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05 更新時間：12-06-24 00:12
兩人出了校門，走上接近下班和下課時分、人聲逐漸鼎沸的熱鬧大街。
「妳有想要去什麼地方坐坐嗎？老師。」
「……隨便。」
少女輕輕一笑，彷佛是在表示「我早就知道妳會作出這種回答了」的感覺。
「我也不太曉得該去哪裏才好……」月宮先是露出苦惱的樣子，接著對她說：「那麼，就隻好請老師妳委屈點跟著我囉。」
黑河背著深色的登山背包走在少女的斜後方，默然無語。女孩似是噴了香水，和自然的氣味相比、很容易能分辨出來。毫無疑問，月宮彩香絕對是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大家閨秀；實際上也是如此。
以正常人的眼光來看，黑河認為以自己的條件而言，對方根本是不必將她放在眼裏的；不知道為何少女會對她這麼執著。隻因為某部長貌似把心力全擺在她身上？根據她曾經從金色小春那裏聽來的小道消息，似乎部長大人對搭訕這種「主動」的行為很是沒轍，這點有些令她訝異和質疑；她原本以為憑他那種陽光爽朗又樂觀的正麵形象，已經足夠讓他累積無數「戰果」。而「主動搭訕什麼人」的對黑河守來說，是可謂從沒發生過的事情。她被動到讓人心急跳腳的程度；通常都是不知情的陌生人主動接近，然後在沒收到任何反應時又不明所以地離開、或是被狠狠氣走。
事實上，她也完全不明白這樣的自己為何會被對方搭訕……黑河蹙緊雙眉、飛快地搖頭。用「搭訕」這種語彙來描述，實在太高估自己又太瞧不起他了。反正，大概隻是因為自己在四天寶寺中學中，是個算得上「奇異」的存在，所以才會引起他的好奇心或興趣吧。
……真是，我又不是動物園裏的奇珍異獸；真正異常的是那些家夥才對吧。
正當黑河在腦中天馬行空地亂晃一遭後，月宮少女即停下了腳步，兩人此刻正在一間外觀小巧精致的吃茶店外頭。在抵達這間店的行走過程中，兩人完全沒互相交談或搭話。雖然基於禮節，在過程中少女仍舊形式上問了一句「老師妳臉上的傷還好嗎？還會不會很痛？是怎麼受傷的呢？」；不過被她問話的對方卻始終悶聲不響。
「請問這裏可以嗎？黑河老師。」少女對她擺出歉意滿分的微笑。「真的很對不起，因為我實在不知道能去什麼地方才比較恰當，而且我又不想讓妳走得太遠……這間是在附近我比較熟悉的店。我們學校的學生在放學後很常來這裏呢。妳會介意嗎？」
……人家都已經把姿態放得和地平線差不多低了，假如還明著和對方斤斤計較的話，豈不是顯得自己的肚量過於狹小？雖然她也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心胸寬廣的好人。黑河透過裝設在牆麵上的櫥窗玻璃，能注意到裏麵的消費者確實幾乎以身上穿著四天寶寺女生製服的人物組成為主；當下她的確產生了點退縮心理。
「黑河老師，妳怎麼了？」
假使可以的話，一點都不想踏進這種地方。她似是對少女的聲音充耳不聞；店裏店外那些粉色係的裝飾讓她禁不住望而生畏。
「老師，妳聽到我在叫妳了嗎？」
黑河回過神，看見女孩正一手擱在店門上。對方回望向她、一臉擔憂。盡管明顯察覺到對方就是正等著欣賞她會不會出洋相，卻沒有絲毫拒絕的空間。
「還是說，妳不喜歡這種地方？也對呢，妳是個大人，一定不喜歡這種小孩子聚集的場所……」
「劈啪！」幾聲，某女額上再度爆出許多筋脈。
「……這裏就行了，不必太費事。」因為她也不曉得能去哪裏。其實她比較傾向「在外頭就地解決」的方案。
月宮維持著臉上的笑容不變，先推開門走了進去；還貼心地拉著門等待對方進入。
「怎麼了？老師，為什麼站著不動呢？」少女疑惑地偏著頭。
黑河瞇起雙眸、連作了幾次深呼吸，這才把眼睛完全睜開，毅然踏入室內；一股濃鬱的熏香隨即撲麵而來。
「……麻煩妳了。」既然接受了別人的好意，就也不得不給予回應；盡管她也隻講得出這種客氣卻不像道謝的招呼。其實她比較想說的是「老子我有手有腳不用多管閑事」；不過，她非常清楚一旦這麼說了的後果會是如何——自己不曉得會被捏造成怎樣惡質的形象，搞不好還會傳出一堆不相幹的抹黑謠言。縱使不去太過在意他人的觀感，然而負麵事件的發生、就往往會伴隨來一堆麻煩；沒有最麻煩隻有更麻煩。因此為了避免被麻煩沾惹上身，最便利的方法就是「依循社會常規」而行。
這間小店的顧客大部分都以學生為主，甚至連櫃台人員和服務生都是看起來一副清純可人的學生模樣。使一身黑的她顯得更加突兀和不諧調。
