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881 更新時間：12-11-04 18:19
「我和前輩們都要上課和社團練習，家人們也都不曉得允不允許養貓……部長家裏已經有一隻貓了，應該不會再接受三隻小的吧……謙也前輩養的是鬣蜥，小金家養的是狗……」財前光忽然覺得，其實自己待的不是網球部，而是動物園。「更何況，又不可能把這麼小的貓養在教室或部室裏。」他把傘撐在抱著小貓的黑河頭上。幸虧她矮了他那麼幾公分，不至於太吃力「我想到唯一能全天候照顧這些小貓的人，可能就隻有妳了……修監督應該不可能，而且他老是行蹤不明。妳可以把牠們放在保健室，反正不會有人發現。」雖然，即使發現了也不能怎麼樣。
「嘖、你是把我當成什麼了？動物收容中心嗎？還以為我很閑……」
盡管如此，從她的神情判斷，應該是不必太過擔心小貓咪們的生命安全；她連捧盒子的動作都那麼小心翼翼，甚至還脫下自己的夾克包住潮濕肮髒的紙盒、把兩邊袖子塞進小貓身下或蓋在身上，彷佛唯恐震暈了牠們、擔心牠們會受寒。
「總之，這些小家夥就拜托妳了。需要我陪妳走回去嗎？」
「不用，我自己……」
「那，這個妳拿著。不要讓小貓淋濕、牠們會生病。」財前光將傘柄塞進黑河手裏。「有時間想到再還我就行了。」
言迄，他頭也沒回地跑進蒙蒙煙雨中。
「啊？喂！財前……」黑河愣愣地瞪著轉瞬間消失的背影，用顎骨側邊和肩膀夾住傘骨，認命地帶走小貓咪。
×
「……所以，妳就答應收養這些小貓了？」
「隻是暫時的……不然能怎麼辦？」黑河拿著拔掉注射針的幹淨針筒，把盛裝再裏頭的貓用代奶一點一滴送進小貓嘴裏。花色和虎斑兩隻都乖乖趴著，仍然隻有黑底白紋那隻蠢蠢欲動、靜不下來；經由獸醫檢查的結果卻沒什麼大礙，也隻能往牠「生性好動活潑」的方向解釋。白石幫著輕輕固定住牠的身子。
「可是，在保健室裏養貓，果然還是有點……」這是攸關於「衛生」方麵的問題。
「我隻照顧牠們到能自行生存和覓食為止，然後就能放養在我家的院子裏了。不然看誰想要、也可以給出去。」黑河用指頭戳了戳黑底白紋的頭頂；不甘示弱的牠就和她的手指打成一團。「這小家夥真欠揍……反正，在處理人的傷口前，我會記得先消毒自己的手……否則就戴雙橡膠手套吧。不用擔心。我還不想被投訴。」
喂完小貓咪，她再用濕紙巾替牠們擦拭身子；特別必須注重下半身的清潔。旁邊放著一本數據夾，上頭夾了幾張紙。白石拿起來細瞧，發現是小貓的體重身長和體溫等的測量數字，連三餐吃了什麼都記錄上去了。
「其實放在這裏也沒什麼不好……而且也不太會有人來打擾。」
「就算是這樣，我卻從來沒真的照顧過什麼小動物……挺麻煩的，一點都怠慢不得。」黑河忙著安置好小貓咪；黑底白紋也終於累了、哈欠頻頻，很快就和自家兄弟頭靠著頭窩在一起。
「不，妳做得很好。我從沒看過這麼詳細的寵物身家紀錄。」白石微笑著放下資料夾，「要是遇到任何問題的話，妳也可以來問我。不要忘了，我家也養了隻貓。」
為防止小貓又自行掉出來或搞失蹤，黑河將牠們裝在高一點和大一點的整理箱內，活動範圍也比較廣；牆麵裝有簡單的紅外線保溫設備，底下鋪了墊子和毛巾以及碎布等等，幾個幹淨卻破爛的小玩偶散落在箱內各處。
「你家那隻白的都已經長那麼大了，信息有用嗎？」
「牠也是我們從小開始養的啊。牠吃過什麼東西、體重紀錄、從小到大的照片我都還收著喔。」
黑河把箱子擺在辦公桌和櫥櫃中的空間，用醫療推車擋住。
