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風波未平更痛無居

章節字數:2870  更新時間:07-09-29 1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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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城吧!大街有什麼可看的?我們不知道,那混亂的景象使人不得不想起辦喪事人家的鼓吹,越喧鬧越顯淒涼。況且在我們的心上又橫著一大塊的涼,讓人涼的發痛。在灰土狂舞的前門城樓,像一個腦袋又像一個骷髏,青底白子的方塊像是骷髏臉上的窟窿,顯著無限的憂鬱。

    在十分混亂的人潮中,潮聲“開仗了,要打進城裏來了。”“開仗了,我看打進來是遲早的事,聽說城郊那已經打得很厲害了!”人們紛紛議論著。我覺得我自己就像坐在一葉小舟上一個濤峰顛渡到另一個濤峰上,腳尖往地上一站還會懷疑是否站著的是堅實的土地。

    “我都不認識這了,要不是那個畫著特別大,有量米的鬥那麼大的一排牙齒的牙醫廣告。”佳言打趣道。

    “可看著還是覺得著廣告在這街裏邊實在是不相當!”我歎道。

    “還記得我門三人在布店轉角擺攤賣畫的事嗎?”雨繆笑著道。怎麼可能忘掉,去年我和父親鬧得不開心不想回家,為了節省生活費便在假期畫了許多的圖,分別由雨繆和佳言著色。但多是一些靜物圖。還清楚地記得賣出的第一張圖是我單穿著一件素色襯裙的彩色肖像圖,佳言畫的,我自己著的色,全是不同的淡色冷調子,一位年輕先生買的,出手很大方連畫框一起買的,一共出了十塊二。我當時是想也沒想便答應了,這個價可以夠我活很久了,再說在北平有人賞識已萬分不錯了,上海也不一定賣得出去。

    “那時畫賣出後水溶還請我們立在攤頭上吃了滾油煎的蘿卜絲餅呢?那味道我現在還記得呢?”佳言也開心地笑道。

    這一幕幕的熟悉的景物,引起了我的回憶,走了十幾步路,又回頭看看那個轉角,以及那嘈雜的人聲,不知何緣故?

    “讓開,快讓開--------。”突然前麵人群都很快的靜下來並主動的讓出了一條道來,安靜的隻聽到了大隊人馬整齊的腳步聲。我們聽罷便過轉身透過人群的細縫看著那隊越來越近的隊伍。

    “是第29軍佟麟閣師長麾下的132師團!看來戰事很緊啊!”“是啊!”站在身旁的幾個路人在議論著。原來是軍隊看來這回是同日本人動真的了!那就不會像上次那樣很快就結束了。我聽罷心裏暗歎道。

    “看這麼年輕就是團長嗎?我看比我們大不了幾歲!”佳言小聲說道。我便抬頭望去,人騎著馬,很快要快過去了,我隻見著了他側麵,的確很年輕,陽光照在他廣東式的硬線條臉上,看上去微微柔和了些。是個闊肩膀,穿著灰色單軍服,係著武裝帶,那金邊帽箍在陽光下閃著黃燦燦光。“這麼多人裏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雨繆晃著頭微歎道,隻見那兩根黑辮子在陽光下有些反光,咋一看以為全是白發呢!

    電影院裏隻有寥寥幾個人,我們看了一部假彩的西洋片,應該是愛情片,雖不是很看得懂,但我們三人無一例外都哭了,片中人物越圓滿我們越傷心!忍不住的,可能有種你笑仿佛全世界在陪你笑,你哭卻隻有你們幾個可憐人的寂寞和失落感。

    晚上回到學校的時候,一路上連狗都不見一隻,家門全都關的死死的。牆壁上的油燈——小米似的火光,活像是鬼給點上的,當然也是方便鬼用的。靜,空虛的靜,墓地般的靜,這路簡直沒個底。

    “我們拐了沒有?”我笑著問道。

    “沒有,你一個人退回去吧!嗬嗬。。。”雨繆聽罷輕笑著回我道。

    人在很多時候是軟弱的,什麼都怕,什麼都不敢,但當認清一切;得,就像我們還有什麼可怕的,還有什麼地方不敢去的?當然也就沒什麼不敢做了!

