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64 更新時間：07-11-09 18:20
第二天一早，懷煙自去李管家那裏領命，有了昨日之鑒，今日再也不敢將長發垂放下來，如今又是這樣下人的身份，隻挽一個扁平簡單的圓翻髻，橫貫一支銀簪。
該來的終究是要來，誰都逃不過。隻不知從此以後她要跟隨哪位夫人了，李管家看見懷煙，命她坐下，態度已和幾日前有所不同。神情仍是倨傲，但眼中的輕視之意已收斂了很多。
“你可斷文識字？”李管家看似隨意的問。
懷煙一愣，他若問她會不會洗衣做飯，倒還在情理之中，為什麼會來問她識不識字的問題。
這時候也容不得她細想，細聲稟道“略讀了幾年雜書，隻粗淺識的幾個字。”
“哦…”李管家低頭略想了一回
“那你就去王爺的書房伺候吧，那裏正好缺個隨侍的丫頭。”
李管家隨意吩咐道。
懷煙完全目瞪口呆，怎……怎麼會這樣，不是說去伺候主子嗎，怎麼又改了書房？
她還不及反應過來，李管家已命人過來帶她去書房。
入的書房，王爺正在和人議事，領她來的人並不敢有所打擾，隻是靜候在書房外的偏廳。懷煙好奇的打量著四周，這是她第一次來書房，屋內古色古香，室內座側的耳銅爐裏焚了瑞腦香，淡白若無的輕煙絲絲縷縷沒入空氣中，一室馥鬱嫋繞。
牆上掛了一幅《結茅山水間》，並不是名家手筆，但畫的甚是有氣勢，畫中氣勢磅礴的大山占了整幅畫麵，全景式的構圖，顯得雄偉壯闊，懸泉曲徑穿插於山間崖畔，增加了畫麵的變化，半山腰茅舍和人物包含著作者對這些景物的感情與理想。過橋人的點綴使作品富有生動的氣息，整幅作品用筆勁健樸拙，墨色精潤渾厚，堪稱佳作。旁邊陸續還掛著幾副，她依稀看過去，竟是北宋江南煙雨的“米家山水”和南宋四家，劉鬆年《四景山水圖》、李唐《萬壑鬆風圖》、馬遠、夏圭的作品。
看到這裏懷煙不禁一驚，能和這樣的名家書法掛在一起，那副《結茅山水間》也必不是等閑之輩的作品了。正想凝神細看畫上的落款，耳邊卻傳來一個聲音
“這畫畫得如何啊？”
她隨口答到“該畫為三遠全景式構圖，左實右虛。實處群峰迭出，怪石嶙峋，長鬆並茂，堂亭有序，"飛流直下三千尺"。虛處輕嵐薄霧，"日照香爐生紫煙"，確實能陶醉人於心曠神怡之中而不願為五鬥米折腰。整個畫麵正如後人所雲的"雲中山頂，四麵峻厚"。筆法挺勁、山體，樹木，堂亭，工細有筆；再加上皴染有序，設色清潤，墨以意境，真乃北派山水之佳作”說完，她得意的瞥向來人，往日裏師傅也常這樣考量她，每次她都能滔滔不絕說上一大篇。但這次她完全呆掉，立於眼前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威風八麵的王爺。
王爺不知什麼時候已轉到了她的身後，抬眸瞧著她，懷煙心一跳。
那是深沉中帶著有研判的眼神，那麼沉肅。額上不禁泌出一絲冷汗。
“想不到你還頗懂這山水之道”
懷煙忙跪下“奴婢胡亂說的，奴婢目光短淺，怎識的這畫中的真意…”
本以為王爺會說些什麼，但他隻淡淡的一句
“起來吧。”
懷煙站起身，才發現王爺身後還站著另外一個人，一襲青袍在身，說不出的豐神俊朗。那人目中流露出一絲奇怪的深沉來，仿佛在深思著什麼，與王爺對視一眼，卻沒有作聲。
直覺告訴懷煙，她有些麻煩了。他們兩個對視的一眼中交流了太多她來不及看清的東西。她心有惴惴地等著王爺發話，力持鎮定地站在原來的地方，眼睛直直地看著腳尖，一動也沒敢動。
“於這畫上你還知道什麼，都一並說出來吧”王爺的語氣輕柔得讓她汗毛直豎。
現下，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於是狠狠心，說道
“古人雲：墨分五色。又雲：草木敷榮，不待丹碌七彩，雲雪飄？，不待鉛粉而白。山不待空青而翠，鳳不待五色而盡，這山水畫本就重質不重形，注重的是墨的濃淡、黑白彩色搭配、留白處理，人物花鳥形態。此畫筆法奇而深遠，是不可多得的佳作。”懷煙徐徐說完，眼光平平望向王爺。
