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35 更新時間：07-10-17 12:24
第34章殘雲
月分漆空，夜占紅燭。人生百年若寄，不如一笑忘千秋。
紫色絢絲的靴子靜靜地停在咫尺，深邃五官，淡青輕衣。一縷淡淡的睡蓮與檀木的清香四處飄溢，這男人身上總是散發著香味，幾乎讓我迷失了神智。晚風鼓著他雙鬢的碎發，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
他慢慢朝我走了兩步，紫靴與地麵摩擦出噌噌的聲音，深遠的湖藍色眸子中沒有一絲漣漪。背後皎潔銀葩，仿佛一瞬間凝聚在他的臉上，月華如水，映出他細膩白皙的下顎，宛如一尊天神屹立於我的麵前。
我低頭偷偷抹幹眼淚，咧開朱唇，衝他淡淡地笑了笑，似是自言自語，又似乎有點不甘心，“隻是風沙太大，現在沒事了，真的……”
甩人的人做的狠絕，被甩的人走的幹脆，傷心有一點，痛苦也有一點，但不至於痛不欲生，我豈是脆弱的人，對於感情，我一向執著，我要頑強的發揮雜草和小強堅韌的精神，怎麼能輕易的倒下，我心中的安公子絕非薄情寡義之人，我要堅強的等著他完成豪情壯誌，回來接我，他說過的，生死相隨，不離不棄……
“我派人送你回天峰山，”蕭驀冰藍色的雙瞳透明澄澈，似笑非笑的唇角夾著莫名的憂傷。
我一愣，原來你們都是一個心思，竟然也是要趕我走的，還當你是來收留我呢！蒼涼的看著他，冷笑：“不用麻煩了，我還知道回去的路怎麼走！”
細長的眼睛玲瓏剔透，清遠的目光轉移到了我的身上，不經意間，眼角微揚，添染了一縷淡淡地憂楚，他慢慢地轉身，似是歎息，似是縱容，“隨我來吧！”
我怔怔地看著月色下修長的淡青色背影，炫紫色的靴子一步一步漩散，還有那一抹眼角的憂楚，恍恍惚惚，迷迷蕩蕩，似是在哪裏見過。
我終是留在了世子府，依舊住在槐園，第一次醒來時的那個房間，依舊是丹秋服侍我，很可笑，竟然利用自己在蕭驀心裏的那一點點位置，是自私，是固執，是無知，我不願細想，隻是不斷的自我催眠。
回了天峰山，童師兄一定會找安乙奚麻煩。
回了天峰山，師父決不會再讓我輕易下山。
回了天峰山，我若想再見他就難上加難了。
……
其實，我可以在京都找處房子偷偷住下。
其實，我可以靠自己的腦子養活自己。
其實，我可以……
其實，我知道，隻要我一天不離開京都，隻有住在這裏，安乙奚才能真的放心。
月娘說，靈巫門是這十年中突然出現的首富財門，前一任靈巫門門主是養大她的姆媽，冷絕慎密的姆媽暗中操控賭場、錢莊、鏢局、繡莊，範圍不僅僅是京都釋悠城，人脈絡線遍布整個聶夏國，表麵上都是單獨的正當生意，實際上每個月都有專門的賬冊轉入花滿月樓。
月娘十四歲登台獻藝，十七歲成為花滿月樓的當紅花魁。
爾後，姆媽神秘失蹤。
月娘接手姆媽的生意。
花滿月樓竟然隻是聯係各個行業的樞紐。
每隔三個月，會有軟玉神秘人前來收賬。
腰間玉帶，掣單騎，手擎蒼，
沒有人知道持有軟玉人的身份。
因為知道他來曆的姆媽，失蹤了。
隨後的三年間，從月娘手中過濾的錢財何止萬兩黃金。
但凡阻礙花滿月樓的人，均會在極短的時間內，暴斃或失蹤。
隨後，安乙奚被人下巫術潛放在花滿月樓。
月娘知道，命運的巡回已經開始了。