「總而言之，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盡力照顧牠們就是。」
「妳絕對辦得到的。」白石對她鼓勵一笑。「對了，妳有替牠們取名字嗎？」
黑河搖了搖頭。「反正又不是真的要養到最後，所以就……」
「取個名字也沒什麼不好啊。也許小貓們會很開心。」
「你又知道牠們會不會開心了？不用這麼麻煩……」
「沒關係嘛！一點都不麻煩，不然我來想想看……」
重心全在小貓咪上的兩人沒察覺門板和牆壁間的那道縫隙。過會兒，縫隙被闔上的門填滿。
「咦？阿光，你在這裏幹什麼啊？」身後響起活力少年的聲音。遠山金太郎抬著雙臂交迭在腦後。「你要進去嗎？我們一起——」
「……不，我要去圖書室一趟。」
財前光隨意揮了揮手，朝走廊的另一端離開。小少年好奇地目送他的背影。
×
到了圖書室，他下意識往某座書架走去、佇足。那是她曾經找過書籍的書架。
「果然都是些很古老的書，連書名都看不懂……」財前邊逛邊瀏覽；有些書背上印著《宇治拾遺物語》、《今昔物語集》、《諸國百物語》、《和漢三才圖會》等等，封麵也都是些不知所雲的抽象或鬼怪圖畫。
「啊，這不是財前君嗎？」
擔任圖書館員的中年婦人不知何時來到了他身旁，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這些古董級的怪奇書類啊、大概隻有黑河君才會想碰吧！所以我才特別允許她自由拿去看，她一定會好好愛惜、不會任意破壞或據為己有。」
……隻是會到處亂塞造成人家的困擾罷了。財前光在心中暗暗吐槽。
「中臣太太……」財前頓了頓。「對黑河老師似乎很禮遇？」基本上，他後麵這問話算是肯定句。
「咦？我會嗎？」中年婦人沒承認也沒否認，笑得相當愉快。「其實我並沒有特別想給她特權什麼的……但是，不知不覺中就會用禮貌的態度對待她。因為她向來也是這麼以禮待人。『人必自重而後人重之』，就是指她那種人吧。」
「……她對我們這些晚輩可是半點禮都談不上……」財前光在嘴裏呢喃抱怨著。「請問、中臣太太是怎麼和老師熟識起來的？啊……我能問這個嗎？」
中年婦人把捧在懷裏的書本擱在桌上，示意少年坐在閱讀桌對麵。
「也是呢……提到這件事，我還是覺得很奇妙。」中臣太太雙手交迭在桌麵，「你還記得之前發生了好幾本書被亂塗鴉的惡作劇事件嗎？」
財前光點點頭。正因為發生過那樣的事情，學校的圖書管理才會逐漸嚴格起來。
「那時候，怎麼找都找不出來……塗鴉的學生。雖然根據被寫在借書卡上的姓名找了所有借閱人來詢問，不過卻一點都收獲都沒有，大家都說不是他們做的……」中臣太太扶著臉頰歎氣，隨即亮起雙眼。「就在這時候，黑河君剛好經過……不知道該不該說是剛好，反正她就是進來了。她站在櫃台前，然後拿著那幾本書翻來翻去。」
從窗外吹進來的微風輕輕地掀動窗簾。
「結果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中臣太太一臉興致勃勃，財前光麵無表情地搖頭。
「她立刻就說『我知道是誰在這上麵塗鴉了』、以及『問那些借過的學生不會有半點用處，因為塗鴉的人名字根本就沒寫在借書卡上』這樣的話。後來……」
「就找到了？」財前光順口接話，中年婦人欣喜著頷首。
「當她去碰那些書時，甚至還帶著橡膠手套呢！簡直像個刑警或聯邦調查員一樣謹慎……」中臣太太笑得無奈。「後來，她親自把亂塗鴉的一年級學生押到我麵前；那個學生說他隻是一時好玩，想求我原諒。但是，黑河君卻義正嚴詞地補充……」
