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章節字數:7257  更新時間:08-03-01 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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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繡她一邊幫我鋪著床,嘴裏一邊哼著調:

    “姐兒啦塘裏摘紅菱,

    田岸頭上丟條裙。

    郎啊,郎啊,

    要吃紅菱拿把去,

    要想私情別起心!

    長裙短裙爺娘掙,

    -------”

    “小繡,你在唱什麼?”我坐著放下手裏的書問道。“這麼開心!”

    “小姐,是鄉下花鼓,九計十三賣。”

    “哦,那你剛唱的在賣什麼?”我笑道。

    “賣紅菱------”她有點害羞地對我說道。

    在我聽來,小繡的川沙的發聲還是特別的有味道,從她嘴裏唱出來,聲調有一種韻味悠長的甜糯。

    “怎麼不唱下去了?”

    “小姐,我還是不要出鄉下人的醜了。”

    “怎麼叫出醜了,我愛聽!你唱得挺好的!”我站起身來,走過去,往床上一坐,“小繡,是不是你們那的姑娘都會哼兩句?”便拉著她也坐下來。

    “恩,那是我們從小就會唱的調子,在鄉下,我們在田間、在海邊洗衣服的時候就隨便唱,到了這隻能偶爾地自己哼哼。”講到這裏,她就停下了。

    “小繡,我決定明天放你一天假。”我頭仰著道。“讓你回家看看你爹,別人問起來就說幫我去買東西去了,你說怎樣?”

    見小繡呆在那裏,“怎麼,你不想回去看看?瞧你歌裏郎啊郎啊的唱著------不回去看看?”

    “小姐,你真是--------”

    兩個人默默坐了了一會,我突然問:“小繡,你說我---可不可以跟你到你家去?“

    她顯然是被嚇了一跳:“小姐你要跟我回去?如果被太太知道,還以為----”

    “他們會以為什麼?”

    “以為-----以為---反正---反正----”

    我笑起來:“看我把你嚇得,話都說不清了。你放心,開玩笑的,他們會以為什麼------他們隻會以為我沒規矩,沒教養罷了!”

    “小姐-------”

    “恩!”

    “放心,瞧把你嚇的,我明天要同你們桐小姐出去,都已經講好了。”我閉著眼睛,突然睜開眼,“小繡,幫我個忙!”

    “小姐要我做什麼?”

    “也沒什麼?就是到廚房拿瓶酒,小瓶的,我放在包裏帶出去------不要讓人瞧見!要洋酒!”我唯一的擔心就是被人看見了,傳到舅媽他們耳朵裏去,那就糟糕了,不然我早就下手了。

    “小姐要喝酒?”小繡盯著我,滿臉的吃驚。

    “恩,我想喝,不過要放到明天喝。”我低聲說,掉開臉,給自己找個理由:“大概是瞎想出來的。”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我就起來了,梳洗了一下,一件奶色鑲花邊軟稠衫,長齊膝蓋,下麵是窄窄的褲腳管,在軟衫外麵加上一件絨線背心,短背心底下,露出一大截衫子,背後垂著根辮子。

    我剛出門,在同月桐說好的轉角,就看見了餘少揚。他穿了件我沒見過的長衫,戴著頂黑色的帽子,顯得他看上去特別長,我一看見他,就忘記了怎麼會是他來而不是月桐,隻知道望著他,無聲地笑。

    他也一個勁地望著我笑:“看見你出門了!”

    “你---怎麼是你,月桐呢?”

    “她說她今天不太舒服,”他把我手裏的包拿了過去。

    “早飯吃了沒?”我問道,見他搖搖頭,便從他手裏拉開包,拿出那瓶酒。“你把它開了吧!”

    他看見酒,笑起來:“好,我還從沒在吃早飯前喝酒,以前也隻是在吃早飯時喝,但從沒在早飯前喝。你哪來的酒?”

    “小繡廚房拿的!”我走到他前麵。

    突然轉過身來,我笑道:“我有個好主意,你說我們今天用一整天去做些從沒做過的事,首先是你,然後是我,嗬嗬-------可我好像想不到有什麼我沒做過的!”剛說完,突然覺得我們兩個人像在搞什麼鬼一樣,有點狼狽為奸的感覺,好像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臉一下子紅起來。

    不過他沒注意,喝了一口酒,隻笑著說:“那到是很有趣,但我已經做了一件了,是不是輪到你了?”

    “你---答應了?”

