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381 更新時間：12-04-12 15:15
這是郊外雜亂的小區，破舊的房子歪斜的擠著，幾乎每個房子上都有著紅色油漆寫著的“拆”，周圍沒有樹木和草地，隻有一堆堆淩亂的垃圾，發出一股酸臭味。
“某某路某某街道某某號，是這個嗎？”鼓起勇氣在酷我酒吧找到元寶，費盡心思找到他的住處，林一彤輕輕敲了敲門，良久，門緩緩地打開，是位白發蒼蒼的老奶奶。
“請問，是蕭子升家裏嗎？”林一彤想這位應該是蕭子升的奶奶吧，以前聽他提過他奶奶每天早晨給他做麵條吃，有時真的覺得吃厭了，所以會偷偷的出來吃米粉。奶奶半弓著背，拄著一根長木棍，有些搖晃。奶奶和藹的笑了笑，請林一彤入屋，奶奶看了林一彤許久，“小姑娘是小升初中的同桌吧。”奶奶雖然瘦弱，但聲音仍然很蒼勁。林一彤有些尷尬，也有些吃驚。
“快坐下，我去給你倒杯熱茶。”
林一彤環顧的屋內，簡單樸素，一室一廳一廚房，牆板已經脫落的隻剩水泥，客廳裏擺著一張單人床，有一台舊式的18寸的彩色電視機，和幾張木製的椅子。那床應該是蕭子升的，上麵掛著沅水中學初中校服，還有幾件男式外套。林一彤走到床邊，床頭櫃上有個相框，而相框裏的相片，是初三上學期秋遊的照片，這應該是他和她距離最近的照片，那時他們還有其他四個同學是一組，正吃著剛剛做好的辣椒炒肉，那道菜是蕭子升炒的，放了很多很多的辣椒麵，
“林一彤，快嚐嚐，超級美味哦。”
“看上去都是紅的，肯定很辣，我不吃。”
“那個我買的是不辣的辣椒，我保證你吃了還想吃。”
蕭子升看見林一彤一臉嫌棄加懷疑的表情，就連忙夾上一筷子遞到林一彤嘴前，“快吃，嚐嚐我的廚藝——喂——林一彤！給點麵子不行嗎——”林一彤弱弱的張開嘴，十萬個不情願。
“蕭子升，我嘴都腫了！”蕭子升看見林一彤辣的痛苦不堪的表情，樂滋滋的。“哈哈，原來你真的不能吃辣啊，嘴都紅成那樣了。”
這時，“哢嚓”一下，某位同學奔過來按了快門。這樣，照片裏的蕭子升抽風似的笑，林一彤嘟著紅腫的嘴，盯著那盤紅彤彤的辣椒炒肉，緊皺眉頭。旁邊的同學看著林一彤的香腸嘴也在不停的笑。
林一彤看著照片，不禁笑了笑，裏麵的她實在是太醜了。所以當時就沒有洗這張照片。沒想到他居然保留著。
“小姑娘，小升說，這個嘴巴腫了的女孩，是他的同桌，成績很優秀。我第一眼看見你，就認出你是相片中的女孩了。”
林一彤扶著奶奶一起坐到木椅上麵，雖然有些唐突，但還是忍不住問了
“奶奶，蕭子升和我初中同桌了一年多，他成績一直很優秀，性格也開朗上進，——”林一彤還是頓了頓，不知該不該直接問，奶奶會不會避忌這個，會不會反感她。
“小升是個好伢子，就是命苦了些。哎，看著他現在走的路，就是心疼他，都是我們長輩的錯。孩子不應該這麼過的。”
……
林一彤有種不能呼吸的壓抑感。
曾經構想過無數可能的緣由，當你真正了解一切後，才發現無論你構想的多麼慘烈崎嶇，驚天動地，都敵不過現實給你的震撼。
林一彤告別蕭奶奶後直奔酷我酒吧，一定要見到蕭子升，要見到他，林一彤心中不停的默念著。
蕭子升倚著吧台，口中吐著一輪輪煙圈，微長的黑發齊耳，厚重的劉海遮住了眉毛，眼神還是那麼的憂鬱，是在思考什麼嗎，還是孤獨無助的期盼著什麼，林一彤一步步漸漸靠近……
“這一年過得很辛苦吧。”
蕭子升拖著林一彤往酒吧外麵走，
“你來這裏幹什麼，你是不是忘記一年前的教訓了！”蕭子升對著林一彤怒吼，“快走吧，別來煩我。”蕭子升轉身欲離開，卻被林一彤狠狠的拉住衣角，這次她扯的很厲害，仿佛隻要他一離開，衣服就會被撕的粉碎。
“我全都知道了。”
蕭子升頓時如同石化一樣動彈不得，麵部不自主的抽動，眉頭也微微的緊縮，但是這樣的表情僅僅持續了幾秒，蕭子升回頭啞笑了一下，“知道了又怎麼樣，能改變什麼嗎？不能的話，就別來煩我。”
“最後就問一個——信紙裏的話我昨天才看到，對你而言，它現在—還在嗎？”
蕭子升的腳步停了下來。
那年的娃娃臉
閃動著一份傲慢
隔壁家的藤蔓
