。
「小金,你怎麼啦?幹嘛這樣看我?」好像他欠了對方幾百萬似的。白石不由得看了看自己是否有哪裏不對勁。想他除了時不時故意用毒手嚇唬和威脅對方以外,應該就沒做些其它會讓少年記恨的缺德事才對。出門比賽時也是他最勞心勞力;基於部長的職責以及黑河的交托,為了總四處亂闖到迷失的關西新星搞得自己像個疲於奔命的「保父」一樣。重點是還沒酬勞可拿。
當時紅發少年沒答腔,隻是鼓起臉頰跑到球場去,強迫千歲和祖師爺其中一個人和他對打。
現在回頭思考,搞不好他那時候就已經……
「白石?白石?」好友的呼喚聲在耳邊響起。「真是的,你在發什麼呆啊?」
「啊呃、沒事。你剛剛說什麼?小金怎麼了?」
忍足謙也斜瞪著他,重重地吐出一大口氣。「你這家夥,看樣子是真的沒藥救了。」
這點當事人本身倒不否認。
「你是認真的啊?白石。」
同樣的話在數十分鍾前才剛被千歲問過。他也沒正麵響應,僅僅攤了攤雙手。
忍足謙也已經瞪他瞪得眼珠子快要掉出來。「反正,你別為了這事影響到練習和比賽就行了。」
「……你覺得我會那樣嗎?」這次換部長大人心情不佳地斜睨回去。「就算我想,也有個家夥不可能會允許的。」
——就憑那種一板一眼的死個性。搞不好她連「如何休閑和玩樂」這類事情都一竅不通。
「噗,說的也是。」浪速小子湊近好友,笑得一臉不懷好意。「畢竟,黑河那家夥可是為了顧全大局、為了我們的全國大賽門票,才犧牲自己、對你『那麼做』的啊。」
「你這小子!當心我現在就揍扁你、讓你上不了全國大賽的會場!」雖然白石嘴上這麼罵道,眼裏和語氣卻充滿了打趣笑意。
「嘖嘖嘖、看看你馬上就不打自招了。」兩人開始在人行道上玩起你追我跑遊戲。理所當然部長大人的速度仍然差了傾盡全力的浪速小子那麼一截。「哼!我浪速之星的稱號可不是被叫假的。就算你在網球上贏過我,不過要論跑步是絕對不可能的啦!」
「不管你再怎麼自誇,你還不是曾經慘輸給黑河過。」
果不其然,這句嘲弄意味顯著的反駁使忍足謙也立刻煞住腳步、火速轉身朝白石的位置撲過去。「就說了不要再提起那件傷心往事啦!你這家夥,這麼快就站在她那邊了!」
「誰教目前跑贏你的就隻有她而已,我們當然是把所有能『打擊』你的希望都托付在她身上啊。」這時他才的確深深地意識到——正如同財前光所言,他們的話題盡是圍繞著某人打轉。而且貌似習以為常。
——在不知不覺間,厭惡搞笑及無法理解搞笑、又生性正經嚴肅絲毫開不起玩笑的黑河守,已經成為了四天寶寺網球部的中心。彷佛地球被衛星繞著打轉、或是太陽被地球繞著打轉一樣。
「可惡!我不會一直輸的,下次一定會贏的!而且是大大的贏!」謙也無視於當下還處於眾目睽睽的公開場所,舉起雙臂揚聲呼喊。
「沒問題,我們大家都很願意再當一次見證人的。你小聲點,不要把我們網球部的麵子都丟光啦。」白石將對方曾奚落自己的批評一字不改地奉還,笑著拍了拍滿臉土色的好友肩膀。「好啦,趕快回家吧。不要忘了地區預賽還沒結束呢。府大會預賽結束後還有關西大賽在等著我們啊。」
「我們一定會拿下關西大賽!再來就是全國大賽啦!」忍足謙也連跑帶跳地向前飛馳、一麵扭回頭朝好友揮手大喊:「勝者為王——」
「……真是的,謙也這小子,根本就還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嘛。」
實在完全無法想象他和自己同齡。絲毫沒自覺是自己比同齡者成熟穩重了許多的白石笑歎口氣,也踏上返家的歸途。忽然間,他沒來由記起先前在腳踏車的後照鏡裏瞥見的那枚人形黑影。
