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33 更新時間:12-11-15 02:31
船越老人掀開設置在門旁的小蓋子,裏頭有個按鈕;一按下去,牆壁內部隨即傳出東西移動時的聲音,類似電梯廂上下時的沉悶音效。
不久,「叮」的一聲,金屬門開了,老人拄著拐杖跛進去。
「身強體壯兼四肢健全的小鬼就該走樓梯。老子先下去,妳把櫥櫃移回原位。」
老人用命令的口氣草草交代完,金屬門便又關了上。
黑河麵對金屬門、咬牙切齒著詛咒了一會兒,認份地將櫥櫃恢複到本來的位置,然後打開裝設在另一麵牆上的木門;出現在眼前的是一道階梯,通往樓下。
「為什麼升降梯要用東西擋住,樓梯就不用啊?差別在哪裏?這到底是什麼標準……」
黑河守邊走邊碎碎念。樓梯間黯得伸手不見五指。雖然並非沒有電燈可供照明,不過她依然摸著黑一階一階往下踩踏;她的感覺神經和野生動物一樣敏銳,即便閉上雙眼,也不會踩空滾到最底層。
地下一樓是用來擺放各種大小車輛的停車場,從獨輪車、二輪、三輪到四輪車都包括在內,有些看起來就隻是作收藏觀賞用;連蒸汽火車頭和小型飛機這些東西都有,隻差沒有大型客機和航天飛機,因為空間不足。身障老人和她的目的地是再更往下一層的地下二樓。
地下室充斥著密閉空間特有的滯悶氣息,混雜著久置的機器、金屬、汽油和機油,以及加工過的輪胎橡膠等氣味。盡管還算不上難聞的惡臭,卻一直有種不甚舒適的感覺。特別是她這種對於周遭環境極度敏感的體質而言,大概半秒鍾都待不下去。雖然在這地方仍然有些常人見不著的「祂們」存在,但是對活人影響不大,因此黑河也就睜隻眼閉隻眼。
地下二樓十分寬廣;像一個由六麵灰色水泥牆組構而成的大箱子,看起來枯燥乏味、單調呆板。從樓梯口出去,左邊有一大塊堆放許多雜物的空間,底端的牆麵則掛著一排標靶。右邊的牆麵則掛著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槍械。以她本身僅有而淺薄的知識,隻能大致從外觀辨認;有步槍、狙擊槍、機槍和手槍,大一點的有發射榴彈用槍炮,還有古董級的火繩槍。角落甚至還擺著幾把來普理機槍、格林機關炮和防衛槍以及其它種類的大型手動機槍,不曉得還能不能使用。補充的彈藥裝在箱子裏、沿著牆邊擺放整齊。長短寬度不一的子彈和彈殼則是隨意散落,沒被好好打掃和收拾。
空氣中隱約還嗅得到煙硝味。
除了槍炮子彈以外,角落還儲放著裝有各類炸藥和火藥的木條箱,以及兩三枚似乎是特地被運來當作裝飾的「未爆彈」。隻消一點點小火花就能把這地方轟得灰飛煙滅夷為平地。每次看到那幾枚外殼堆滿灰塵、上頭的紅油漆也褪了色的老舊炮彈,她就會有種眼神完全死透的錯覺。
這地下樓層儼然就是一座軍火彈藥庫。一個不小心,方圓幾裏內這塊土地上的所有生物都會被炸得屍骨無存。
搭乘升降梯的船越老人比黑河快些到達,已經坐在一張外表破損不堪的皮椅上,頭上戴著一副全罩式耳罩,單手把玩著一支沙漠之鷹。
「小鬼,妳還記得這把槍嗎。」老人笑瞇一隻完好的藍瞳。「喏,拿去,在騎車之前先集中精神。順便讓老子瞧瞧妳的準度有沒有退步。」
