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01 更新時間：12-09-06 00:09
當天晚上，白石打了通電話給黑河；告知和求證櫃台損毀一事。
這理由應該擁有夠充分的動機加上必要性和正當性？
「啊呃……」電話那頭傳來的她的聲音，聽起來相當不可置信和踟躕不決；似乎不是很想接受那名殺了櫃台的凶手是自己的這個事實。「真的假的？你不是隨口瞎扯騙我的吧？」
他簡直能想象她用力瞪大雙眼、張大嘴巴的模樣。
「我們都已經遇到認出妳的同校同學了，人家就和妳坐在同一間店裏、還指證曆曆，不可能是假的吧。不然妳自己想想、有沒有做過『用力』拍擊人家櫃台的行為。」雖然白石能體會她想逃避現實的感受，但是這樣就太對不起無辜的店家和那張死得相當淒慘的櫃台桌子了。
即使不必親臨現場，認識和了解她的人們也還是有辦法勾勒出當時的光景是何等可怖、驚世駭俗。
「呃……」黑河拿著手機，一邊思索一邊把眼珠子胡亂兜轉。「我的確是有拍過他們的櫃台，但是應該不至於會壞掉吧……那張桌子肯定早就壞了、或者是瑕疵品……」接著，她無意間想起自己也曾經讓保健室裏的某個木櫃瞬間化成碎木片的過往。不過是因為那櫃子早早就被白蟻蛀蝕過、損毀得差不多了。清掃保健室的校工伯伯一點都沒質疑，還直安慰她是家具太老舊了、要她別放在心上。
對方愈是好聲好氣、溫和體貼，黑河內心的愧疚感就愈是加深。當她老實承認其實那櫃子是死在自己手下時，校工伯伯先是搖搖頭、讚美了幾句，接著嚴肅地勸告她別老是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擔。橫豎就是不相信她的說詞。
「不管有沒有這回事，改天去店裏確定一下吧。老實說我們也很難相信啊……小春說，那櫃台是用『上等』的黑檀木製成的、質地非常強韌堅固，而且是這個月才剛被店家添購的新物品。」白石用誇張的語氣強調。
「啊……呃……」她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掙紮；類似一會兒抬頭仰天長歎、又一會兒低下頭呻吟，交互發出的不同音色。「……哎、好吧……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幸好這女人的性格大致上還算幹脆，不會太拖泥帶水。「對了，妳和月宮同學……當時到底為什麼會約出去？又聊了些什麼？是誰先約誰的？」他認為這女人主動找上人家少女的可能性比地平線還要低；有超過九成九的機率，應該是少女找她出去。
果不其然，那頭的黑河安靜了半晌，才緩緩和盤托出的確是月宮少女主動邀約。說謊是沒意義的，因為熟識她性格的部長用腳趾想也知道那絕對是謊言。隱瞞的話，隻會更招來諸多沒必要的揣測。
「她找妳出去做什麼？為什麼要約妳？」實際上，他反而有點擔心少女會不會灌輸她一些奇怪的觀念或思想。這女人執拗又頑固，卻也挺容易受到影響和動搖；換言之就是另類「單純」——與「蠢」僅僅一線之隔。
「你……你不要管那麼多啦！就隻是剛好遇到聊了一下、沒什麼……反正我已經知道自己弄壞那個很貴的櫃台了，會找時間去道歉和賠償的。」
內心萌生種確實不太想知道的不祥預感。現在他已經挺清楚——當這女人用那種剛硬的口吻應答時，就表示她正試圖藏匿些什麼。除非是被查明了真相並且當麵拆穿，否則她是絕對會打死不認帳。白石放棄追問，淺淺歎了口氣。「那，妳要去之前、記得知會一聲，我陪妳去。」
「為什麼？」那端黑河聲音流露出明顯的訝異感。「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一個人哪會怎麼樣。」
「要是沒個人看著妳，誰曉得妳又會惹出什麼意料之外的奇怪麻煩。」嚴正說來，他擔心的對象並非她本身；而是她周遭那些可能「一個不小心躺著也會中槍」的無辜路人。
……這話倒是不假。
「我才不——算了算了，隨便你啦！」她放棄為自己麻煩的體質辯解。
「嗯、到時候一定要記得通知我啊！不要自己偷偷跑去哦。」
「呣……」黑河發出長長一聲象征不甘願的語助詞。「那就這樣了吧？沒事了吧？你快去準備明天的期中考……然後早點睡。」
「妳不用擔心我的考試、對了！」
他突如其來的喊聲嚇了她一大跳。
「怎、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提到賠償，我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白石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無力又無奈。「之前妳在運動用品店……」