    “嗯。”

    馬路有點寬,兩個人並排走著,我一直側著臉望他,道:“自從回來上海後,我從沒試過在早上散步,曾經在六點在第二大道上走,但那時還是晚上,你說這算不算!”

    “恩,當然算!”

    馬路上的店家現在這時候大都還未開張,對過有一個黃色的大太陽,顏色淡淡的,低低地懸在街頭,我感覺今天這太陽特別有人間味,仿佛是從蒼茫的人海中升起來的。

    我仰著頭道:“我這人太不會說話了,我要像月桐那樣就好了。”

    他道:“桐桐她的確很活潑,不過有時候我簡直惱她,因為她給你一種自卑心理。”

    我聽得目瞪口呆,笑道:“我承認我這種自卑心理也是我的一個缺點。我的缺點實在太多了,好處可是一點也沒有。”

    他笑著看著我道:“是嗎?”

    我道:“真的。不過我現在又想,也許我總有點好處,至少是我的心還是好的。”

    他笑道:“恩,你的心好!”

    我道:“嗯。我想我這人就像一棵菜一樣,一棵菜不是就隻有一個菜心最好麼?”

    他“唔”了一聲-------然後忽然笑起來了。

    我看了他一眼,道:“今天你同出來被瞿小姐知道,怕是以為我要同她搶了。但我想不通女人為什麼動不動就要像打仗似的,什麼搶不搶。”

    他笑道:“你也不會跟她搶的,是不是?”

    我聽後頓了一頓,方才笑道:“我想有些男人也許喜歡人家為他打得頭破血流,我想你跟他們應該是兩樣的吧?”

    他笑道:“這倒也不是打架的事。”

    剛才走過一個趕早的早飯攤子,要穿過馬路,他突然緊緊地握住我的手,說是有車,怕我不看左右就亂走。兩個人的手抓在一起,有點汗涔涔的,剛到馬路對麵,我很快掙脫了手,笑道:“哎!這天真是熱!”

    他笑了一笑,道:“你這個人-------我永遠不知道你是真傻還是裝傻。”

    我回道:“將來你知道我是真傻,你就要懊悔了。”我聽他這麼說,很尷尬,不知道他還會說些什麼人尷尬的話來。

    我探過身去,把他的衣袖捋上一些,看他的手表。

    他問道:“幾點了?”

    我隔了一會方才答道:“八點半了,我們總不能一直站在這兒,站一個鍾頭。我找到一個好地方,你看前麵那家很大的珠寶店好像開了,我還從來沒有進去過!是空著肚子清早看珠寶!”

    他有些驚訝地看著我。

    “別管了!跟我來,快進去吧!”

    兩人都笑起來了。

    推開那扇旋轉金邊木門,我倆一前一後進去了,裏麵大白天也點著頂上的那幾盞水晶吊燈,提琴奏著東歐色彩的鋼琴曲,順著音樂我們從一個展櫃到另一個,裏麵透出華麗的珠寶的光,幾個穿著華麗的外國女子在挑著大件的首飾,我隻是看著,我太快樂了!太劇烈的快樂與太劇烈的悲哀是有相同之點的------同樣地會使人失去理智。

    “你喜歡嗎?”我有些手舞足蹈地走著。

    “喜歡什麼?”

    “這裏。你不覺得這裏很棒嗎?我感覺在這兒好像不會發生什麼壞事,我不是看不起珠寶,當然除了鑽石以外,像這個-----------你認為如何?”我突然停下來,指著玻璃櫃裏的那條花形鑽石項鏈道。

    “還好!”他看了一眼道。“你喜歡?”

    我笑著晃了晃腦袋道:“當然不喜歡了,我想在40歲以前戴鑽石有點俗氣!”

    他嗬嗬笑起來:“對,但你現在該擁有什麼呢?”

    我想了想:“我想我會等吧!”

    他卻一本正經地說:“不,我送你一份禮物。”

    “我不要。”

    “為什麼不要?”他好像有點著急。

    “這東西很貴的-------。”我靠近他輕聲說道,“你一定要買的話,我想我會接受十塊錢或以下的禮物,但不知道這有什麼東西是十塊錢以下的。”我看了一圈,皺了一下眉。

    “小姐,先生,有什麼可以為你們效勞嗎?”一個年長的服務員極有禮貌的問道。

    “也許吧!我在為這位小姐找份禮物。”

    燈光加珠寶的反光映在餘少揚的臉上,他的臉變得紅紅的,好像特別英俊。我不時偷偷地看他,他也不時地側過頭看我一眼,跟我的視線相遇,就會心地一笑。

    “那麼小姐你有什麼想要的?”