「嗚哇……好可怕好可怕……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那已經解決了……」白石不由得在心中默念起佛號。無論如何,四天寶寺中學不僅外觀模擬寺廟建築,同時也算是個半宗教學校;校內還有個社團叫做佛堂愛好會。每當有需要時,祖師爺也會出動前去協助。
一股冷風陡地吹來,白石下意識搓了搓手臂。接著突震身軀、回過頭東張西望。
原因無他;因為他感覺到肩膀被拍了一下。
他在空氣中嗅到一股毛骨悚然的味道。當下便決定不繼續在路上逗留,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家門。
同一時刻,忍足謙也也正在人行道上小跑著步,遠遠便望見幾名和自己穿著相同製服的人們擠在小巷子口前;而且都背著網球袋。
「搞什麼東西啊?你們不快點回家,統統待在這裏幹嘛?當路障嗎?」
「路障個頭——是謙也啊。我們才以為你已經回家了呢。」小石川對浪速小子解釋:「因為阿光他說看見了一隻毛色金黃的貓、很漂亮,覺得很稀奇,所以才想仔細看看牠。沒想到他又說那隻貓溜到巷子裏了。所以我們才想幫著找找看啊。」
「阿光,其實是你閃到眼睛看錯了吧。」一氏裕次的聲音從巷間傳出來,回音餘波繚繞。
「我才沒有呢。我的視力好得很、雙眼都有一點五喔。」財前光已經摘下了耳機,連同手機一起收回書包裏。就在幾分鍾前,他又隱約聽見了類似人交談的雜音,這次延續的時間長了點;抱著複雜難解的心情,他索性關掉了音樂播放軟件。
現場隻有一氏、小春、財前以及小石川,千歲和祖師爺都不在。忍足謙也越過邊在巷子口探頭探腦、邊抱怨「排水溝和亂丟的垃圾好臭」的金色小春,跟著走進去。「話說回來,是阿光看到的,為什麼卻是裕次你在這裏找?」
「還不都是因為那小子說什麼不想跑到這種狹窄又不幹淨的地方!」一氏麵露青筋地怒斥。外頭的財前則是仍佯裝一副沒事人般的無辜樣。
「真是的,不要忘了我們還有正事要做、還有比賽要打耶,別在浪費時間啦。快回家吧。」謙也說著、就要把一氏往外麵拖。
就在這時候,寒風自巷口一湧而進。吹得幾人猛打哆嗦。
然而,和這比起來,有另外一件事更讓他們訝異。一張張臉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驚詫的神色。
「剛剛……」金色小春緊握住胸前的雙手,嗓音抖得厲害。「你們有沒有感覺到,好像被拍了一下,肩膀……」
接著,他們又都被突如其來的「匡琅!」幾聲嚇得跳起來;那是金屬製的垃圾桶被翻倒的噪音。不過翻倒桶子的貓咪並非金黃色的毛皮,而是純然的墨黑。牠抬起上身、腳掌搭在圓柱的桶身上,睜著一對翡翠綠的大眼睛瞅住少年們,兩隻瞳孔縮成細細的針狀。猶如雷達般敏銳的三角形大耳朵朝向他們豎直,口鼻上的觸須晃動不停。
夕陽餘暉斜斜照進堆滿各種廢棄物的巷內,替那隅雜亂的街角一景添上一層淡而柔和的暈黃色。營造出一種不協調的美感;彷佛畫家將世間極致的美麗與醜陋同時融合在畫布上頭。
他們都因為這幅景象而閃神。回過頭來時貓咪已跑得不見蹤影。
「我想我們……還是都趕快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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