「呃！對、對喔……」黑河守也憶起了自己曾經在人家店裏搞了哪些破壞——鑄下哪些大錯。
「找一天，一定要去向老板好好賠罪才行。」此刻，他對於她「毀壞器物」這件事已然萬分確信、不再抱著疑慮。
「是，我知道了……」這句允諾，黑河回答得心甘情願。
幸好這女人還曉得自己理虧，也會在理虧的時候稍微放低些姿態，值得鼓勵和嘉許。
「沒關係，記得就好。不講那些了。」白石似乎一下子遺忘對方要他「早點睡」的交代，就這麼仰躺在床上閑聊起來；右臂枕在腦下。「話說回來，妳讀過我們新聞部的刊物了嗎？就是我之前說的那個……」
「新聞部……沒有。」她根本連這所學校裏存在哪些社團都還一無所知，地理位置什麼的也還搞不太清楚，除了那棟陰氣逼人、不是很想接近的舊校舍。此外，倒是對「佛堂愛好會」感到挺新奇。
「下次我拿給妳看，上麵刊登了一些很不錯的東西唷。」
「……不要跟我說是你寫的小說。」
白石瞪大雙眼，失聲喊出：「咦？妳怎麼會知道？」
「我隨便猜猜……還真的啊。」手機那頭的黑河守正在猛抽嘴角。
「哎——妳的直覺這麼準真是一點都不好玩……」
「……真不好意思，我很不好玩。」
「我隨便說說，妳不要當真嘛。」他把身子翻轉一百八十度、從仰躺的姿勢轉成趴姿。「下次我拿一本給妳看，裏麵的連載真的很精彩的。絕對會讓妳想一讀再讀、回味無窮。」
露出睡褲褲管的腳踝和腳板傳來搔癢的感覺。白貓不知何時偷潛入了他房間、跳上幹淨的床鋪，大搖大擺地用毛茸茸的身子擦過主人的腳、腿，然後走到他身邊，用濕潤的鼻頭去拱他拿持手機的左手，還小小喵了一聲。
「喂！哪有人誇耀自己寫的東西很精彩的？老王賣瓜。」彼端黑河邊笑邊疑惑地輕蹙眉頭，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
「妳不懂，我們要先肯定和接受自己，人家才會對我們有信心、才會被肯定啊！」白石聽著手機那頭傳來她的笑聲，決定多加把勁再接再厲，懶得搭理爬到自己身上的貓咪。「我跟妳保證，真的很精彩、不管是劇情還是關於毒草的知識都很仔細詳盡、值得一讀，不然我用項上人頭擔保——」
白貓還在持續對著手機喵喵叫；大概是聲音沒有足夠傳到手機對麵的力道，那端的她完全沒反應。
「別開玩笑了，你的首級太珍貴、我可承受不起……哎、好啦好啦。」黑河頓了頓，「等你們考完試後再說。」
「沒問題，我會記得的。」白石坐起身，讓手機遠離白貓那兩支愛搗亂的毛腳掌。「我會帶幾本社刊去的，妳也一定要看啊。」
貓咪開始跳上跳下，用頭去撞主人的下巴和臉。不慎遭到攻擊的他不由得唔哦一聲。
「你怎麼了？什麼聲音？」
「不、沒什麼，沒事……」白石瞪著貓咪要牠別來打擾，沒大沒小的白貓也睜著雙鑲金邊的圓滾滾眼睛瞪回來；還不服氣地喵了好幾聲。
「好啦、到時候再說……」黑河絲毫沒察覺到手機的另一端正上演著一場難分難解的人貓大戰。「那……這樣就沒事了吧？你早點……」
「啊！等等，妳再等一下、我還有個問題想問——」白石一手壓住正試圖攀上自己肩膀到頭頂的貓咪。
「你是真的想累積滿十萬個為什麼嗎？就算累積到也換不了點數或禮物的。」雖然黑河自己並不太願意正視心中「不希望他掛電話」的這個想望。「是什麼問題？你不要忘了明天還是期中考。」
「就是……」他停頓了半晌。「為什麼，妳要把頭發留得這麼長？」
——難道，妳認為那是「有用」的東西嗎？倘若真有用，那實際用處又是什麼？他們絕不認為她是為了什麼好看或愛美這種「世俗」的理由才留著一頭麻煩的長發。感覺她自己也並不是很重視它；雖然淡淡的洗發精香味確實美妙宜人……
總不會是想拿它來「上吊」或勒死人吧。白石沒說出最後這句話。因為他擔心自己真的會被那頭長得恐怖的黑發纏頸身亡；她的頭發感覺跟她本人一樣堅固。據說頭發的韌度極強，每根發絲足以承受一百公克的重量；能夠吊起以噸為單位計算的物體。傳說舊約聖經中的大力士參孫，因為被剃掉頭上的七根發而失去了神賜的力量。在日本，與頭發相關的鬼故事也不少；但是他隻聽過娃娃的頭發會變長之類的故事。
在白石丟出那道問題的同時，彼端忽然完全靜謐了下來；隻剩下機械運轉而發出的沙沙聲。
「……黑河？妳還在嗎？不會就這樣睡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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