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初照人  第16章 亡命

章節字數:3259  更新時間:07-11-09 1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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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你停下歇歇行不行?走了老半天的路,你不累人家可累了!我可是有傷在身的人!"懷煙停住腳喘息,終於忍不住發作了出來。

    從淩晨到中午懷煙一刻也不停地跟著這個男人走路,已被累了個半死。本來就因藥力的作用渾身無力,現在更是腳下發軟餓得要命,還沒好透的傷口又隱隱痛了起來,剛開始還不服輸硬撐著,終於還是嚷了出來。

    前頭已看到城了,正好可以進城歇息一下。

    懷煙語音才落,那男人目光掃了一下城下張貼的告示,臉色忽地一變:"快走!"

    懷煙還沒反應上來,隻覺肩上一緊,已被人拎進了一條胡同裏。

    "你搞什麼鬼?"她不甘被人如玩具般拎來拎去,火氣大盛。

    “閉上你的嘴。”那男人驀地回頭,一字字道。他目光嚴厲如刀,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懷煙也不由自主地住了口,噤聲被他拉著疾步走過郊外密林,重新返回了官道上。

    “官府在緝拿我。”那男人淡淡道,“以後要小心一些了。”

    “早知道這樣,你幹嗎要劫持我?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裏?”

    那男人緩緩道:“你是有人指明要的人,這幾日你就委屈一下吧。”他說來依舊不帶半絲感情,似乎隻是敘述一個事實。

    懷煙吃驚之餘又忍不住又問道:“是誰指明要我的?你的主子是誰?”心中不禁揣測:究竟是什麼人呢?自己應該還沒那麼有名吧。目標究竟是指向自己,還是指向我身後的四爺呢?

    那男人拿出了一頂範陽笠戴上:“少多嘴,走!”

    她們終於在一家偏遠的客棧住下,懷煙掀開那床不知蓋過多少人的舊被,不由大皺眉頭:"好臭!"

    這家客棧幾乎破得不象樣,房裏除了一張桌一張床就別無長物,而且到處彌漫著一股臭氣,令人欲嘔。

    “客官,飯來了。”小二端進兩碗糙米飯,再加上一碟青菜。

    “這東西也能吃?”懷煙當場發作了出來,在王府裏整天所見皆是錦衣玉食,就是和師傅在一起也不曾有過這樣的夥食。如此飯食在她看來簡直與豬食無異。何況如今失去人身自由,那個男人又冷的象塊冰,正想找個機會發泄一下心中的怨氣,現下看見這樣的飯菜,自然氣不打一處來。

    但當那男人坐下開始動筷後,懷煙又發作不出了。因為他在吃之時安之若素,仿佛還吃得很香。根本未將她的抗議放在心上,懷煙頓覺無趣,對著這樣的木頭發火,無異於對牛談琴。

    米飯很糙,青菜很苦,懷煙吃了幾筷就不動了。

    這時,一直不開口的男人冷冷道:“現在不吃,明天別抱怨說又走不動。”

    懷煙白了他一眼,賭氣地端起碗,大口大口地扒飯,三兩口就把飯吞了下去,然後再盛了一碗,再大口的吃,甚至把男人麵前碟子裏的青菜都一掃而空。

    “你滿意了吧?”懷煙把空碗一放,冷冷回敬。

    那男人似乎壓根不想與她計較,先自起身收拾好了碗筷,一並放在桌子上待人來收。然後四處檢查了一遍房間裏的陳設,最後將自己的行囊和佩劍放在了案邊。

    懷煙看得有些發呆。這人都沒有脾氣的嗎?

    小二收走了碗筷後,又送來了燭火。此時外麵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那男人俯身點燃了桌上的蠟燭。火光一明一滅映著他的臉。他回過頭來,正看見懷煙出神的目光,不由微微皺眉。

    “你叫什麼名字?”懷煙忍不住問他。

    那男人並不準備答話,隻淡淡看了我一眼,既不動氣,也不答話,另外又點了一支蠟燭,道:“我睡外間地板上。你老實呆著。”

    可懷煙不依不饒問下去:“你為誰賣命,不就為了些好處麼?何必累的被官府緝拿。其實人家根本當你是一條走狗而已,一個不高興就可以隨隨便便踢你一腳。”

    懷煙是成心要激怒他,不知不覺語氣越來越尖刻--男人越是如此波瀾不驚,懷煙就越想要觸怒他,看他能忍到什麼時候。

    那男人頭一抬,閃電般淩利的目光讓正滔滔不絕的懷煙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住了口,但隨即又道:“你拿眼睛瞪我幹什麼?我怕了你麼?”

    那男人從桌上拿起蠟燭,走到門邊,突停下:“為了你,我好幾個兄弟都死了,我們做暗人的自有我們做暗人的原則,你也無須以此來激怒我。"

    “不錯,你為你的主子賣命賣的心甘情願,我又何需多言。”懷煙不肖道。

    他霍然回身,目光又一次驚電般地落在懷煙身上,審視般地看著她的眼神,懷煙坦然無懼,目光明亮得如同皎月,沒有一絲心虛陰暗,毫無逃避地與他對峙。

    男人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燈光下,他的側臉輪廓極其剛毅而優美。

    原來他長得也很好看啊,懷煙不由在心裏想。

    她一邊想嘴上一不留神就說了出來:"喂,你的眼睛為什麼是褐色的?"