黑河走近老人,接過那把又大又沉的半自動手槍。盡管並不適合女人使用,但是她總拿這種東西來鍛煉腕力。
老人的發量稀疏、發色灰白,隱約摻著幾絲淺金色;他的皮膚因老化缺水而顯得皺巴巴、膚色慘白,眼窩比東洋人更深,鼻梁高聳而挺直,是一副混有外國血統的臉孔。
和同年紀的東洋老人相比,混血老人的外貌更顯憔悴老態。
「看樣子,妳這兩個月來應該過得挺安逸的。」老人睜著僅存的那隻右眼,銳利的目光上下打量著麵前的年輕女子。
「何以見得?」
黑河守脫下原本在身上的運動外套,穿起厚重的射擊夾克、把拉煉拉至下頷,接著戴妥一雙射擊手套和保護聽覺用的耳罩,以及避免眼睛受到傷害的透明護目鏡,然後拿著槍枝、右手握住槍柄。和槍柄比起來,她的手掌麵積太小,小得讓人不覺得她有能耐握住手中的金屬塊和駕馭它。但是那隻小小的手卻充滿了力道,槍枝穩得紋風不動。
「妳身上,完全沒有半點暴戾之氣。和之前那種時不時張牙舞爪的樣子差太多了。」老人試圖描述出自己所感受到的氣息,「反而有種悲哀又滄桑的感覺……就像一隻被追到走投無路的草食動物。」
七十多年的歲月——度過戰亂時期、曆經波折風雨;以一顆眼睛、一隻手臂和一條腿為代價,換取苟延殘喘的生命——一路顛顛簸簸走來,年屆耄耋的老人也稱得上是閱人無數、曆練豐富,什麼大風大浪都已經見到不想再見。
黑河十分清楚船越老人視人的眼光多麼透徹精準,她自己也懶得為自己多加辯解。
「怎麼啦?默認了?最近真的過著和平的生活?」所謂「和平」是與戰亂時期相比較的結果。
為避免可能引起更多意料之外的狀況或麻煩,黑河有意隱瞞「某些人」的存在、不太想招出「和平生活」的真相。她沒理會老人的語帶調侃,就射擊位置站定,兩腳習慣性呈肩寬站開;將子彈上膛之後,右手持槍舉起。為避免更加重已經無法再加重的傷勢,左手隻輕碰著槍托。她又禁不住怨歎起自己太過衝動、太意氣用事,和小女生賭氣計較。即使不信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那套,也該為了自身著想。
船越老人伸伸那條大腿和小腿都還在的腳,看著她的側臉,注意到她並沒用左手完全輔助射擊。
「小鬼,妳的左臉受傷了?還有左手怎麼啦?為什麼不扶著槍托呢?」繃帶隱藏在連指護腕底下,最外麵又戴著射擊手套,什麼都看不到的老人隻能好奇地問。
黑河還是沒答腔,隻以扣下扳機當作回答。
槍聲驟然鳴響,聽起來猶如鞭炮聲。但是威力卻比鞭炮強很多,足以震傷耳膜。
然後,槍聲連續響著。地下室被開辟成長方形,射擊位置距離標靶超過了五十公尺。然而發射出去的每顆子彈全都準確地命中靶心。
「沙漠之鷹」的後座力很強,不過在護腕和厚實的射擊手套保護之下,腕關節還承受得住。也幸虧鍛煉過的她的腕力和臂力比一般人強勁不少。同時,這種槍的射程也很長,足達一百公尺。遺憾的是,不可能真的把一般地下室辟成這種離譜的長度。
「看樣子,妳小鬼是還沒退步很多。」老人用輕蔑的語氣道。「不過也還早得很,靜止不動的死東西,就連三歲小孩都打得中。」
「三歲小孩」是船越老人的口頭禪。這帶有貶抑的詞讓黑河毫不掩飾地表現出極度不滿的樣子。敢情這混血老頭是真的罹患了癡呆症,忘掉這段射程長度超過五十公尺是吧?