她銷聲匿跡半個月，托杜亦君暗中打點。
十二花魁何其響亮的頭銜，她要一錘定音。
聰明如蕭驀，他幫她如願。
一切隻是剛開始……
原來，隻是剛開始……
微笑的抬手，撫上腰間，赫然停頓，懸空的雙手，寂落的垂下。
光華流轉，微笑還在，鳳池翎卻不在了。
可我相信，我還有時間，還有足夠的時間可以等。
……
轉眼過了半月有餘，我依然堅持給鵲鴻繡莊畫圖樣，每次都托丹秋送過去，或者是婉娘帶著複雜的針樣過來詢問，隻是，每個人都很有默契的絕口不提安乙奚，我倒也安心，前生來世都能相遇，我們的機緣豈是他刻意削得斷的？
身後輕微的唏唏嗦嗦，我微微笑了笑，頭也不抬依然畫著圖樣，嗔道：“杜公子，我的背影不及月娘的十分之一，你愣愣地瞧著，外麵不曬嗎？”
“嘖嘖，真是什麼樣的主子，帶出來什麼樣的奴才，剛剛丹秋那丫頭還不忘損我兩句，嬉鬧著去找月娘過來，我這還未踏進你的門檻，你竟然跟丹秋一樣的口氣，”一雙細長的丹鳳眼，一件嫩紫色長袍，一手搖扇，一手提起長襟，翩然坐在我對麵。
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拿起茶壺給他填了杯水，杜亦君每次來都會找月娘，是整個世子府眾所周知的事。他父親杜衡是禮部三品常侍散夫，他雖是獨子卻無心入仕從政，偏喜好女色，經常流連於風花雪月之地，而他自立的杜氏商行經營米糧和藥材，在京都也小有名氣，久而久之，杜衡也就隨著他的性子，任隨他胡鬧不予理智，隻是，花場浪子看似無情卻也有情，他雖常流連於煙花酒樓，卻隻點一人作陪，此人便是月娘。月娘並非掛牌賣身，又無契約傍身，至於杜郎為何遲遲不收了月娘，或許隻有他們兩個人清楚了。
杜亦君看我滿桌的絹花圖、長袍繡樣，偏過頭搖了搖，喟然長歎，“主仆二人都這般潑辣無常，也不知蕭驀如何受得了！”
我翻了翻白眼，無視他，“我和丹秋隻是凡夫俗子，說起話來自然比不上風姿絕塵的月娘委婉動聽，你不自稱君子的麼，損我就可以了，又關世子爺什麼事了？”
“嗬嗬，哎呀，你這丫頭護的人倒不少！”細長的丹鳳眼微微上彎，月牙狀笑意洋洋。
“這哪裏是維護，我隻是寄人籬下。”無視他詭異的笑臉，我繼續畫圖。
“還當你這丫頭要傷心欲絕了呢，能跟我鬥嘴，不錯，不錯。”杜亦君愜意的搖著紙扇，一手修長的手指無意的敲著桌麵。
“杜爺想消遣人呢，找丹秋，想詩情畫意呢，找月娘，想挨揍，找世子爺，”我嘻嘻的看著他，壞笑道：“沒事千萬別來找我，我看見你呢，可是會觸情傷情的哦！”
杜亦君一愣，淡唇微翹，手中的紙扇微微搖擺，淡淡地酌著涼茶，也不哼聲。
我見他總算安靜了，又繼續埋頭作畫，前生就算製圖也是用電腦，手工畫起來確實有點費力，而且還是毛筆……，畫出的圖勉強湊合能看，不過一個多月來，我的毛筆字和繪圖技巧已經進步了不少。
夏蟬知知，烈日當頭，三伏天已過，不過天氣依然很熱。不多時，細細密密的汗珠順著額頭滑落，雙鬢的碎發已經濕了，我抬手擦了擦，一絲涼風微微弱弱的飄揚過來，涼爽之意輕拂全身，嘴角上揚，心想，這杜公子還真是有憐香惜玉的潛質。
