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566 更新時間：12-04-30 23:24
（2）
那個死了的人是誰？
跟他們家又有什麼關係？
為什麼他們要來這兒？
這兒又是哪兒？
他抬著小腦袋，疑惑不解。
“噓！”，父親拿起幹練的食指點在他的唇瓣。他望向父親身後，不遠處，正有一群神情漠然的老者，商量著他聽不懂的事宜。
突然，他們之中的一個老者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眼露憤怒。父親拉過他的小手快步走遠，遠離那些是非與紛爭。
跟著父親的腳步一直往前，這一回，他沒有調頭往後看。
九月桂香彌漫的庭院，雕欄玉砌，玉亭秋池，細流白岩，江南細膩溫婉的千古故園情，也盡數容納其間。
父親領著他在一處假山後群站定，透過奇形怪狀的岩洞，他看見金色的桂末鋪灑處，蓋著白布的屍體，就這樣，幹幹淨淨地躍入眼底。
死的，到底是誰？
他不安地抬起頭，望向父親，卻發現，父親深邃的眼渦裏，是一種他怎麼也想象不出的沉痛。
“父親……”他靠上前，懂事地握住父親的手。
“溫妍，不用擔心。”父親嘴角微動，寬慰地一笑。
可是，我的爸爸，我情願你不笑，那不比哭好看。
“父親……”這一回，他疑惑的大眼，明確地透露著深深的迷茫——為什麼，我們要來這兒？
“溫妍，再等一等，就一會兒，我們就走好不好？”父親溫聲地說，語氣中隱含著太多複雜太息。
他低下頭，沉鬱的氣息令他油然升起一陣難過。
“恩！”他乖巧如初。
父親摸了摸他的頭，一伸手抱起他，從更高的角度，去看待那場葬禮。
所有的主角都在各司其職地轉巡著，井然有序且毫不慌亂，古庭沒有一點吵雜聲。
他的手肘疊在父親的寬膀上，很安心。
追隨父親的目光，他突然發現，父親的眼從沒在特定的某一處停留過。
父親在尋找什麼？
餘輝血色將落，他凝視天際的最後一道光，然後注視著它逐步被一片淡藍代替。
天，也是那麼幹淨。
風，吹過，有點溫。
他微揚了下頭，發梢飄過耳際，吹碎在父親的臉龐上。
替他捋了捋發絲，父親把他安放下地，牽起他的手，柔聲說：“溫妍，我們回家！”
他露出今天第一個舒心的笑，回握父親的手，應了一聲。
可就在他們一轉身之間，幾聲吵雜的碎音突兀地響起——
人群從中間分開，讓出一條道來。
一個頭戴圓筒帽的少年，信步走在那條空出來的主道上，帽簷向下微壓，隻露出一張殷紅的小嘴。
少年膚色發白，身影秀雅，映襯在清爽的天空下，異樣地養眼。這是一個注定奪目的存在，哪怕隨處一站，不發一言，也足以令人不舍移眼。
“他來了。”他聽見父親輕到極點地歎息。
曲腿微彎下腰靠進身側的岩堆，父親揚著頭靠上凸起的石緣，疲憊地閉上眼。
他學著父親的樣子，縮進小小的岩洞裏。
父親在躲避什麼？
在他們視野不再普及的地方，正在上演一場華麗的敬禮。
以中心的靈柩為終點，少年每向前走一步，四周圍著的眾人一致彎腰致敬。
待到他終於行至靈床，已是萬人跪拜。
他背對著那些匍匐在地的人群，無動於衷。
跪在前排的一個老者率先站了起來，他保持微彎著腰的姿態，朝前恭敬地對著那個神秘的少年再次作了個揖，他才轉身向眾人揮了下手，一群人便各自為散。
院落再次恢複原有的平靜，蕭溫妍縮進父親的懷裏，夜風有點冷，他眯著眼睡熟了。
隔著幾十米的距離。
那裏，一個少年靠著靈柩坐了下來，仍是一言不發。
一派沉默。
這就是一個沉默的夜幕。
混合著數不清的憂鬱。
天蒙蒙亮，蕭溫妍睡得極不安穩，他是被凍醒的。
“父親？”他朝四周急切地張望——
白岩……沒有！
雕欄……沒有！
玉亭……沒有！
怎麼哪裏都沒有？
父親不會丟下他不管的。
他還記得父親掛著那麼溫柔的微笑跟他說：“我們回家！”
那父親，會去哪兒？
他飛撲四方，總覺得光靠兩條腿怎麼也忙不過來。
焦急的眼淚是如此的脆弱不堪，風一帶，就能滑出一串。
東麵的方向彙聚著一群人。
他的腳步，突然像灌了鉛一樣，移動困難。
他哭喊著“父親”衝上前去，慌不擇路地撞進一個人的懷裏，他奮力地掙脫，然後，在遽然推開的人群中心，密鋪著米卡色鵝卵石的徑道圓點，是他最親愛的爸爸，躺在血泊裏，不複溫柔。
父親，死了？是誰？害死了他親愛的爸爸？
他一下子癱軟，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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