不知何時攀上了我的窗
那顆羞澀的心
被公主的卷發牢牢抓緊
黑白的臉
個性化了年輕的微笑
夜裏攀岩著隔壁家的藤蔓
跑入你的夢裏
陪你一起看明天的朝陽
希望能和你一起讀高中，讀大學，我當教授，你畫漫畫。蕭子升願意與林一彤一起看每天的朝陽。林一彤，你願意嗎？
他不知道多麼渴望的回答，始終沒能聽到。少年眼內閃爍的惆悵，無論多麼刻意的偽裝，屬於這個年齡的，終究不會全部剝奪。蕭子升也不記得那張遞出去的信紙是第幾張，隻記得當時買了一本信紙，寫了撕，撕了寫，最後隻剩那一張了。
林一彤，你願意嗎？
“你認為現在還可以嗎？我早就忘記了。”蕭子升有點慌亂的把手伸進口袋，拿出一包煙，點燃，放進嘴裏，急促的大口吸著。
“你想的是這樣的嗎？”蕭子升回頭，林一彤遞給他一張白紙，“打開看看。”
是一幅彩色漫畫，金黃色的天空，一輪紅色的太陽正從東邊升起，有兩隻大鷹躍過太陽的光芒，天空下是綠色的草地，有一條彎彎的小溪，小溪旁有兩個石凳，石凳上麵對麵坐著兩個背著書包的大頭娃娃，正傻傻的拖著下巴望著天空，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畫的下方赫然寫著一排大字，
“蕭子升&林一彤——朝陽與我們同行”
“這個笑的這麼醜，一隻雙眼皮一隻單眼皮的，臉上好多痘痘的就是你了，我在想你幾年後臉上痘痘會更多，就多畫了點。”林一彤指著畫上的小男生說，“你經常誇自己睫毛長，我就畫了個特長版的，你看，都快到鼻尖了。”林一彤看見蕭子升嘴角上揚了下，是笑了嗎？
蕭子升盯著畫看了許久許久，眼前的蕭子升給她的感覺似乎又回到了初中，“這個——真是你畫的？”
“當然，畫了一整晚。”
蕭子升看著林一彤，烏黑的眸子，水靈泛動，清澈如溪，他也不知道從何時起會在上課時默默的注視著她的眼睛，將自己的身影牢牢的映入她的眼簾，不願離去。
“我隻是希望你知道我的心意，雖然是遲了一年。”
蕭子升收起畫，“知道也沒用，你很清楚我現在怎樣，沒有前途，還談什麼一起看朝陽—”蕭子升有點梗咽，“對我來說，這一年，世界都是灰色的，我自己也不知道還要這樣恐懼的活著多久——”林一彤清晰的看見蕭子升眼珠裏滾動的透明，聲音也變得顫抖的嘶啞，不是這個年齡應該承受的壓力，就算怎麼逞強，眼前的蕭子升也隻是脆弱的17歲的花樣少年。
蕭子升躺在床上，死死的盯著那幅畫，偶爾用手指尖劃過天空，劃過小草，劃過兩個大娃娃的頭發。
“所以，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你的世界可以每天都有朝陽，但陪你一起看的絕對不會是我。”
蕭子升想到下午拿著畫離開時，林一彤臉龐上清晰的兩道淚痕，深深的歎了口氣。林一彤問他難道真的沒有機會放棄現在的路的時候，蕭子升其實很想告訴她，他想找機會離開，想去追求自己的夢想。他還是當年的蕭子升，
我的心始終沒變，隻是如今已經力不從心。
而我的夢想不能用你的光陰來等待。
蕭子升淺淺的笑了笑，手指輕輕劃過紮著蝴蝶結的腦袋，“這是最美麗的夢境。”
“把錢包拿出來！”蕭子升用木棍指著後街上的一對情侶。
“怎麼這麼小幹這種事情。”男人踢了蕭子升一腳，蕭子升爬起來，如同野狼般狠狠的用木棍打著男人的背脊，“不要打了，別打了——”女人在旁邊不停的抽泣，“不想死的話，拿出來，快點！”
蕭子升把錢包塞到不遠處觀望的墨鏡男子手上，“這樣你們滿意嗎？”
“好！夠狠，蕭子升，今晚開始，你就跟著我，這筆賬有的是時間讓你慢慢還。”
蕭子升癱坐在地上，看著自己拿著木棍的左手不停的顫抖……
“小升，爸爸不能原諒自己，讓你走上這條路，毀了你的前途，我不配做你的爸爸，無法麵對你，以後你和奶奶一起生活，爸爸希望有一天能回來，有能力改變我們父子的命運。不要原諒爸爸的無能。永遠不要。”
……
“爸——”蕭子升猛然驚醒，枕角一片濕潤，蕭子升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張紙，緊緊的捏著，仿佛要撕毀一樣，“毀了我的前途沒關係，為什麼還要離開，毀了我的家。”