一直專心畫圖，直到將花色補全，才猛然想起我好像冷落了風流倜儻的杜公子，抬頭看到他一幅昏昏欲睡的模樣，暗笑。輕手輕腳地吹著未幹的花圖，淡淡地青蓮檀木香襲四溢，心一驚，突然察覺絲絲涼爽似乎一直未斷，懵得回頭，幽湖藍色瞳仁中反射著銀白色的光，透明澄澈，嘴角淡淡地微漾，手中檀木花扇輕漪晃動，一瞬間我似乎感覺自己在一點點往下沉。是我太熟悉這味道了麼？竟然一直未發現他是何時立在我身後的？
蕭驀一扇拍在杜亦君的腦袋上，聲音沒有一絲波動，“豬啊你，在哪都能睡？”
杜亦君懵懵懂懂的揉著眼睛，不屑道：“你們這麼沉悶，不睡著才有鬼了呢！”
我淡淡地笑著，收拾桌麵上零零散散地圖樣，囁嚅道：“今日吹得什麼風？一下吹來兩位大爺，若是月娘知道杜爺在我這兒睡著了，可要生氣了呢！嗬嗬！”
杜亦君擺擺手，不以為然，“你這丫頭，開口月娘，閉口月娘的，莫不然你倆住一起好了。”
“那自然好啊！”我爽快的接口，“就怕某人想見佳人不容易了！”
“對對對，‘就怕某人想見佳人要回避了’。”杜亦君學著我的口氣，偷偷瞄了蕭驀一眼。
我一怔，淡淡地笑了笑，‘君子’的嘴巴真是夠損，不過接觸久了也習慣了，他總是被人拿月娘損，偶爾被他損損，罷了罷了。
蕭驀深邃的目光一直靜靜地看著我，眼裏是看淡一切的釋然。他收起紙扇落座，淡淡地道：“奉天湖畔四季如春，正適合避暑，杜公子邀請月娘一道去遊湖，你可願意去？”
雖是試探的詢問，可他清澈的雙瞳隱隱含有期望，我囁嚅道：“世子府邸不就是當今聖上的避暑山莊嗎？”
“這哪裏避暑了？你看，你看，滿身汗，若不是特地來叫你，我都去找月娘吹羽扇納涼了。”
我看了看搖頭晃腦，沒點正經的杜亦君，無奈的看著蕭驀。
“丫頭，奉天風景不錯，還有美豔嬌娘，我記得有個叫蝶卿的，那個水花細潤，那個國色天香……咳咳，”蕭驀不耐煩地踹了杜亦君一腳，他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衝我嬉笑：“那裏還有很多特色小吃，月娘可以帶你嚐個遍，我嘛，自然……”
“你平時也沒機會出門，再過半月是月仲節，奉天每年都有花萼詩會，你雖然不喜熱鬧，不過去瞧瞧也無妨，”蕭驀打斷搗亂的杜亦君，淡淡的接口道：“我會……”
看著他倆的樣子有點滑稽，我笑著點了點頭，淡淡地道：“好。”
蕭驀突然一怔，我衝他婉然一笑，道：“我答應了。”或許我是需要出去散散心，難為他們如此煞費苦心。
“我都說她一定答應，我這就告訴月娘，準備準備，咱們三日後就起程。”杜亦君得令，屁顛屁顛得跑了。
蕭驀鄂藍的雙瞳淡淡地掃過我，他的情緒從來都不易察覺，我也從不在意他那張始終麵無表情的俏臉，若是他經常笑一笑，或許會更迷人的吧。
“先去奉天湖畔，走水路也就兩天，你跟丹秋上街選一些必帶的物品，此去至少也要半個月才會回來。”
“好。”
簡簡單單地對話，或者沉默品茶。
浮萍飄揚，又是一日。
劍柄懸掛豔紅冰旋蝴蝶絲穗，
輕盈飄揚，
潼，潼……
微弱的氣息蔓延在四起彌漫的白霧裏，
眼角淡淡地憂傷，
白霧彌漫，繚繞的濃霧裏出現一雙深邃杏眼，
冰藍色旋湖幽深的眸子，隨即隱於濃霧之中……
再次驚醒，胸口悸痛還在，這一次終於看清了來人容貌，可我卻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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