    他不等我開口,便底氣十足地說:“我無意冒犯,但她認為鑽石太俗氣了----------”

    我嘻嘻一笑,道:“我隻是認為年長點戴才好看,隻是不適合我而已。我想要解釋一下,我們有另一個問題,我們的預算可能不夠。”

    “請問有多少?”

    餘少揚一笑,說:“十元。”

    “十元?這個價格物品的選擇是很有限的,讓我幫你們看看。稍等!”服務員彎下身打開玻璃櫃,從裏麵拿出一根金色細棒。“找到了,這根電話撥棒應該很適合什麼都不缺你們!”

    “8。87連稅。”說著便遞了過來。

    餘少揚看了一下,笑道:“價格到是很合適------但我想我們需要件比較特別的禮物吧!”他微微彎身,從袍子裏慢慢地掏出一枚銀製的戒指,“你們能幫我們在這上麵刻字嗎?”

    那服務員接過那枚戒指看了看,道:“刻東西可以,但這件東西好像並不是我們法尼的東西吧?”

    “我們隻想在這個上麵刻字!可以嗎?”

    看著他掏出那枚戒指,我傻呼呼地站了一會,胡思亂想了一陣,趁著那服務員還沒答應,不肯讓他刻,一定要還給他。

    他說:“這東西我藏了很久了,反正也是給女人用的--------”

    我知道他是故意這麼說的,哪裏會有人放在身上這麼久的東西會不珍惜的?那件東西肯定對他來說肯定很重要,我一定不要他刻,說你讓亂刻了,我也不會要。兩個人在那裏讓來讓去,那服務員看見了,樂嗬嗬地說:“你們這兩口子怪有趣的,蠻恩愛呢,我就幫你們刻一下,其實這種舊貨到是讓人感覺到舊日子沒變啊!”

    拿著那枚戒指看了一圈,道:“小姐,放心!我們是很周到的,不會亂刻的,請小姐,先生把你們名字縮寫告訴我,我想明天便能刻好了!”

    餘少揚趕忙連聲道謝,“小溶,你說得沒錯!這還真是個好地方啊!”說著他嗬嗬笑起來。

    我在旁邊也沒說什麼,他摸了摸我的頭發,我仿佛不覺得似的,向他微微一笑道:“走吧!”

    他做了手勢,示意我走前麵。我卻不肯,或許是怕他走在我後麵看見我走路姿勢不好看,或者衣服有什麼不對頭,就固執地說:“你走前麵。”

    他沒再堅持,我走在他後麵,看見他筆直地身影向前邁動,雖看不見他的臉,但卻能感覺就是從他的背影,都能感覺到他在微笑。

    走到馬路上,他站住,微微轉過身,道:“今天早上我真高興。”

    我道:“那戒指你一直放在身上,是誰給你的?”

    我見他並不說話,擔心地問:“你------是不是不舍得?”

    “那是我姨娘當年在我離開書寓時給我的-------想想也要十年了!說沒點留戀就是撒謊了,”他搖著頭說,“不過不後悔!”

    “姨娘她也算是你的娘了?是不是?”我很認真地看著他道。“你會不會想她?”

    他點了點頭,“想,小時候我常看見她的眼哭紅了,有時臉有點腫,嘴唇也腫了,她的頭發也被弄得亂七八糟,但她總對著鏡子自己理整齊,她是個很驕傲的人,自尊心很強,沒了她也就不會我----------”

    我很想安慰他,但又不知道說什麼好,隻說:“你這些年過得---是不是也很難----。其實我也想我娘,你說要是有時特別想該怎麼辦呢?”

    “偷偷地找個沒人的地方哭上一回就會好了!”他看著我,像在看個小孩子一樣。

    看著他那眼神,一感動,我膽子就大起來:“不說這些了,我們找點樂子去!”

    “到哪裏去?”

    我仿佛也有點不好意思,笑嘻嘻地朝他小聲說道:“你小時候有沒有在廉價店裏偷過東西?”邊說邊指著在不遠處角落裏的那家小型的商鋪,我隻覺得這櫥窗布置得很不錯,望進去像個卡片。

    他搖搖頭,笑了起來,我很喜歡看他笑,問我道:“你呢?”

    “我也沒有,我也是好孩子這類!但我現在卻想偷,說好了,先你,然後我-------來,別膽小,我們都從沒做過!”

    可到了門口,我卻停了下來,他看著我,笑著問:“還進不進去?”