中臣太太深吸了一口氣。「『這家夥才不是一時貪玩，我的確從書上感受到惡意』……這樣的話。」
財前光交握起擺在桌麵的雙手，靜靜地聆聽。
「後來，她似乎也覺得當眾這麼講好像不妥當，就沒再說什麼，把學生丟給我就離開了、任我處置，不管是要處罰還是原諒都無所謂。」中臣太太把桌上的一本書直立起來，又放平。「『抱歉，我多管閑事了』……隔天，她來到圖書室對我這麼說，用帶著歉意的語氣。」
已屆放學時刻，圖書室裏的學生三三兩兩。
「之後，就像你看到的這樣，我允許她自由借閱任何書籍。你們都認識她、也都了解她的個性的。就算不特別登記，我對被她拿走的那些書可以說是十二萬分的放心。」中年婦人站起身，準備把書本歸回原位。「……說起來，我覺得你和她給我的感覺，還挺相像的呢。財前君。」
財前光又坐了一會兒，接著也起身。「我幫妳一起整理吧、中臣太太。」
「咦？可是今天不是你……」
「反正今天的社團活動是輪到我們監督辦搞笑講座，要去不去都可以。」
（同一時刻，部室內的渡邊修打了個大噴嚏。）
「是這樣嗎？那就麻煩你了。」
整理的期間，財前光聽著中臣太太不斷地提起她所認識的某女麵貌；十之八九全是頌揚的正麵形象。當他整理完畢走出圖書室時，又差點和低著頭的某人相撞。
「嘖、很危險……黑河老師？」
「終於結束了？因為看你那麼認真，所以就想說不要去打擾……」黑河一手掩住打哈欠的嘴，另一手遞了出去。「喏、拿著吧。」
「這是……」財前光接過她手中的東西。是他借給她的那把傘。
「那我要先走了。」
「唔？等……」
財前發出口的音才到一半便迅速打住，並且改口：「……部長好。你沒參加監督的搞笑講座嗎？」
「反正有小春他們充數就夠了。」白石抱著裝有小貓咪的紙盒，站在走廊上靠近的陰影的地方，而他旁邊的女人則是整個人幾乎都融入在黑暗裏。他看了看黑河，又看著財前手上的傘。
「那是上次他借給我的，不然小貓會淋濕。他應該是想來討傘，所以剛剛才會走到保健室去吧。」在部長發問前，某女就先行替他解除疑惑。她述說的口吻極其輕鬆順暢、就彷佛隻單純在陳述一件客觀事實或自然現象罷了；完全不含絲毫著急解釋著什麼的意味。
「……就是這麼回事，部長。」
「哦、原來如此。妳就是要還他這個，所以才要等在這裏啊。」白石明顯鬆了口氣，對黑河說道：「那我們走吧。財前，明天見。」
「……是的，兩位請慢走。」
部長對後輩點點頭，接著就和身邊的女人聊開。「妳要把小貓帶回家嗎？」
「那是當然的啊。丟在沒人的學校裏是要給誰照顧？浮遊靈還是地縛靈？」
「唔呃……」他別過頭，捧著盒子嘀咕個不停。「真是……明明就很適合恐怖片的配樂，還生氣……」
「你說什麼？」
「呃不、沒事……」
財前光望著部長兩人相偕離去的背影。倘若此刻不是在學校裏頭、而那兩人目前也並非師生關係的話，他想部長大人肯定會二話不說把身邊的人攬在懷裏了——順便轉她個幾下太陽穴——當然這隻是玩笑話。他們部長連她一根寒毛都傷不了，也不會舍得傷。
片刻過後，財前舉起傘扛在肩上、仰起頭，往反方向離開。
既然是不應該也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那麼就到此為止吧。
——可不能真的暈船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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