衛哲正懷著激動的心情等待林一彤給自己的答複，換上了幹淨的藍色外套，早早到了教室，一邊聽著MP3，一邊琢磨著待會應該說些什麼。
林一彤是在打上課鈴時才匆忙的趕到座位上，衛哲還沒有來得及和她說話就上課了，在衛哲看來，今天的林一彤有些奇怪，往常她總是會提前二十分鍾到教室預習課本，而且整一節課下來，她都沒有翻過一頁書，端端正正的坐著，沒做筆記，往常她一定可以流利的回答出老師的問題，而今天老師喊了她兩聲，她才站起來，回答問題也是斷斷續續。衛哲覺得她魂不守舍，似乎想什麼東西入了神，難道是卡片上的告白讓她還在矛盾糾纏中，她還沒有做決定，那她最後到底會怎麼想呢？衛哲不免焦急起來。
本想下課後找林一彤說話，怎料林一彤下課後幹脆趴在課桌上睡覺，這讓衛哲越來越感覺到心中的不安。而接下來的幾節課，衛哲和林一彤一樣都是魂不守舍。衛哲感到自己失去了主動的能力，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林一彤，他對這個答複越來越沒有信心。
衛哲等待的答複是由謝佳慧轉交的一封信，
“其實今天之前，我仍然非常的自信她的答複是肯定的。”衛哲看完信後，無力的趴在課桌上，“可是，今天，我已經預料到是這個答案了。”
謝佳慧坐在旁邊，此刻的衛哲像一隻受傷的小鳥，軟軟的伏在自己的肩膀上，眼神迷離暗淡，“你真的很喜歡一彤？”
衛哲點了點頭，“如果我告訴你是一見鍾情，你信嗎？”衛哲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米白色的發夾，謝佳慧看到那發夾上的裝飾是茉莉花，
“本來還想把這個交給她。看來沒有機會了。”
“你不想問問原因嗎？”
“她都說了繼續做好朋友，還有問的必要嗎？”衛哲偏過頭，背對著謝佳慧，謝佳慧看得出衛哲很傷心，原來他喜歡她已經這麼久了，那現在的我和他是不是擁有著同樣的心情呢？這種心情像是瓶中等待發芽的種子，永遠不能確定未來是否是美麗的，但卻真心而倔強的等待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昨天衛哲還好吧。”飯桌上，林一彤想著早晨在樓下碰見衛哲，他隻是淺淺的望了一眼，便急匆匆的跑向樓梯，想必昨天的信一定讓他很尷尬，林一彤一時也不知道如何麵對衛哲。
“其實，我看得出你對衛哲挺有好感的——”謝佳慧邊吃邊問，“衛哲昨天看完信後趴到桌上足足有一小時才起身回家。”
林一彤放下碗筷，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繼續做朋友，真不想以後見麵總是這樣尷尬。”
“衛哲這人雖然嘴巴有點賤，有點臭美，人還算是不錯，你真的不打算接受他——還是，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可能如果不是那首詩，她便不會想起蕭子升的詩集，如果不是那本詩集裏的信紙，她便不會了解蕭子升一年前的心意，如果不去他家，如果不知道他家裏的事情，也許，也許答案會不一樣。生活總是在自認為恰當的時間毫無防備降臨著什麼，讓你知道世上有這一類事，不知情反而更好，知道了真相，反倒會傷害你。而且，一旦知道了真相，就得對它承擔起責任。但讓林一彤慶幸的是，她心甘情願背負這個責任。她並不打算現在告訴蕭子升，她已經從元寶口中得知一年前酒吧打架的原委——為了不讓林一彤喝下放有搖頭丸的啤酒。因為她不想讓他覺得自己現在的決定包括那幅畫都是源於內疚和一時的感動。其實早在很久很久以前，當她開始會站在某個角落觀望他的一舉一動時，就注定了之後所有的羈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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