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50 更新時間:08-04-03 23:59
我們一路笑鬧,很快便遠離了桃臨都城。
十五年來,我第一次走得這麼遠,走得這麼輕鬆。
以往不管去哪兒,身邊都有一個至一群不等的丫鬟仆人跟著,難得有半刻獨處空間。而今,這車上,這路上,隻有我同雲隱,算上趕車的雲隱貼身侍從百裏,一共也隻有三人,真是做夢也難得的自由!
趴在窗上往外打望,隻見路旁野草叢叢茂密,卻青中帶黃,提醒著人們秋已降臨;
路坎下的清河潺潺而流,映著灰白陰冷的天空,閃爍著明亮微涼的光;
河畔野菊延綿,桃芳依舊,耀眼的黃與明媚的粉交相輝映,畫出一幅美得令人傾心微笑的絕作;
遠處山巒起伏,黛色有深有淺,夾雜著金金粉粉上的亮麗,宛如打扮入時卻端莊得體、個性深沉的貴婦人……
景色雖美,我的疑惑卻隨著美景走了一路:為何已過半日,竟一戶人家也沒遇到?而且,第一貴族桃族的嫡長子要下分家實習,怎會隻一貼身侍從隨行?未免太不合常理與桃族行事風光張揚的習慣!
於是轉頭去問雲隱,他移靠窗邊向外眺望:“你看,那是淨石河的又一分流,一直延伸到永興鎮。而我們,在今日日落之前都將順流而行。為不暴露你的身份,這次選用的隨行人員多是新人,且你並不常出園子,他們該看不出什麼端倪。但為防萬一,我便先遣他們行官道下永興,並借口還有要事未辦,約在黃昏會和。所以現在尚不礙事,隻是一會兒到了永興鎮,你我就得小心行事了。”
我點頭表示明了,淡淡的感動在心間升起。想必做這麼番安排亦是很費心思的吧?都因我一人任性,害得本可威風行事,儀仗千萬的哥哥非在這荒僻小徑上寒酸趕路。
想到這裏,我不禁握起他的手,真摯而動情地說了聲:“謝謝……”
誰知,他竟一愣,麵無表情地撇過頭,再不理我。
真是莫名其妙的人!我惱火地甩了他手縮到角落去,一個人生起悶氣來。
伴隨一聲貌似木料斷裂的“哢嚓”聲細微而敏感地傳入耳內,馬車開始劇烈地抖動,車速卻驟然加疾。我本就縮成團形狀坐著,一個不穩便向車門摔去,要不是雲隱手疾眼快,一把將我扯回懷裏,那我恐怕已是車下亡魂!
生死一瞬的恐懼在心尖彌漫開來,直覺雙目眩暈不止,早記不得自己是不是還在耍脾氣,隻管抖著手攥緊了雲隱的後背衣衫,像隻章魚似的黏住他。
車簾一下被人撩起,露出百裏那張透著焦急,汗珠布額的臉:“少爺,不知為何,車轅折了一半,斷木橫插進馬臀裏,使得馬也失了控,眼看車就要衝進那片林子!如果我們不跳車,後果不堪設想!”他呼吸急促,手緊持馬鞭,抖得厲害,可知他心中也是方寸大亂。
正在此時,車輪擦上路邊一塊半人高的大石,車尾隨衝力高高甩起,坐在車外的百裏沒有防備,竟被摔了下去,我們眼睜睜目視,卻奈何不得。
瞬間的失重感已讓我慌了心神,完全忘記自己還是個輕功高手,就這麼趴在雲隱身上緊緊地抱住不肯撒手,兩眼木木、腦中一片空白地等著被馬車落地後的慣力衝得東倒西歪。
“小妹,放手!”一聲急呼入耳,我眼前一花,在回過神時已身處半空,“小妹,快放手,由為兄抱著你就好!否則落地時我倆都會受傷!”
但是,我根本沒聽見這話,隻愣愣地注意到一個問題:“哥,你也會輕功?”
黛綠蒼翠的樹頂綴著秋紅老葉,好漂亮的香樟林!
這綠綠紅紅的葉們讓視線花成一片,風迎麵刮著我的臉,不尋常的力度吹得我腦筋清醒,正對上急速下落的眼前事實,我不禁大驚。雲隱已無奈得沒了聲音,隻來得及將我橫抱起來護在身前,一陣天旋地轉,又是一陣沒完沒了的地毯式翻滾,我倆終於撞在一棵樹腳脖子上被迫停下來。
我心神俱震,對這劇變的情勢久久反應不過來,身上也是一陣一陣的疼,使不出半分力,隻能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大喘氣。
身後落葉發出噏梭輕響,雲隱趕到我麵前,蹲下身來一臉擔心:“沒事吧?”扶著他的手起身,卻見他臉色蒼白,想來方才的驚嚇也受得不少。心中登時酸澀不已,順手拉他的袖子擦起淚來:“哥……”
“沒事沒事。”他像安慰小孩一般輕輕拍著我的頭,“哥哥在這兒,不要哭。”
“討厭,我才沒哭……咦,百裏呢?”我負氣抬頭,卻在顧盼間突地警覺四顧:我倆不知何時已置身於樹林深處。
“我們明明沒滾多遠,為何現在連個林邊影子也瞧不見了?”
“這樹也長得蹊蹺,似乎都成一個模樣,無邊無際……”
“而且,我們就算一路滾進來,也該有樹擋著才是,怎會突然到這林心裏呢?” 我嚇得臉色青白,口舌亦打起顫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鬼打牆?我們見鬼了?!”