    “當然進去,不進去難道回頭嗎?可裏麵好像很難下手!”我往裏麵望了望。

    “進去就能找到下手的地方,”他笑了一下。“你是不是----有點怕?”

    被他一刺激,我一把抓住他就往裏麵衝,走到這爿店裏去,我假裝先看看東西,然後才再看看店裏的店員,我走到那堆賣塑料小喇叭的地方,拿起一把,做勢要往背心裏藏的樣子,卻看見那個燙小卷的女人一直在注意我們,我轉過身去朝餘少揚一笑,拿起喇叭就吹了起來------“把-----把-------”所有的人立刻全轉過來看我們,有幾人臉上還掛著笑----------

    又跑到賣花邊燈罩的地方,剛拿一個就有一個穿灰色衣服的店員轉過身來看我們,我拿起燈罩就往頭上一放,轉了一圈,衝餘少揚笑著做了個鬼臉,放下燈罩,我仍東張西望地跑到裝有金魚的魚缸那裏,我轉過身去,從餘少揚手裏拿過帽子,往缸上一罩,抱起魚缸走了幾步,又很快地放下。

    其實我早看準了那塊擺麵具的地方,晃了一圈發現沒人再注意我們了,我很快地朝餘少揚使了個眼色,兩個人便擠在那裏,他的人幾乎靠在我身上了,我拿起一個可愛豬臉的麵罩,他拿起一個好似賽璐珞的小人的臉的,兩人都很快戴在臉上,然後他拉著我很大方地很慢地走了出去。

    一出店門,他拉起我很快跑了起來,邊笑邊問我:“好不好玩?”

    “好玩!”差點撞上一個巡警,跑過去時餘少揚衝他怪叫了幾聲,我也學他的樣子叫了幾聲,兩個人便大笑了起來-------

    在一個轉角站定,“好熱!”我剛拿下麵罩,餘少揚突然一本正經地說:“別動,好像有人追來了,你看?”說著還往外麵一指------

    我還沒來得及沾沾自喜,就聽見已經被發現了,還哪裏敢看,嚇得撒腳拉著他就跑,卻被他一把拉住,扯到自己懷裏,摟緊了,笑著說:“騙你的,哪裏有什麼人,是嚇唬你的。”摟了我一會,又開玩笑說,“本來是想把你嚇得撲我懷裏來的,哪裏知道你反而向別處跑,可見你不是很信任啊!”

    我躲在他懷裏,覺得這樣有點不大好,但又很舍不得他的懷抱,而且也的確是有點心驚,就厚著臉皮賴在他懷裏。他在雙臂上加了一點力,我覺得臉就靠在他胸膛上了。我從來沒發現男人的身體會有這樣一股令人醉醺醺的氣息,不知道怎麼形容那氣息,就覺得有了個人可以信任依賴一樣,心裏很踏實,就覺得一下子好像什麼也不怕了,就是被抓也不怕了,隻怕被路人給看見了。

    我能聽見他的心跳,好快,好大聲。“其實你也很怕,”我抬頭望著他,“怎麼你的心跳得好快!”

    他鬆了一下手,讓手上的包都滑到地上去,好更自由地摟著我:“我是有點怕,你聽我的心跳這麼快,再跳,好像要從嘴裏跳出去了。”

    “心可以從嘴裏跳出去?”我是完全不相信的。

    “怎麼就不能?當然了,你的心也跳得很快,快到嘴邊了。”

    我雖不信,但還是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心跳,狐疑地說:“不快呀,還沒你的快,怎麼就說快到嘴邊了?“

    “那是你自己感覺不到,你不相信的話,張開嘴,看是不是到嘴邊了。”當我是三歲小孩嗎?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吻住了我的嘴。我隻覺得大事不妙,拚命推開他。但他不理,一味地吻著,還用他的舌頭頂開我的嘴唇。

    如果他隻吻一下我的嘴唇,我可能還不會這麼緊張,現在他連舌頭都伸進嘴裏來了,突然使我覺得很難堪,感覺他很----,怎麼可以這樣?大白天的,我緊緊咬著牙,他攻了又攻,我都緊咬著牙,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隻覺得既然他要是進入,那肯定會有不好的事,就得把他堵在外麵。

    他放棄了,隻在唇上吻了一會,氣喘籲籲地問:“你---不喜歡?”

    “不喜歡。”其實我也沒什麼不喜歡的,隻是很害怕,覺得這樣好像是在做壞事一樣。尤其是在這個地方,但我很喜歡他的臉貼著我的臉的感覺,暖暖的,軟軟的。

    他笑了一下,改為輕輕摟住我:“那喜歡不喜歡這樣呢?”

