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915 更新時間：12-03-31 19:26
蘇長樂關在屋子裏又辛苦了一整天，可算把上個月的賬給算清了。一旦沒有來負擔，身心放鬆，饑餓感便迅速襲來。他推門一看，天色已晚，都該到了茶館打烊的時辰了。心想著，趁廚房的人還沒走，先去看看有沒有現成的東西可吃。
一到廚房，就聽見裏頭七嘴八舌的談話聲，什麼“開春”，什麼“斷袖”，那群人說的話一字不落的入了他的耳。他臉色黑了又黑，大步往裏麵走去，當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後，竟想當然的愣了一下——啊，是了，今天蘇風曉來了茶館，他都差點忘了。
但見廚房一眾人圍著她問東問西，還盡是些無聊的問題，不由眉頭皺起，喝道：“你在這裏做什麼？”
蘇風曉身子一震，訥訥轉身，弱聲道：“大哥。”
廚房內再度陷入沉寂，蘇長樂揮了揮衣袖：“全都愣著做什麼，不想放工了？”
眾人二話不說，一轟而散，偌大的廚房最後隻剩下蘇家兄妹倆。
蘇風曉見到大哥沉著臉，怕他生大家的氣，忙解釋道：“大哥，他們是把我當成素娘了，你別怪他們。”
蘇長樂並不理睬，重複道：“我是在問你在這裏做什麼？”
語氣突然加重，讓蘇風曉驚得退了兩步：“我……我是想來煲湯……”話未說完，便被打斷。
“我不是說過麼，廚房的事用不著你操心。有這種閑工夫，不如過來跟我學做賬，以後嫁了人也好管家。你……”說到這裏，突然打住，他驚覺自己好像說得有點多，於是有如掩飾般迅速轉身離開廚房，“你沒事別亂跑，免得娘說我沒照看好你。”
望著蘇長樂漸行漸遠的背影，蘇風曉頓覺委屈，她明明是想做些吃的給他搞好關係的，現在可好，反而惹大哥生氣了。
是夜，茶館裏的兩個人都沒睡好，一個是被愁的，一個是被餓的。
第二天，蘇風曉頂著個熊貓眼起了個大早。洗漱完畢就往廚房跑，昨天害大家誤會了，還挨了罵，今天怎麼說也得過去解釋清楚好好道個歉。
堯師傅剛剛換上衣服準備開工，就見一個腦袋從門口探了進來，於是脫口而出：“是你？”
蘇風曉見被人發現，乖乖走了進去：“堯師傅，汪師傅，阿沅，阿……”
“行了，別‘阿’了，”聽著這架勢，她是準備把廚房裏的人給叫個遍麼？阿沅一個箭步到了她跟前，“我們都聽小杜說了，原來你是掌櫃的妹妹，怎麼不早說呢，你看我們還拉著你幹了一天的活，多不好意思。”
蘇風曉擺擺手：“沒事的，我以前在家也經常下廚，我娘最喜歡我做的點心了。”
阿沅仔仔細細打量了她一番，嘖嘖道：“真不像，你這弱弱的性子，居然也能是掌櫃的妹妹。”
蘇風曉真心想哭了，她的性子本來沒那麼弱的，是最近見著了大哥，硬生生給逼出慣性來了，居然見了誰都成了戰戰兢兢的德性。不行，她可千萬得振作一點。呃，至少在大哥不在的地方，不能畏首畏尾的。
遂拍拍臉，抬臉問道：“昨天你把我當成了素娘，那個素娘今天來了嗎？”
阿沅見她說話突然爽利了又有了中氣，聽著也舒服了幾分，回道：“還沒呢，到底是被掌櫃的挖牆腳挖來的，就是囂張，這都什麼時辰了。”
“這話怎麼說？”
“你還不知道吧，素娘原本是鄰街‘繁裕酒樓’的廚娘，不知做了什麼菜讓掌櫃的賞識，花了重金聘回來的。”阿沅看了看蘇風曉，“昨天我以為你是她，其實心裏挺高興的，想著這素娘手藝好，性格也不錯，還提早一天來開工，一點架子都沒有。結果卻是我搞錯了。”
蘇風曉聽著這話，倒沒多在意素娘遲到不遲到的問題，重點是，大哥“賞識”她啊！能入得了大哥的眼，多不容易啊。無論如何，先把她列入“準嫂子”的考慮隊列之中，到時候好好觀察一番便是。
