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33 更新時間：12-10-28 00:20
午休時分，因為女導師和女學生在場的緣故，有一段時間無法留意窗外的動靜。當兩名女性都告辭回到自己該回去的地方後，黑河才抬起頭朝外觀望；卻發現那一貓一鳥都不見了蹤影，不知道何時離去的。
「嗯？是跑到哪裏去了……」
大概是到別的地方走走或者肚子餓覓食去了，長時間一直待在同一個地方不動應該會挺疲倦。她也沒在意兩隻能自食其力的野生動物太多，低下頭又讀起手上的紙本內容。
上門的人多半隻是些無關緊要的小病小痛，不會構成太大的幹擾。倘若情況真的太嚴重的話，也不可能留在保健室裏，肯定是一通電話丟去醫院。
想到醫院，又下意識想起了前陣子來執行健康檢查項目的年輕放蕩醫師渡邊哲。心情因此感到不快。
黑河甩了甩頭，把他拋出腦海。告訴自己別把已經不多的腦細胞和有限的生命浪費在無用的事物上。
期間，除了跑來製造吵鬧的遠山金太郎以外，沒有半隻網球部校隊隊員前來拜訪。
「好奇怪唷！我問大家說要不要一起來妳這裏，他們全都不答應耶！連健二郎啊、阿銀啊、還有連小春也都說不要。真是太奇怪了！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們到底怎麼了啊？」
野生小少年的純真表情說有多惹人憐愛就有多惹人憐愛，再堅硬的鐵石心腸也能化為繞指柔——當然，「惹人憐愛」的那方和「化為繞指柔的鐵石心腸」這方，與一般的定義以及正常人腦中的認知不太一樣。
「……腦子和腳都長在他們身上，我哪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又要去哪裏。」
嚴格說起來，不是他們怎麼了，而是她怎麼了。
這樣也好。
黑河又想了這句話一遍，在拉門被推開的同時從辦公椅上站了起來。
就當正處理著一名學生的小擦傷時，她不禁想到了白石的傷勢。
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要為了他——去拳館仔細詢問楓醫師他的狀況如何。
縱然因此被三船友道狠狠修理、被黑澤深切責怪，也是她本身自作自受。
這是她僅能為對方做的一點點小事。雖說有醫術高明的裏村弘誌關照過，應該沒什麼好擔心的。
「……這兩天不要讓傷口碰到水，就算碰到也要立刻弄幹。有任何問題的話再過來。」
「謝謝老師。」
腳上貼著用透氣膠帶固定住的紗布的學生走向門口，推開拉門。門外卻站了一名或許是個婦女的訪客。從對方幾絲露出頭巾前緣的微鬈發以及腳上的一雙樸素便鞋判斷，可能是頗有年紀的婦人。
應該不會有男人喜歡那種小花造型的鞋子吧——黑河心想。
隻不過她的打扮有點怪異——頭上綁著一條大概不會有年輕女孩感興趣的碎花頭巾，兩端拉至下頷處打了個結；臉上戴著一副大得可笑的太陽眼鏡，還以口罩遮掩去大半的容貌；身軀最外頭則套著件素色長風衣，偷偷摸摸的行徑看起來相當起人疑竇。
「呃？請問妳是……」開門的學生被麵前的陌生人嚇著，反射性回頭望向這空間的主人。
「……沒什麼，你快回教室去。」黑河出聲對學生吩咐道。後者依言照辦，離開之際還一邊轉過頭來打量那名刻意裝扮得掩人耳目、卻反而更吸睛的奇怪訪客。
此刻是下午第一堂課的上課時間，走廊上沒幾個人經過，不必擔心會嚇到太多路人。
從身高和體型看來的確是位婦人的訪客依然杵在門邊，雙手抓著風衣衣領，不停地變換落在兩隻腳上的身體重心；從一堆細微的小動作看得出來她內心正局促不安著，似乎不曉得下一步該怎麼辦。
再這樣耗下去也不是辦法。黑河從矮凳上站起身，看著門口的陌生客人。
「有什麼話請進來再說。」
雖然不確定對方要找的目標是不是自己，但是這裏主要除了她以外就不會有別人；況且，既然都摸得到這地方來了，若要辯解不是的話未免有點說不太過去。四天寶寺中學這一丁點大小的保健室又不如大阪通天閣或是梅田藍天大樓那樣，是個多有名氣的地標。
對方小小點了一下頭，姿勢別扭地踏進門。黑河移動腳步，朝對方的方向走去。
「唔噫？」口罩後方的嘴巴發出奇怪的驚歎聲，突然造訪的陌生客人反而被年輕女子的舉止嚇到，迅速閃到一邊去。
黑河越過對方身旁，打算關上拉門。
而在與對方錯身而過的瞬間，她也立即明白了來者何人。
為什麼……這個人會到這地方來？黑河抓住門扉慢慢拖動，禁不住暗忖。
難道是發現了什麼嗎？
發現了什麼……
不安的感覺在心中漸漸擴大。
「呼！原來隻是要關門啊……」
口罩後方又發出悶悶的聲音。由音色判斷確實是名婦人無誤。
關好門後，黑河麵對打扮怪異的婦人、朝那張雕花小圓桌做出個「請坐」的手勢。