雲隱摟住我肩膀,肅聲道:“香樟乃是神木,神木林中怎會有鬼?你別自己嚇自己。走,咱們去找找路徑,看能否找到百裏。”他前進一步,幾乎快把全身力氣壓給我,我不解地側臉一瞧,這一下又驚得差點靈魂出竅。他右下襟紅成一片,鮮血簌簌往外冒,大有血不流盡不罷休之勢。
“你、你這是怎麼了?哥,你別嚇我!”我聽見自己已經帶了哭腔。
他蒼白著臉卻故作輕鬆地朝我一笑,還無謂地看了看血沁鮮紅的右腿,玩笑般說:“不知道,大概被樹枝劃的吧?”
“你……我糊塗你也糊塗?真是急死我呀你!”紅著眼眶的我要不是看他受了傷,真想攥著他衣襟大吼幾聲。
“小妹……不要哭,”他伸手幫我抹去淚珠,我卻感到他的身子直向下沉,“為兄……真的沒事,止血就好……”
“哥……!”
第一次發現,自己真的好沒用!什麼都不會……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十幾年倒真成了小姐脾性,除了撒嬌耍賴發脾氣外,什麼都不會!
曾經的曾經在學校學來的急救常識幾乎快要忘幹淨,我憑著微薄的記憶,將襯裙撕成布條給他包紮,可是血還是源源不斷地往外湧;摸著他漸漸升溫的額頭,我著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找不到水給他退燒;抱著暈過去的雲隱,我隻能坐在原地一個勁的掉眼淚……
十五年來,除了初到桃臨那陣兒外,從未像今日這般無助。
我明明會哭會動,為何卻隻能像個廢物一樣坐在這裏,沒法子救他?
雲隱靜靜躺著,若非那眉頭緊蹙,呼吸急促,真會讓人以為他隻是睡著了。他先還能吃力地與我說上幾句話,現在,卻是一點知覺也無了!
輕撫著那俊逸有型此刻卻發熱燙手的麵容,我流著淚發呆:這是怎麼了?到底是怎麼了?我們不是要去斐幹麼,又為什麼會在這兒?
都是因為我,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逼他說要同行,他也不會走這條偏僻道路,那麼就算馬車出意外,也造不成多大損傷;如果我不發呆,自己用了輕功,他就不會為了救我傷得這麼重,更不會躺在這裏,有性命之虞……我真是混蛋!難怪被人家說做糊裏糊塗,卻還那樣大聲的反駁!我哪來的理直氣壯?
望一眼香樟林上空漸晚的天色,心情愈發絕望。要是今夜走不出這林子,雲隱會怎樣?況且,我連歸途何方都沒概念,又談何走出去?
“哥,你醒過來呀……”
“求求你了,醒醒吧!”
“哥,你醒醒好不好?我是雲姝,你看我一眼呀,哥……”
我一遍一遍的喚他,明知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卻不敢停下來,我怕……怕這沒有人聲的空林子;怕雲隱聽不見我的聲音,就此一睡不醒……
“小丫頭,病人給你這樣折磨,夠可憐。”
文文弱弱的男聲乍響,如風般在林中飄蕩回旋。被這猛地一嚇,我感覺自己也快暈倒。
雖說害怕空林人聲寂靜,但是,在向晚時分的深山老林裏突然有人出聲,那卻更是駭人!
我縮了頭抖著肩,將雲隱緊緊的抱在身前,閉眼屏氣一動不敢動。
肩上忽然多了隻手。我顫巍巍回頭望去,隻見那手在昏暗不明的暮色裏詭異地泛白。再也忍不住,破空一陣慘叫……
林子上頓時飛鳥亂舞,一陣嘈雜,伴著不祥的淒鳴,樹影斑駁,鬼魅可怖……
我忽覺眼前一暗,本能抬頭,卻見一人衣袂飄飄立於身前。
夜色混沌,看不分明他的穿著長相,卻依稀能辨得出他是個男子,身材高挑,瘦骨嶙峋,好像——幽靈!
那“幽靈”蹲下身與我平視,我緊張得扭頭閉眼。
“這麼輕易就暈了?隱兄,你可真沒用。”
發覺他的談話對象並非本人,我壯了膽子睜開眼,見他正幫雲隱侍弄傷口。
“你……”我戒備而疑惑。
“這林子裏,可並非隻有幾根樹枝這麼簡單。平日玩笑時裝上的暗器,今日沒成想竟用在了他身上!”“幽靈”輕歎,“也虧得他底子好,否則失血過多又被你擱在這兒凍一宿,那可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了。”
他語氣淡淡,卻有明顯責備之意。
“我……”我自知理虧又忍不住委屈,隻得啞言望著那“幽靈”忙忙碌碌。“我哥……不,我家少爺好了嗎?”
他頭也不抬:“沒這麼快!”
過一會兒,他包好了傷口,將雲隱往背上一扔,徑自往前走。我趕緊將他攔下:“你、你是誰?你要做什麼?”
背著個大男人,他那消瘦過頭如風中竹竿的身子竟不急不喘。隻是,言語中有止不住的憂慮:“姑娘,可否讓讓?無論姑娘有何疑問,待在下為隱兄療理好傷處後,自當解答。”
“可,可是……”這幽靈男子突然出現,沒聲沒息的行蹤可疑,眼見雲隱受了傷神誌不清,我又怎能安心讓這不知底細的人將他帶了去?
“請姑娘莫再猶豫!姑娘若不肯去,在下決不阻攔,請你在此好好兒呆著便是。隱兄的傷勢急需救治,在下可沒那麼多閑工夫跟你渾扯,就此告辭了!”他說完轉身便走,帶去滿背陰風,吹得我心膽皆寒。
撫了撫不算厚的秋衣,抖著身子,我也顧不得許多,隻得噙了滿腔哭意,跟在那男子身後,一路跌跌撞撞向香樟林深處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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