她又與廚房裏眾人聊了幾句，外頭就傳來催促的聲音，大家都忙活開來。蘇風曉不敢幫忙，又不能在廚房礙手礙腳，便從裏頭退了出來。尋思著無處可去，幹脆往外走到大堂，偏偏又跟蘇長樂碰個正著。
蘇長樂一身黑衣，事實上，蘇風曉從小到大，也隻見他穿過黑色與藏青兩種顏色的衣裳，卻是與他沉悶的性格很是相符。他瞥了她一眼：“有事嗎？”
她搖搖頭：“沒有。”
“那就跟我出趟門。”
這種不容拒絕的語氣，蘇風曉下意識的就答應了，連要去哪裏都沒問。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蘇風曉緊緊跟著蘇長樂的步子，一門心思都放在前麵的這雙腳上，這雙腳怎麼走，她就怎麼走，活像個受氣的小媳婦。蘇長樂十分不喜她這樣，好端端的走在街上，明明是兩兄妹，卻弄得跟苛主懦仆一般，像什麼樣子？她這樣，將來嫁入夫家，豈不要受盡欺負。平日裏她不在身邊，眼不見為淨，如今既然讓他看了心煩，總歸還是得管管，他蘇長樂的妹妹怎能是這副沒出息的樣子！
他腳下一停，猛然轉身，牢牢跟在後麵的蘇風曉顯然被這一舉動嚇得夠嗆，身子後傾，略帶驚訝的看著他。
“你到底怕我什麼？”他問。
蘇風曉再度傻眼了，結結巴巴道：“我……沒有怕。”
“沒有怕又何必這副樣子，”真是越看越不順眼，可惜還有正事要辦，暫時還是不要在大街上耽擱時間了。遂道：“罷了，我們等會兒回去慢慢說。”
蘇風曉的心顫抖個不停。這還沒完？還要回去再說？而且是慢慢說？大哥，你幹脆在這裏給我個痛快的吧，不要等到回去了。
隻是，無論在心中呐喊多少遍，蘇長樂也是聽不見的。於是，蘇風曉抱著無限糾結的心情，不知不覺間就隨著大哥走到一處小平房外。
蘇長樂過去敲了敲門，半天沒人應，遂繞到旁邊的窗戶往裏探。屋裏不太透光，模糊間也隻能看清屋內大概的擺設，但能確定的是，裏麵並沒有人。他皺了皺眉，想去找住在附近的鄰居問問話，一轉眼看到蘇風曉心不在焉的傻站在旁邊，覺得這是鍛煉她的好時機，於是推了推她的肩膀：“去周圍問問，住在這裏的年輕人上哪兒去了。”
蘇風曉回過神來，諾諾的應下，抬腳往隔壁走去。離開蘇長樂一分，心情就放鬆一分，到後來，連步子都輕快不少。她伸手敲了敲眼前的門，聽到屋裏有人應聲，便停下來等了一會兒，很快就有個老人出來開門。
“姑娘有何事？”
蘇風曉甜甜一笑，問道：“大叔，我想問問，您知不知道住在隔壁的那個年輕人今天去哪兒了？”說著，還順手指了指。
蘇長樂就這麼遠遠的看著，雖聽不清蘇風曉說話的聲音，但她的一舉一動都落入他的眼裏，隨著她一家一家的敲門打聽，他的眉頭也越皺越深。然後，蘇長樂終於明白了，原本以為蘇風曉是因為天生性子弱，才會那麼怕他，原來不是這樣的，她並不是性子弱，她真的單單隻是在怕他一個人而已。
這個想法，在蘇風曉回來的同時得到了證實。見到原本還麵帶笑意的人，一回到自己跟前就行為拘謹，說話生硬，蘇長樂不由的生出一絲失落。這就是他的妹妹！這就是他從雪地裏撿回家的妹妹！這就是他求了兩天，爹才答應收養的妹妹！養了那麼多年，自己對於她來說，竟然連陌生人都不如。
蘇風曉自然也感覺到從大哥身上散發出來越來越低的氣壓，說話聲漸漸小去，最後也差不多都吞進肚子裏去了。大哥這又是怎麼了，自己好像沒做什麼惹他不高興吧？
半晌，蘇長樂總算開了口：“走了。”說完，自顧邁著大步離開，也不管身後的人能不能跟得上。
蘇風曉快步跟去，實在追不上了就小跑幾步，但無論如何，仍舊保持著一定距離。走了一路，她覺得不太對勁，忍不叫住前麵的人：“大哥。”