    回到學校後,我們三人沒立刻回到箱子間裏,而是摸黑跑到樓上洗了個澡,當流彈飛過打破了浴室的玻璃窗戶時,我們幾個還在用破盆在潑著水唱著歌。我敢肯定這是我們三人在一生之中做過的最瘋狂的事了雖然有些傻,但至少我是不會後悔的。

    第二天清早,我和佳言早就醒了,可以說我們三人一整晚都沒睡,其他人有的還在睡著。雨繆輕輕地起身,帶著她那口滿是衣服的累贅大木箱要離開了。我和佳言送她出了校門,誰都沒有在臉上有很明顯的傷感,因為我們相信還有明天,後天。雨繆不停地回頭向我倆招手,我們也站在大門口一直看著雨繆的身影漸行漸遠,直至初起的那刺眼的陽光刺痛了我倆的眼睛,我倆才回去。

    “水溶,你在這有熟人嗎?”佳言見我許久沒聲音小心翼翼的問我道。

    “傻瓜,沒有,要我有那麼一兩個熟人,去年假期也不會眼巴巴地盼你和雨繆早點來了,更不用去賣什麼畫了!說實話你幫我畫的畫我還不舍得賣呢!”我無奈地苦笑道。“我爺爺可能要為我擔心死了,我爸他眼裏可能早沒我了!他早反對我來這裏讀書,現在我被他說中了可能會沒個好下場!”

    “你和你父親之間真的那麼糟嗎?再怎麼說你也是他的親生女兒,我家人那也沒什麼動靜,說不定你父親也在為你操心呢?別亂想!”佳言安慰我道,我聽罷心領地點著頭。

    “那學校要我們這兩天之內離開,我們要去哪?又能去哪?”佳言有些絕望的自言自語說道。

    “別的同學去哪裏,我們便去,別人能幹的我們也行。佳言,雨繆要我們和她一起走為何你也沒跟她去?”我問她道。

    “雨繆她也沒把握---再帶上我肯定會更糟,我不想連累她!再說你也沒答應不是嗎?”佳言看著我坦言道。我緊靠她坐著,這我也想到了,沒和雨繆一起走,辜負了她的一片好意,但是不到適當的境地我是不敢拿自己去隨別人放,這樣的我會不敢麵對現實,不敢麵對自己。

    捱緊了佳言才發現她其實抖得很厲害,除了她,其實誰都有那種進入清晨四點鍾那種難捱的感覺——似天亮又不亮,什麼都是模糊,瑟縮,靠不住的。回不了家,朝不保夕,有點像有首唐詩中“淒淒去親愛,泛泛入煙霧”之感,可是那種詩境終究又不絲現實中的虛空與絕望來得真切,人就受不了這個!

    隔天的清早,我倆便隨著幾個其他班的女同學一起到了防空總部報了名,參加了守城工作。為了解決每日的膳食問題,我實在想不出有比這更好的方法了。我倆被分到了紅十字會設在郊遠的一個“大學堂臨時護理院”充當臨時看護,接到工作後我倆都顯得十分高興。佳言她那天下午就跑出去請人把頭發給絞了,剪短了,梳了個男式的菲律賓頭,說是為了冒充男性,這家夥還真是說風就是雨,我可舍不得。絞了頭發的她給人一種別樣的感覺,說不上來瞧著還蠻利索的。

    到了救護站我們很快便忙了起來,隻是隱隱感到送來的人越來越多,傷得也越來越重。

    一連忙了幾天都沒好好地合眼,剛從那裏回到臨時住處,我在門上那小塊玻璃門窗上瞥見了自己的影子——在布馬背心外直接套著那件幾天沒換洗的統一的看護服,本來就不白的袍子已明顯的顯髒,泛著灰黃,在右胸一角繡著紅色的小十字架,主真能拯救我們嗎?嫌熱,領口有點敞開沒係牢,頭發嫌麻煩,沒分頭顱就全往後梳了個辮子盤在看護帽下,我對著鏡子慢慢解下帽子,摸著頭發看了看發梢,又枯又沒光澤,真不知道留它何用?要是一個炸彈下來,所謂是“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姚水溶,說到底你還是沒看開啊!

    再看看臉,是一張平淡卻秀氣的小凸臉,下頜由圓變得極尖,一雙長而媚的眼睛,長時間的吃不飽讓臉色看起來像撲了厚粉般的幹涸,蒼白!失眠,少眠,疲勞使雙眼皮的痕跡像是用刀刻般的醒目,纖瘦的鼻子,肥圓的小嘴。麵不表情卻是十分缺乏,有些呆滯,全失了以往的青春朝氣!

    “水溶,水溶!”聞聲我緩過神來,“恩”張嘴應道。

    “我頭好暈,渾身上下都使不上力,好累好餓!”佳言不知何時進的門,靠在破桌上,扯著粗糙的,渾濁無力的嗓門向我低喊著,轉過身映入眼簾的便是她那張白裏泛著點青的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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