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913 更新時間：13-03-13 01:08
這是專門暫時收容動物以及提供寵物住院服務的房間。籠子由大到小往上迭，每個籠子裏都有一隻貓或狗待著。不僅是毛茸茸的四足哺乳動物，就連昆蟲、爬蟲類和兩棲類也有不少。
在視線觸及籠子們時，黑河禁不住皺起眉頭。
「守，妳怎麼了？」
「……我不喜歡用籠子關住什麼東西。」她走到一個小籠子前方，裏麵躺著一隻正在睡覺的小狗。「尤其是關住活的生物。」
這些籠子會讓她聯想到監牢。
「這……也沒辦法啊。」白石能理解她的心情。但是卻莫可奈何。「假如沒用籠子區隔的話，這裏就會亂成一團，說不定會發生體積大的動物攻擊小動物的事件。那樣更糟糕。妳要把籠子的作用想成是『保護』，而不是監禁。」
「……好吧，說的也是。」不喜歡歸不喜歡，卻無法否認這種做法確實有其重要性。黑河守停止讓傷感情緒繼續蔓延，對獸醫大叔問道：「那麼，請問來這裏要做什麼？」
獸醫分別指住兩個籠子，「請過來看看。」
兩人移動到籠子前麵，裏頭各別有一隻貓。
一隻是灰貓，另一隻是橘貓。前麵那隻灰貓的臉正朝向別處；聽聞到聲響，動了動口鼻上的觸須和雙耳。後麵那隻橘貓則是用警戒的眼神瞪住突然到來的人類。
「醫生，灰色的那隻，是不是有點……」白石觀察了灰貓片刻，遲疑地開口。
灰貓臉上和一雙大眼睛看得出明顯受傷過的痕跡，兩隻瞳孔霧蒙蒙又混濁不清，並且少了一隻後腳，前腳也有一隻不是很完全，尾巴有動過截斷手術。橘貓外表正常，卻始終對他們發出警告用的低鳴。
「就如你們所看到的。」獸醫大叔無奈地說。「這隻灰色的曾經遭遇過意外事故，臉上有疤痕、眼睛看不見、身體又有缺陷，沒有人要牠。而橘色這隻因為被主人拋棄、對人產生不信任感，攻擊性很強，又無法和其它貓咪相處，也沒辦法被領養。簡單來說，就是性格方麵有點問題。其實牠已經被領走很多次，但每次都被送回來。想碰牠的人都會被抓傷或咬傷，沒人養得了牠。」
黑河守盯著兩隻貓。橘色那隻回瞪向她；失明的灰色那隻在望著別處一會兒後，轉過頭來、同她對上視線。
彷佛察覺得到她的注視一般。
黑白貓「太極」好奇心大發作、想知道主人正在看些什麼，喵喵叫著一直拍打她的小腿。花貓「四象」和虎斑貓「八卦」也做出相同的行為，一個勁兒在她腳邊團團打轉。不過黑河一直沒理牠們。「太極」不開心地跑到白石腳旁，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仰望對方、希望他出手相助。
這隻愛黏他的公貓還真像裕次對小春的關係。
白石彎下身抱起黑白貓，讓牠看清楚籠子裏的貓咪。
「守，妳覺得呢？」他小心翼翼地問。「妳願意……領養牠們嗎？」
這就是獸醫大叔拜托少年的主要目的——希望有人領養走這兩隻沒人要的貓。
「我這裏空間有限。如果再沒人帶走牠們的話，那我就留不住牠們了……很抱歉。」獸醫大叔含蓄地語帶保留。然而也聽得出來他的話中真意。「但是，就算想要牠們被領養，我也希望是真心能接受牠們、並且能照顧好牠們，不會再隨便拋棄牠們的人。」
白石抱著「太極」、連同還待在地上的「四象」和「八卦」以及獸醫大叔，兩人三貓都凝視著長發黑衣女子的側臉。
黑河依舊專注地打量籠子裏的兩隻貓，毫無動靜。
「當然了，假如妳不願意的話，我也不勉強……」
「領養牠們，需要辦什麼手續嗎？」黑河盯著牠們開口。
獸醫大叔愣了一下，和少年相視而笑。