蘇長樂不曾回頭：“何事？”
“這好像不是回茶館的路。”
“我沒說回茶館。”他回道，“先去衙門。”
蘇風曉略驚，想問又怕大哥嫌她煩，隻好不再做聲。
衙門與茶館是兩個相反的方向，不過，距離他們剛才離開的屋子倒不是太遠，隻走了兩條街便到了。衙門外有幾個衙役守著，蘇長樂大步跨上台階，對其中一人道：“勞煩差大哥進去通報一聲，蘇某要報官。”
那名衙役看了他一眼：“可是蘇青茶館的蘇掌櫃？要報何案？”
蘇長樂點頭：“蘇某茶館裏，有一名夥計已經失蹤多日。”
一聽是失蹤案，衙役的神情顯然緊張起來：“蘇掌櫃稍等，我這就進去通報給大人。”
蘇風曉站在一旁，將兩人的對話都聽得清清楚楚，她萬萬沒想到，剛才大哥讓她到處打聽的人，原來是茶館的夥計。若照那夥計的鄰居們所說，他至少已經失蹤了三天了。
衙役很快又出來了，請了蘇長樂進去，蘇長樂正要邁腳，突然記起蘇風曉，於是回頭道：“你在外麵等著。”然後，也不等她回答，便跟衙役一起進去了。留下蘇風曉一個人茫然的站著。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驚訝的回頭，卻見是門口的另一衙役，那人衝她笑了笑：“你是蘇掌櫃的丫鬟？”
蘇風曉窘了，解釋道：“不是，我是他妹妹。”
“他妹妹？”衙役看著她，怎麼看都覺得很難相信，先別說長相完全不像，那兩人在這裏一站，分明就是一副主仆的樣子。
蘇風曉明顯的感覺到自己被鄙視了，不由翻了個白眼：“我氣場弱，是我的錯，讓差大哥困擾了。”
衙役見她這般模樣，頓覺有趣：“蘇姑娘別怪我唐突，其實我家妹子一直很仰慕你大哥，整天在我耳邊提他。今日那麼巧讓我碰上你們，才忍不住跟你搭話的。”
一聽這話，蘇風曉頓時來了興趣，喜上眉梢：“你妹妹喜歡我大哥？她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我能不能見見她？”
衙役愣了愣，回道：“蘇姑娘這麼激動是——”
蘇風曉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穩了穩情緒，不好意思的笑道：“其實，我大哥的事，娘她也催的急。”
“你大哥的事？”衙役一時未明白，想了想恍然大悟，“哦，終身大事！也是，蘇掌櫃這個歲數還沒成親，家人確實該著急了。”
蘇風曉讚同的點點頭：“是吧，所以娘讓我來錢唐幫忙張羅這事，隻是還未找到合適的人選。你妹妹她當真喜歡我大哥？”
衙役笑道：“仰慕是真，隻是……”一句話都還沒說完，便被一個聲音打斷。
“你倒是聊得很開心。”
兩人同時朝旁邊看去，但見蘇長樂板著臉立在那裏。蘇風曉一個激靈，小聲道：“大哥，你出來啦。”話一出口，遂覺有些不妥，尤其在衙門口說這話，好像蘇長樂剛從牢裏放出來似的，隻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來了。
蘇長樂剛錄完供詞，一出衙門便見蘇風曉與人相談甚歡，自然地便聯想到她對自己的態度，心下不滿，這才會說出剛才那半怒半諷的話來。現在見到她的笑容又斂了回去，惱意更甚，悶哼一聲道：“回去。”
望著亦步亦趨跟在蘇長樂身後的蘇風曉，衙役不由地樂了，這個蘇姑娘在她哥哥麵前簡直判若兩人，世上哪有這麼奇怪的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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