    那男人突然抬頭,冷冷看了懷煙一眼:"少多嘴。"

    他似乎不願再說下去,轉身離開。把蠟燭放在外間地上,又把鬥篷鋪在了地板上。

    "喂,你……你就睡地上?"懷煙有點過意不去地問,"你不怕我半夜自己逃跑?"

    那男人不答話,隻反手把門關上。

    四更了。

    懷煙一身冷汗地從夢魘中驚醒,欲喊無聲,喉嚨堵得慌。方才在夢中,見到了師傅,師傅竟然對她說叫她去救四爺,四爺滿臉是血的站在她麵前。

    驚醒後心頭兀自亂跳,冷汗涔涔而下,兩行熱淚亦不由無聲直落下來。她曾經以為師傅的肩膀,將是一生溫暖的天。後來師傅去了,遇到四爺,又以為四爺寬厚的肩膀是可以依靠的,可…可現在……

    驀然間,她對外麵那個男人起了極深極切的恨意!

    本來在這半月中,懷煙無形中已漸漸改變了對他的看法,猶記得剛醒來時那熱切的眼神,至今想來仍灼痛她的心;看他每天為她端茶喂飯,雖是一言不發,仍是細心周到的。可在這一刹那間,她又回憶起了那場刺殺,那把當胸刺來的劍仍明晃晃的在她眼前晃,胸口的傷似乎又痛了起來,直痛的她恨不得將門外的人千刀萬剮。

    “不!我不能就這樣認命!四爺一定在四處尋我,不然也不會發那道通緝的榜文。我一定要想辦法逃走。"懷煙心中不斷地告訴自己。

    屏息傾聽,房外很靜。她細細想了一番,一個大膽的念頭冒了出來。

    她輕輕穿好衣服,躡手躡腳地下了床來到窗邊。遲疑了一下,還是輕輕爬出了窗,立刻躲到了一叢灌木下。

    就在落地一刹間,聽到房門一聲輕響,有人闖了進來。

    --好厲害,警覺得這麼快?!

    懷煙緊張地屏住了呼吸。隻聽男人在房內稍稍停了一下,輕輕歎息了一聲。她心下登時一震:這聲歎息含著一絲失望與憤怒,是從未在他不驚輕塵的語聲中聽到過的。

    懷煙正在發呆,隻聽頭頂風聲掠過,待抬頭看時,隻見那襲鬥篷已閃電般消失在夜色裏。她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望望天上的明月。自由了!可心中卻不是十分歡喜,反而覺得仿佛失落了什麼。她向相反的方向奔了出去。

    夜風很冷,冷得她不住地發抖。可一種強烈的危險感讓她咬緊了牙關往前奔,她明白眼前形勢的可怕!

    夜不是很黑,隻有一輪朦朧的殘月伴著她。無助、惶惑、孤獨……種種十五年來一直深埋在內心的感受莫名地湧了上來。

    懷煙在奔跑,卻不知奔向何處。

    出了城,剛想停下來喘一口氣,突然呆住了。

    “你終於到這兒了。”在城外冷月照耀的荒岡上,那熟悉的聲音冷冷道。

    聲音中沒有憤恨,沒有火氣,甚至也沒有譏諷,那是完完全全沒有任何感情因素的聲音!懷煙突然遍體寒意。

    “你逃跑了。”男人霍然回頭,一字一頓地道,與鋼鐵相映的臉上有一種難言的森然肅殺之色,襯著他冷漠嚴厲的目光,更是叫人心寒。

    懷煙不由止住了腳步,男人從岡上躍下,還未落地,揚手就給了她重重一記耳光!他下手真重,懷煙被打得踉蹌著後退了幾步,嘴角沁出了血絲。她隻默默抬手拭去了嘴角的血跡。

    感覺眼中有淚流了下來,這一刻,懷煙再也忍不住,多日憋壓在心中的委屈現下全湧了上來,她一邊哭一邊對他叫“我為什麼要聽你的,為什麼要乖乖就範,為什麼要跟你去見你那個主子,我不願意,我要回家…”

    這是懷煙被俘後第一次在他麵前流下淚來。多日積壓的感情一下子爆發出來。

    男人抬手將懷煙輕輕靠在他懷裏,懷煙下意識地拚命掙紮,用力捶打他的胸口,淚更是流的肆無忌憚,他隻是一聲不吭的緊緊抱緊懷煙,輕輕拍著她的背,好一會,四周隻聽見秋蟲的鳴叫聲和懷煙低低的抽泣聲。直到懷煙打的實在沒有力氣了,也哭夠了,他才放開懷煙。懷煙抬眼見他胸口已被自己的淚水濡濕一片,不知有沒有被她打出內傷來,心中正有些過意不去,誰知"錚"地一聲,隻聽腕上一陣輕響,一條精鐵打製的鐐銬已銬住了她的右手,而另一頭卻銬在他的左手上。

    “哭夠了嗎?跟我走!”又一聲冷冷的吩咐。

    他又恢複了一貫的冷漠無情。懷煙心中剛對他起的一點歉然之意立刻跑的煙消雲散。

    她知道,她已失去了他對她的僅有的信任。但自己的心呢,剛被掀起的一點柔軟又被這無情的鐐銬硬生生割裂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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