「歡迎光臨，請問兩位嗎？」
月宮少女愉快地回答服務生的提問，接著兩人被帶往靠近窗邊的座位。黑河習慣性用眼神搜尋洗手間和逃生出口的位置，為以備不時之需；所幸店內也有幾個看起來像是上班族身分的大人——起碼外表是有些年紀，她才稍稍覺得踏實安心了點。
「黑河老師。」月宮少女坐在她對麵，「妳想喝點什麼？」
我不是來喝茶閑聊的。黑河差點下意識將這句無情的話脫口而出。「……巧克力。」
「巧克力？」對方似是吃了一驚，「沒想到妳真的喜歡甜食呢。」
怎麼樣？很不搭調嗎？黑河又開始在內心腹誹。倘若眼前坐著的是網球部隊員的話，那麼她大可不必顧慮這麼多。思即此，她竟然開始想念起那些總不斷吐槽和會與她鬥嘴的少年們。至少在他們麵前，她可以盡情地暢所欲言；無論內容好壞，得不得體。
月宮也選好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後，便把菜單交給服務生。她雙手規矩地交迭在腿上，對黑河微笑。
「現在，妳可以把發生在網球部和白石君身上的事情，都告訴我了吧。」
黑河歎了口氣，把事件始末重述了一遍。期間少女全然不發一語。
「是嗎……原來是這麼回事。」月宮露出了悲傷的表情。「是我，害他……」
「……不必放在心上，這不全是妳的問題。」
「不，全都是我造成的。還要勞煩老師妳出麵解決，我真的覺得很抱歉。」
「如果妳是覺得好像欠了我人情的話，那大可不必。」不知怎地，黑河內心掀起一陣沒來由的躁動——無法平息下來的躁動；致使她產生了種極不耐煩的感覺、想當場走人。「我隻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罷了。」
「無論如何，什麼都辦不到的我、還是想向妳道謝。」滿臉慚愧之色的月宮低下頭、對她示意。「謝謝妳幫了白石君。」
——他是妳的誰，還用得著妳替他向我道謝嗎？
黑河守從來就不認為自己是個心胸寬大的好人，她也的確不是這樣的個性。然而就在這短短幾秒鍾的時間內，她卻猛然警覺自己的氣度竟然能夠——如此地狹小、小得不可思議，小得堪比針眼。然後她開始想象，假設有人替其它隊員向自己道謝的話，感覺會是如何。試驗的結果證明，大概也隻有部長大人能讓她產生這樣的厭惡情緒。這是什麼感覺？為什麼會這樣？
少女那種謙卑有禮的低姿態和委婉的表達方式卻無疑具有萬箭穿心的強勁力量；藉由貶抑自己抬舉對方，比起貶損他人而凸顯自己的方式更能收買人心、奪得他人的尊敬。即使少女並非抱著這樣的心機，不過根據過往經驗，黑河也會不由自主往那不好的方向解讀。假設對方作出擺明要向她挑戰的態度，那麼她還有辦法保持冷靜應對。她向來十分缺乏打迂回戰的能力和耐心，隻能以不間斷的深呼吸來壓抑洶湧的情緒。這間裝潢溫馨、走居家風格的小店以販賣植物係列的商品著名，空氣中似乎飄滿了肉眼不可視的花粉，嗆得她鼻子發癢直想打噴嚏。
「不過，就像我猜的那樣，妳果然不是普通人呢。果然無法用普通的方式對待妳吧。」月宮笑了笑，自然地轉移話題。
「……我之前就已經提過，不管妳們想搞些什麼小把戲，對我來說都是沒用的。」
「那是因為妳『以前』就體驗過那些把戲了嗎？所以才會覺得很小兒科。」少女點點頭表示同意。「我也認為，那些對妳來說肯定是不痛不癢的。」
見著黑河又出現瞇起雙眸的戒備反應，月宮才彷佛發覺到什麼似的、不疾不徐地笑著補充：「啊、老師妳別誤會，我並沒有調查過妳。請放心，我不會做那種討人厭的事的。剛剛那隻是我在瞎猜而已；要是讓妳覺得不舒服的話，我向妳道歉、請不要見怪。」她還特別在「討人厭」這幾個字上加重語氣，也把頸子彎得更低。
既然對方都主動說明外加誠懇地賠罪了，她也不曉得該不該繼續追究下去。這時候，服務生端著托盤走來，上麵擺著兩個正在冒煙的瓷製茶杯。服務生分別將兩個杯子擺在她們麵前。
「這是桔橙花茶，有紓解壓力、幫助消化、去除油脂、美白，和增強細胞功能等良好的功效。」少女不知是在對自己亦或對麵的黑河解釋；而後她瞧了瞧對方。白裏透紅的麵頰和玄黑色的發絲，相互映襯出兩者顏色的極端反差。「妳看起來也不像是需要這種東西的樣子。妳的身體一定很健康吧，老師。」
月宮輕歎口氣，貌似不經意地低喃：「白石君一向最注重健康了，他一定會很喜歡像妳這樣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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