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65 更新時間：12-04-07 08:01
隨後幾年，封宸在北陵練兵、挖河、築城屯田忙得不亦樂乎，閑時帶著幾個部下在荒漠上縱馬奔馳，晚上在月下圍著篝火喝酒吃肉。這樣的日子，轉眼就過了四年，這期間，虞國沒有再來犯，封宸也一次都沒有回過國都。
那些曾經對他忌憚萬分的人似乎都慢慢忘了他，言官們不再處心積慮、想方設法地挖他痛腳，而那些曾對他十分欣賞的文武大臣們也漸漸不再對他議論不休，感慨萬千。
封宸像一縷青煙，飄飄蕩蕩地飄出了國都，飄出了人們的視野，最終從人們的記憶中消失。
封宸對此沒有任何不滿，他覺得自己當初的決定是對的——放棄了爵位，放棄了虞國許諾的高官厚祿，換來的是安寧、祥和，沒有人再對他處處防範，他也不再需要為了別人出生入死，東征西戰，日子過得隨心所欲，自由自在，他覺得，就算這樣過一輩子，也沒什麼不好。
可惜，好景不長。就在封宸還在考慮要不要修幾個棧道，好讓附近的國家和北陵往來通商時，國都傳來了消息——封王駕崩，太後命他即刻回宮。
封宸派人打探了一下宮中的情況，又在城內布置好一切後，一個人回了國都。
一切就像五年前一樣，到處都是駭人的白色和低低的嗚咽聲，沒有生育的妃嬪哭喊著被侍衛驅趕到籬苑。曆代君主駕崩後，沒有生育的嬪妃都會被安置到這個地方，高高的圍牆，清冷的大院就這樣埋葬了這些女人的下半生，讓她們雖生猶死。
封宸靜靜地走著，與周遭的混亂顯得格格不入。一個妃子突然哭喊著衝向了他，跪在地上請求他救救自己，封宸站在原地看著侍衛把那名女子拉下去，狠狠地打了幾個巴掌並大聲訓斥，然後被人拖著，漸行漸遠。
等人都走遠了，封宸轉身走進了禦花園，碎石鋪就的小路在他腳下發出細碎的幽咽聲。五年沒來，花園裏的景致並沒有太大變化，隻是好像更冷清了些。是因為看慣了邊塞的狂熱與歡騰，才覺得這裏冷清嗎？封宸勾著嘴角笑了笑，覺得自己實在有些無聊，在這種時候想這些問題。
晃晃悠悠的到了太後寢宮，遠遠的就聽到了裏麵傳來的陣陣哭聲。
門前的宮人見到他，都愣住了，封宸將素也劍抱在懷中，冷冷地說『我是大將軍封宸。』
宮人們嚇了一跳，一個個都隻知道瞪大了眼睛盯著他看，好像到見了什麼不得了的怪物。封宸挑著眉，勾起嘴角笑得好不得意『怎麼了，本將軍長得太帥，嚇著你們了嗎？』
宮女們紛紛紅了臉，低下頭不敢看他，隻有一個宮女欠了欠身說『將軍稍侯，奴婢幫您稟報。』然後轉身開門，進了寢宮。
很快，太後讓他進去。
太後的寢宮很大，大得好像沒邊一樣。厚厚的帷帳還是像以前一樣掛了一道又一道，隻不過顏色都由暗金變成了雪白。
光線呻吟著，一絲一絲，一縷一縷地從緊閉的窗戶上滲進室內，微弱的幾乎照不亮一個小小的角落。
香爐裏的青煙嫋嫋娜娜地向上升著，穿過凝固在半空的光線，輕撫徘徊在光線裏的塵埃，旋轉、輕舞，最後散落在清冷的空氣裏，淹沒在了滿室的幽暗下。
哭聲斷斷續續，從寢宮的深處傳來，聽得人頓覺淒神寒骨，悄愴恍然。
宮女拉開了最後一道帷帳，封宸看到太後正坐在桌邊，不停地歎氣，一個衣著華麗的女人正趴在她腿上，肩膀微微顫動，好像是在哭泣。封宸猜想，這個人應該是皇後。
那麼，那個身著白衣，頭戴金冠，正坐在桌子的另一邊，麵無表情地喝茶的小子應該就是太子封赫了。
封宸用力踩著地板走了過去，然後單膝跪下，看著太後不冷不熱地說『太後，召兒臣回來所謂何事？』
太後似乎頗為不滿地皺起了眉，抬手指了指身旁的一把椅子說『坐下吧，哀家有些事和你商量。』
『謝太後。』封宸起身往前走，太子封赫抬起頭直直地盯著他，左手將桌上的杯子轉了個圈，等封宸坐下後，他又低下頭開始自顧自地喝茶。
皇後停止了哭泣，拿著手絹小心翼翼地擦著眼角，塗著淡紅胭脂的臉頰上還被眼淚刷洗出了兩道清晰的淚痕，看上去分外滑稽，封宸咬了咬嘴唇，強忍著笑。
太後不說話，太子也沉默不語，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尷尬。
封宸看太後沒有說話的意思，就清了清嗓子，不鹹不淡地說道『太後，過傷無益，且自節哀。』