「沒什麼手續要辦的，隻要寫張單子、留些基本數據就行了。」可能是期待已久、終於等到善心人士出現，獸醫大叔的嗓音和神情都十分雀躍。「不過，我們診所有定期追蹤領養人的責任、確保寵物的安全，領養人也有義務配合。妳能接受嗎？」
黑河點點頭，用豪邁瀟灑的筆跡填妥所有需要的數據，再回到放置動物們的房間。已經有兩名員工將籠子搬下來，擺在地上。
「那麼，妳可以帶走牠們了。」獸醫見她兩手空空，隻背著個背包。「妳需要外出籠嗎？我這裏還有幾個庫存，可以給妳……」
「不需要。」黑河守蹲在籠子前，直接打開籠門。「太極」、「四象」和「八卦」都待在一旁。
「守，妳在做什麼？」
「那個、請問妳……」獸醫和員工們都用訝異的目光看著她。
黑河守站起身，往後退了幾步。
「喂、出來吧。」她對籠子裏的灰貓和橘貓說。「沒有任何東西能局限住你們。」
——想要自由的話，就自己走出來。
灰貓仍然趴著沒動，或許是不知道該怎麼動；牠少了一隻後腳、前腳殘缺，雙眼一片混濁。橘貓也一動都沒動，拱起的背部緊貼住籠子，全身毛豎得筆直，銳利的眼裏充滿了警戒與不信任之色。
「小姐，妳還是小心一點，用外出籠比較安全。橘色那隻真的很凶，我們有不少人都被牠傷過……」有員工好心提醒她、還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爪痕，但是沒被聽進耳裏。
黑河將視線從身體殘缺的灰貓移到外表完好的橘貓身上。「喂，你的腳沒問題吧？走出來。」
橘貓不再發出警告用的低鳴，不過還是防備著麵前的人類。
然後，她指示「四象」和「八卦」去接近灰貓。收到主人吩咐的花貓和虎斑貓搖著尾巴輕快地晃到籠子門口，對灰貓喵喵叫。
灰貓又趴了一會兒，才意圖站起來。「四象」和「八卦」的叫聲愈來愈響亮急切，彷佛是在鼓勵對方似的。
接著，她又命令「太極」到橘貓那裏。
「守……不要緊嗎？」白石注意著人與貓的一舉一動。竟然想到用貓咪去應付貓咪，重點是貓也會聽她的。可能就隻有這女人和她的貓辦得到這種事情。
黑河守沒理他，隻一徑留意即將接觸的兩隻貓的動向。
然而，「太極」還沒走近籠子，橘貓隨即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樣，呼地一聲跳起來、唰地一聲衝出籠口，往外頭逃竄。
「啊！牠跑掉了！」診所員工驚慌失措地大喊，獸醫大叔也表情倉皇地看著白石，似乎是在問「這是怎麼搞的？真的沒問題嗎？」。少年絲毫無法回答這問題。
「太極，追出去。」黑河守不疾不徐地對自家貓咪下指令。「要是沒逮回牠，你也不必回來了。」
於是，黑白貓「太極」也跑得連殘影都沒剩。
「守，這樣真的……」白石緊張得渾身冷汗涔涔。
「沒什麼好緊張的，太極一定會完成我交待的任務。」黑河邊說，邊也往外頭移動。「四象、八卦，帶牠出來。」
花貓和虎斑貓把灰貓夾在中間，引導牠慢慢走出房間、走出診所門口。由於少了一隻後腳，灰貓走起來備感艱辛。
然而，牠憑借自己的力量和新夥伴的扶持，走到了陽光底下。
在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瞪大雙眼。
「白石君，這個人到底是……」愕然的獸醫大叔忍不住抓著少年問話。「她能和貓咪對話嗎？真的能嗎？」
「醫生，相信我……我不隻一次懷疑過這種事。」
隻不過，被懷疑的那女人打死不承認自己能和貓咪溝通。
包括看熱鬧的診所員工在內，幾個人才一步出門口，就看見「太極」擋下了橘貓，兩隻貓正在相互對峙。