「哇啊！沒想到這裏竟然有這麼可愛的小桌子，還放著這些外型精致的茶具！畫在壺身和杯身上的圖案好漂亮、好棒哦！好像貴婦喝下午茶的感覺——」
基本上，這位興奮到忘情的陌生婦人已經完全沒有以輔助物遮掩自己的必要，因為她的真實身分算是已經完全暴露無遺了。
黑河挑起單邊眉毛，走到沸水機前。「請問喝茶嗎？」
「啊！是是是！不知道有沒有紅茶啊？我最喜歡錫蘭的紅茶了！哎唷！這裏還有這麼多小茶點！看起來好漂亮、都好好吃的感覺——」
黑河端著一杯甫衝好的熱茶擺到興高采烈得像個小女生的婦人麵前，再用托盤裝了些茶點和餅幹。
幸虧西丁霍吉校長有先見之明，事前給了她這堆招待用的食物以備不時之需。也要多虧岩井太太提出擺設雕花鏤空桌椅的寶貴建議。雖然她本身並非心思不細膩的粗線條性格，隻是因為年齡差距和個性迥異、社會經驗多寡等影響，關注的層麵也跟著不同。
婦人開心得眉飛色舞，一見到吃吃喝喝的瞬間便忘了自己造訪的目的。她迅速扯掉頭巾、摘掉太陽眼鏡、脫下口罩，毫無顧忌地享用起滿桌子的食物。
黑河坐在她麵對，一直找不到空檔開口發問，也不好意思打斷對方胃口大開的興致；隻好暫時保持緘默，順便端詳對方容顏。
婦人約莫三十末四十初左右的年紀，臉上化著淡妝，外型保養得宜、風韻猶存，算得上是位中上水平的美婦；風衣下的衣著是一襲剪裁合身的外出用套裝。顯然是有備而來。
「哦！這個好好吃！那個也——茶的品質也很棒，好好喝！嗚哇——真是人間美味！我真是太幸福了——」
看著婦人大快朵頤心滿意足的神態，黑河也不自覺報以會心一笑。
「啊呃！真是抱歉，我自己吃得這麼開心，都把妳晾在一旁了。一、一起吃……」
婦人終於察覺到自己的失態，紅著臉結結巴巴。
「我不餓也不渴、不需要這些，您高興就好了。」即便坐在有背靠的椅子上，黑河守依舊挺直背脊、正襟危坐。「還有很多，請盡量用、不要客氣，這些本來就是為了客人準備的。」
「啊！原來如此，妳真是太細心了！」表示讚歎的同時，婦人也睜著因化了妝而顯亮麗的雙眼打量對方。
「不，這不是我的主意……」
沒等對方否認完，婦人盯住左臉上那塊貼布開口：「妳的臉是怎麼搞的啊？受傷了？」
「嗯……這沒什麼……」黑河稍稍把頭往左轉，以右臉示人。
「一定要小心一點啊！臉可是女孩子很重要的資產，千萬要好好保護和保養才行啊。妳的頭發留得這麼長又這麼漂亮，配一張受傷的臉實在太可惜了。」婦人既擔憂又憐惜地說。
依稀記得似乎曾經聽過類似的話……算了。
「請問您……」
婦人打斷對方的問話，興致勃勃。「妳叫什麼名字啊？幾歲？住在什麼地方？父母是做什麼的——」
黑河頓時沉默了下來，注視著對方的眼中浮現出些許警戒之色。
「這個人」……問這些私人信息的目的是什麼？找上門來的用意又是什麼？是想調查些什麼嗎？難道真的被發現了什麼？可是那「什麼」又是什麼……
話說回來，突然拋出這幾個問題也實在太跳躍、太風馬牛不相幹了吧——對於初次見麵、根本就還是陌生人的關係而言。
「啊呃……對不起，是不是我太唐突了……」婦人一手掩住塗有淺粉色口紅的嘴，滿臉內疚。「因為妳的外貌看起來和我兒子女兒沒差多少，所以我不小心冒犯……」
「……沒事。」
黑河搖搖頭，姑且把婦人對於自己外表的評論當作讚美，老實地報上自己的姓名和年紀。但是省略了住處和父母的狀況。
過程中，婦人一徑用三姑六婆特有的精明眼神緊捉住對方的一舉一動。不過年輕女子的神情十分平靜、進退得宜，儀態完美得不露出絲毫破綻。
盡可能不讓心中的緊張情緒表現於外在，免得被對方察覺到任何異樣。
嗯嗯——五官清秀，坐姿端莊，不卑不亢，表現得真好——婦人點點頭，臉上綻放出欣賞的微笑。
「二十一歲啊……稍微大了一點……」
「什麼？」
「呃不、沒事！啊哈哈哈哈——」大概是心裏滿意加上食物放鬆法等緣故，婦人三八兮兮地笑了個開懷。「哎！我看妳瘦瘦的、身材好像不錯，要不要換個裝扮？這樣從頭到腳一身黑的實在有點……妳皮膚白，淺色係的衣服應該很適合哦！年輕女孩就是要盡量展現出自身優勢才對啊！」
「唔……」黑河維持著上身挺直的坐姿，大腦當機了幾秒鍾。
「妳怎麼沒反應？哎呀討厭、瞧瞧我又得寸進尺了，請千萬不要見怪啊！」婦人又掩著嘴發出貴婦特有的嗬嗬笑聲。
「請問您……是哪位？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年輕女子用一雙死魚眼回望對方。
雖然已經明了對方的身分，不過按照正常程序，還是應該詢問一下比較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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