『哼』太後冷笑一聲，拖長了聲音『能不節哀嗎？這天底下有那麼多人對祀兒的王位虎視眈眈，現在祀兒已經走了，要是哀家也垮了，留下赫兒母子勢單力薄，無依無靠，還不知道這封家的天下要變成什麼樣！』
封宸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我這才說了一句話，你就給我來這麼多句，還讓不讓人說話了。
不過，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碰』的一聲，單膝跪在地上，高聲說道『請太後放心，兒臣必定全心全意輔佐太子，絕無二心。』
太後的態度明顯好了些，吩咐宮女給封宸斟茶，然後拉著封宸的手，歎著氣說道『雖然你不是哀家的孩子，但哀家一直把你當自己的親生兒子看待。說句心裏話，你母後走的時候你才三歲，卻不哭也不鬧，大家都說你沒心沒肺，但隻有我知道，你每天晚上都會抱著你母後的衣服睡覺，唉，哀家當時看得心都碎了。哀家看著你和祀兒一起長大，也知道你的性子，今天叫你來，也不是真的想逼你做什麼，隻是你要明白，哀家也隻不過是個女人，更隻是一個母親。每個母親都希望自己的兒子平平安安的，也希望自己的孫子能平平安安，哀家的心意你能明白嗎？』
『明白。』封宸十分乖巧地點了點頭。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哀家老了，也禁不起折騰了，這天下終究是你們年輕一輩的，隻是，這軍隊的問題，哀家始終放心不下。』
『嗯？』封小宸擺出了一個傻楞楞的表情『軍隊有問題嗎？』
『哀家覺得，封國的疆域這麼大，北陵雖然重要但也隻不過是一個小地方，更何況那裏有天險阻隔，虞國很難南下相侵，派那麼多士兵駐守，實在有些顧此失彼，浪費兵力。』
『太後的意思是？』
『隻派十五萬兵力駐守就夠了。』
『太後』封宸咧著笑得像隻狐狸『虞國國力日漸強盛，這五年來已經吞並了不少小國，而虞國將領又多有以少克眾，用兵如神之能，再者，這北陵可以算是阻擋虞國南下的唯一屏障，一旦被擊潰，封國境內將再無天險可以阻擋虞軍的進攻，到時候，封國隻能待以坐斃。太後，您想削兒臣軍權的心意兒臣明白，但您不該拿整個封國來賭。其實，兒臣和虞國相比，究竟誰更危險，您應該明白。』
太後一聲不吭地看著香爐。檀香不知何時已經燃盡，化作點點煙灰堆積在爐底，青煙早已沒了蹤跡，隻留下滿室淡淡的餘香。
太後最後歎了口氣，揮了揮手說『哀家累了，你退下吧。』
封宸起身雙手抱拳，作了個揖，轉身往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聽到太後冷冷地說『封宸，記住哀家今天說的話——這天下，永遠隻有一個封王。』
封宸笑得燦然『兒臣銘記於心。』
封宸以為這一次，他總算能安安穩穩地待在北陵，過完餘生。沒想到，麻煩很快就來了。
太子封赫剛登基不久就把封宸召了回去。封宸起初感到十分詫異，抓破腦袋也想不出封赫到底有何目的。
等他千裏迢迢地趕回國都，見了封赫，事情就變得更加離奇。
封赫見了他隻是淡淡地說了句『本王隻是想見見叔叔，沒其他意思。』然後拉著封宸喝了一晚的酒，第二天就放他回了北陵，搞得封宸莫名其妙。
再後來，每年春節和中秋的時候，封赫都會把他叫回去，還每次都隻是拉著他喝酒。漸漸的，封宸不肯再回去，每次都找各種理由百般推脫，本以為，事情就這樣過去了，一切都會回到從前。沒想到半年後，事態來了個大逆轉，封宸不但開始變得十分樂意回國都，還每年都要回去好幾次。事實上這一切並不是因為一向狼心狗肺的封大將軍突然對朝廷產生了感情，一切都不過是因為封赫給了他另一個身份——刺客。
這當然是一個秘密，所有人都隻道，當朝國君和被先帝變相放逐多年的大將軍聲氣相投，誼切苔岑，時不時的就要見一麵。君臣關係如此融洽，實乃封國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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