和乖乖接受醫生檢查以及被少年抱在懷裏的溫順樣子截然不同，臉孔活像張太極圖的黑白貓正對橘貓作出凶狠的威嚇，叫聲高亢尖銳又刺耳；橘貓一動也不敢動，隻能伏低身子、用虛弱的聲音響應。
身為太極的主人，黑河守完全就是一副勢在必得的神情、驕傲自滿。
「這、這是怎麼搞的啊？」
「醫生，我隻能回答你……」白石無奈地說。「戰鬥力強的人類，所養的寵物戰鬥力自然不弱。」俗話說的好，強將手下無弱兵。
灰貓倒是挺安分，大概是因為身軀殘疾的緣故。「四象」和「八卦」分別坐在灰貓兩旁，欣賞三隻貓中的老大「太極」作好攻擊和防禦等準備。
白石收到獸醫大叔的眼色示意，趕緊出聲製止黑河。「守，妳不要讓太極傷到牠。」他完全相信這女人的貓連體積龐大的對象、譬如狗也打得倒。
「放心，不到必要時刻，不會發生那種事的。」
非到必要……也就是說，還是有那種可能性存在。
「太極」停止了對橘貓的示威舉動，雙方彼此大眼瞪小眼。
「可是，再這樣凝滯下去、也不是辦法吧。」
白石看著黑河側臉。
她轉頭望了幾眼灰貓。這家夥沒有太大的問題。
然後，她朝橘貓的位置走近幾步。看得出來橘貓的戒心愈來愈強。
被人類拋棄所萌生的不信任與疏離感……
黑河覺得自己完全能體會對方的感受。
「內外殘缺又怎麼樣？你們的價值不應該是由什麼人來決斷。」黑河看完灰貓，又轉頭回來望著橘貓。「就因為人家不要你，你就自暴自棄，實在太愚蠢了。」
白石突然有種感覺——她這些話不僅是在對貓咪們說，也是在告訴自己。
「你想留下就留下，反正我的貓已經夠多了、不差你一隻。」黑河用嚴厲的語氣繼續對橘貓說。「要是你想離開，我也不會強留你。」
「啊？這樣怎麼行？不可以啊——」獸醫大叔貌似受到極大的驚嚇，克製不住地抓住白石的肩膀猛搖晃。「醫、醫生，您冷靜點……」
「但是，」黑河守加重力道在這個轉折語上，「你自己要想想……你離開了以後，還能去什麼地方。」
「她是怎麼搞的？怎麼會對貓咪講這種話呢？貓咪又聽不懂……」兩名員工都因著她的行為而竊竊私語。
橘貓確實表現出無法理解的樣子，依然作勢逃跑；不過依然被「太極」及時擋下。
「太極」開始齜牙咧嘴，彷佛是在責怪對方聽不進主人的苦口婆心。假如牠的體積不是那麼小一丁點的話，還會讓人錯以為是頭大型貓科動物；例如豹或老虎等等。
「守，要不要拿個外出籠把牠裝進去？這樣可能會比較好帶、也比較安全……」
「我剛才說過了，我不喜歡把動物關在籠子裏。」黑河用委婉的口吻回答提出建議的白石。「尤其要成為我的動物、更是如此。」
「可是，也不能讓太極一直擋著牠啊。」
她沉默著，似乎陷入了思考狀態。
於此同時，一隻黑貓悠悠然現身。
那是一隻毛色渾黑、彷佛浸過高濃度墨水一般黑的貓。雙眼猶如兩顆精製後的綠寶石，前額有一塊形狀趨於完整的白斑，旁邊零星散布著白色斑點。一隻耳朵缺了一小角。
「十六夜。」一見到牠，黑河鬆了幾口氣。「你這家夥，終於出現了。」
獸醫大叔和兩名員工都對她忽然叫喚的名字感到不明所以。「什麼？那是誰？誰出現了？」
「那是黑貓的名字。」白石好心地替對方解答。
黑貓「十六夜」慢條斯理地走向橘貓；橘貓用戒備的眼神瞪著牠。
黑貓在距離橘貓幾步遠的地方坐下，開始用腳掌舔洗自己的臉。
在場眾人莫不屏氣凝神。彷佛眼前正上演著一出啞劇；而啞劇中的角色沒有人類，全都是貓咪。一出以貓咪為主體的啞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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