王爺笑笑，那一瞬間流光四射，並不奪目卻讓人著迷。令人眩惑。“倒還是讀過兩年書，也還說出了我這畫中的三分真意。”
懷煙眨眨眼，原來這畫是王爺所作，趕緊轉移話題。
“奴婢奉李管家之命前來書房伺候。”其實她在心中懷疑這一切根本就是眼前這個王爺的安排。
“恩，李管家安排的嗎？你往後便是我隨侍的丫鬟。我到哪裏，你到哪裏。”
“是。奴婢記下了。”懷煙溫順地答道。還好沒提昨日之事。
“你閨名叫什麼？”
“秉王爺，奴婢閨名不足為外人道，素日在家都是喚奴婢小名‘煙兒’的”。
頂著別人的名字過日子，總是很鬱悶的事，這時王爺問起，正好為自己正名。
“煙兒，這名字倒還爽利，以後就別王爺王爺的叫了，就隨他們叫我一聲四爺吧”
“是，四爺”懷煙知道這是在前庭的叫法，在後院，還是要尊稱一聲王爺的，這是不是也代表著自己也已從那勾心鬥角的後院女人堆中抽身而出，進了這政治旋渦了，真有才出狼窩，又入虎穴之感。
見說了這一會話，懷煙婉聲道：“奴婢去奉一盞茶來好不好？”
“恩，你去吧。”
直到走出書房門，懷煙才敢倚在門前的一株海棠樹下稍稍緩口氣，背後已是汗濕重衫，在這王府中行事說話都要拿捏那麼幾分，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深吸一口氣，轉身前去泡茶，素日和師傅在一起的時候，她是最喜歡做這件事的，看著茶葉在沸水中一點點舒展開，鼻間聞著那清香逐漸彌漫開去，真乃人生一大樂事。
懷煙在廚房尋了尋，品種倒是不少，有好多都還是絕品，連她這素日喜茶之人都未見過，隻是保管之人顯是不懂茶藝，將這許多品種胡亂堆放在一起，真是可惜了這些好茶葉。
她尋到一些君山銀針，這種茶產於湖南嶽陽君山。由未展開的肥嫩芽頭製成，芽頭肥壯挺直、勻齊，滿披茸毛，色澤金黃光亮，香氣清鮮，茶色淺黃，味甜爽，衝泡看起來芽尖衝向水麵，懸空豎立，然後徐徐下沉杯底，形如群筍出土，又像銀刀直立。
待送上茶，懷煙側身恭立在旁。四爺並沒有分神看她，隻是與那個青袍公子議著一些事。懷煙暗中籲了口氣，
四爺端起茶輕呷了口，“君山銀針？”
好茶品！才一口就道了出來，懷煙在一旁連忙應道：“回四爺，是湖南洞庭湖的君山銀針。”
四爺挑眉看了看她，沒有說話。倒是對麵那人有些好奇地也端起茶碗喝了口，“啊！果然是清香馥鬱，醇厚回甜。”他看了看杯中，“看這君山銀針棵棵茶芽立懸於杯中，真是極為美觀，姑娘好手藝！”
“先生過獎了。”
四爺將茶放在桌上，“你既知這是湖南洞庭所出，那必也知道它的來曆了？”
懷煙略想了想，說道“據說君山茶的第一顆種子是四千多年前娥皇、女英播下的。後唐的第二個皇帝明宗李嗣源，第一回上朝的時候，侍臣為他捧杯沏茶，開水向杯裏一倒，馬上看到一團白霧騰空而起，慢慢地出現了一隻白鶴。這隻白鶴對明宗點了三下頭，便朝藍天翩翩飛去了。再往杯子裏看，杯中的茶葉都齊嶄嶄地懸空豎了起來，就像一群破土而出的春筍。過了一會，又慢慢下沉，就像是雪花墜落一般。明宗感到很奇怪，就問侍臣是什麼原因。侍臣回答說“這是君山的白鶴泉水，泡黃翎毛緣故。”明宗心裏十分高興，立即下旨把君山銀針定為了“貢茶”。”
四爺點了下頭，算是答得還算滿意。
懷煙見他再無別的吩咐，便悄悄站於角落，不敢再出聲打擾。
誰知四爺忽然道，這茶泡的尚可入口，送壺茶去西苑吧，順便再將昨日青州送來的青梅桔餅、桂花八珍、冰糖山楂、圓肉瓜條四樣蜜餞都一並送去，聽說她最近害喜鬧騰的厲害。”
“是。”懷煙伶俐的應道。心中卻想著，那秦夫人害喜是假，想引四爺注意才是真吧，忙退出書房，往西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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