老人從皮椅的破洞裏麵摸出一個遙控器,按下上麵的按鈕,「老子最近花點小錢新增了一些機關,妳試試看能不能打到。」
在黑河尚未反應過來時,從前方那處堆滿雜物的場地中忽然跳出人影。
「嘖!」那是什麼?難不成是埋伏?
她眼神一凜、迅速轉移槍口,扣下扳機。子彈和那枚人影擦過。
「妳的技術有待加強,小鬼。當心槍的後座力,別扭著手腕了。」船越老人惋惜地搖搖頭。「要是妳扭傷的話,老子就沒戲看啦。」對他來說,似乎「有精彩的戲可看」比人的性命安全還重要一些。
形似人的物體落在地上、動也沒動,黑河才發現那是個填充人偶。
「……搞什麼東西啊?這個。」她深深皺起雙眉,神情和口氣都嫌惡到不能再嫌惡。「那玩具就是你砸大錢設置的機關?是嫌錢太多沒地方花嗎?如果真的花不完的話,可以捐出去或給我……算了,我並不是很想要。」
「也沒砸多少錢啦!和老子所有的財產比起來,不過九牛一毛罷了!」老人哈哈大笑。「那麼,接下來還有很多,妳小鬼就慢慢享受吧!進到裏麵去,快!」
「我又沒想要玩什麼模擬戰地的遊戲,隻要打個幾發子彈能讓精神集中一點就好……」
「叫妳進去就進去,哪兒來這麼多廢話、快點!」船越老人瞪大右眼,用他完好的手拍打著完好的那隻腳的大腿。「還是說,妳沒信心打贏這些沒生命的死東西?膽小懦弱的話就承認吧!」
老人還故意強調「沒生命」和「死東西」這些字眼;尤其是最後的「膽小懦弱」。
雖然並不是激將法奏效了,不過黑河仍然聽命行事。「……老頭,你根本是拿我來試驗你新弄的機關吧。」
「沒辦法,一定要讓妳來玩玩看,老子才會知道這些機關有沒有用。」老人調整了一下戴在頭上的護耳罩,讓耳機的部位完全蓋住耳朵。「還不都是因為其它那些小夥子太遜了,不管是射擊還是飆車,沒有一個比得上妳這小鬼。」
「……就算想灌我迷湯,我也不會上當的。」
「講那什麼話!老子可是在稱讚妳啊!想讓老子由衷稱讚可不容易啊、妳小鬼還不快抱著感恩的心膜拜老子!」
「……膜拜個鬼。」黑河邊走邊歎氣,走進堆滿廢棄物和各種雜物以及充當隱蔽物的汽油桶的那塊空間;地麵則鋪著枯葉、樹枝、石塊和泥土等自然物品,企圖營造出戶外「野地」的氣氛。
「準備好了嗎?老子要開始了。」船越老人用戲謔的語氣道:「需不需要暖身?」
「不必。隨時候教。」
在沒有穿著任何防禦裝備和保護腦袋用的頭盔、隻戴著護目鏡和護耳罩的狀態下,黑河守以敏銳的直覺感應和敏捷的身手閃過不知會從何處發射過來的漆彈。雖然不會對身體造成實質上的傷害,但是被這些經由老人特別精挑細選過的漆彈擊中,卻會使人痛不欲生。
老人目視著年輕女子穿梭在密密麻麻的槍林彈雨之中、長發翩飛,一邊還要開槍打中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從哪裏蹦出來的標靶;而這些標靶是活動式的,麵積有大有小、形狀有規則與不規則、速度有快有慢,難以捉摸。
一開始還不甚熟悉的時候,總會漏掉一些靶沒打中;幸虧她的反應神經和閃躲的速度夠快,總能在千鈞一發之際驚險避開攻擊,也漸漸懂得想辦法運用擺在空間中的障礙物,才不會在身上留下漆彈的痕跡。這是接受過嚴格的基礎訓練的成果。
視線隨著年輕女子輕快利落的身影四處移動,船越老人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情——她並沒解下腳踝上的負重物。
布滿皺紋的嘴角禁不住往上揚。老人回想起初次和她相遇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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