    我心裏很喜歡,但硬著嘴說:“也不喜歡。”

    他放開我,解嘲地說:“你---真是叫人琢磨不透。”他那起包和麵具,說,“我們走吧。”然後他都沒牽我的手,隻是跟我並排走著。

    走了一會,走到馬路對麵,我見他不說話,小心地問:“你---生氣了?你不怕我---被車撞了?”

    “沒生氣,怕你連牽手也不喜歡----”

    “可我沒有說我---不喜歡-------”

    於是,他又抓住我的手:“那你---是喜歡我牽著你?”

    我是不肯說話,這叫我怎麼說,可他偏要問:“說呀,喜歡不喜歡?”

    “你這人,知道了------還要問?”

    “我是不知道,你讓我琢磨不透,我要聽你說出來才知道。”

    我還是不肯說,他也就沒再逼我,隻是緊緊握著我的手,跟我一起往馬路對麵走去。我心裏覺得很溫暖,感覺好像已經走到了一個危險的漩渦,已經一頭栽了進去了。

    同一個中午,季於青乘一輛黑色小汽車到一家餐館門前,很巧,蘇曼玲的車也到了,兩人都挺守時。她臉色好多了,學時新的式樣,頭發兩邊夾了兩個水鑽夾子,下麵是大波浪。蘇曼玲還是打扮得濃妝豔抹的,披了根流蘇片片的絲巾。

    兩人坐下來後,蘇曼玲取一個盒子遞過來,“你的事我知道了,我沒什麼給你的,就這件東西。”

    “難怪你說要見麵。”季於青笑了。她打開盒子,是一隻玉鐲,當年她走投無路時當掉的。她不敢相信,眼睛立即濕潤了,緩慢地把玉鐲戴在右手腕上,“曼玲,真是太意想不到了,你有這份心!”

    曼玲笑著擺擺手說:“也是無意中得到的,現在我借花獻佛。”

    兩人都有些傷感,好似掩飾住什麼。兩人叫來侍者,對著菜單,點了這家餐館的特色菜:烤鴨和豆腐幹拌油炸花生米,要了一壺老白酒,說是要慶祝慶祝。

    “曼玲啊!戲子不可能演到老,雖然你現在很紅,但早晚你還是得嫁人。”季於青叨起了一根雪茄說,“來吧,抽一根,這雪茄純。”

    “我可不想像你一樣去嫁人。”蘇曼玲接住,拿起洋火柴,給自己點上,不過她哪怕陪季於青抽煙,也隻是裝樣吸進去,“我不想屬於哪個男人。”

    “對,你別學我。”季於青說完,把蘇曼玲周身打量一下,“每次見到你,都覺得你真是比我有出息得多,怎麼能像我去給人家做小呢?”

    “女人嘛,其實能有這樣一個有權有勢的男人撐腰,就是萬萬大幸了,其他什麼都得認命,強求反而添煩惱。”蘇曼玲把話繞回來,“隻是我想嫁的人不會娶我,我不想嫁的人,何必自找活受罪?婚姻這樁事,我現在已經死了心了,認命。”

    落在她倆桌子上的光線漸漸轉暗,天上堆了烏雲,時間過去得匆促。兩人的傷感都添了些無可奈何,但沒有分手之意,筷子夾吃碟子裏的花生米。就在這時,蘇曼玲看見許正坤跟著一個女人走進來,侍者領著,往樓上走。她連忙給季於青遞眼色,季於青一回頭也看見了,那女人不是十分漂亮,臉上有點小色斑,但很富態,看來是個有錢女人。

    蘇曼玲笑著說:“看,熟人!你要不要叫上他!“

    “我第一次發現你還挺能開玩笑的。”

    “你還是很喜歡他吧!”

    季於青哈哈笑出聲來,“別瞎鬧了,沒有的事。”

    “說了,你別不高興。”

    “我為什麼要不高興?你說的是我配不上他,還是他配不上我?”

    蘇曼玲知道說錯了,連忙說:“不是這意思。”

    “我與他總像這桌麵與桌底,兩個麵,難得見到。不過這不是理由,”季於青對蘇曼玲說,“你明白,這不可能:我這副色相是用來賣的,現在他那副扮相加武藝,也一樣是用來賣的。我們互相賣給對方,兩人都不值錢了。”

    這話讓兩個女人大笑起來,她們舉起酒盅,碰了碰,一口幹了下去。季於青心裏卻未笑,仿佛很鬱結,即使酒喝下去也還是火辣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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