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90 更新時間:08-07-26 04:29
正迷迷糊糊思索,麵前“咚”的一聲,側首,見奶娘竟伏跪床前,垂髻輕盤的螓首深磕抵地:“明夫人,賤妾身如薄秕苦無附依,如今是修了百世洪福才得少爺夫人垂愛能夠伺候小公子內外起居。隻不知……期月來,夫人對賤妾可還滿意?”說著聲氣漸帶哭音。
我無措坐起,想要扶起她又因姿勢不對懷裏還抱個斐兒而使不上力,隻得忙道:“這是作甚?奶娘你好歹也算斐兒半母,怎麼說著說著就行此大禮?雲……明心年輕,可受不住姐姐一磕,難道你忍心折我的壽?還是快請起罷!”
她肩膀微顫,俯首思慮半晌才低頭緩緩起身。以袖拭眼後她低低抬頭,隻見雪樣腮邊淚痕依稀,雙眶微紅,一副欲言又止的委屈樣。
我忍不住有些氣結:“奶娘,你若有什麼不順心,盡可對明心直言,動不動就跪地磕頭算什麼事?不但抹煞我敬你為姊的一番真心,也是輕賤你自己!說什麼賤妾賤妾,不過口頭習慣的敬稱而已,誰又何曾真正把你當過下人生分?”
她淒淒應聲“是”,淚又不住流下,大概自覺尷尬,趕緊偏低下頭不敢看我:“明夫人,夫人……同為侍妾,真能得您這般專寵的,世間幾人?”
瞧她這樣子,大概是有話要說,而且還憋了很久。歎口氣,我溫聲:“姐姐,你心裏有話都說出來吧,明心聽著,如真是你受了委屈,明心不會袖手旁觀。”
受我指示她拾根木凳在床邊坐下,哽咽道:“‘姐姐’二字賤妾當不起,若夫人不棄,請喚賤妾‘花蠶’便可。”
……
……花蠶,寧花蠶——桃族“知”字輩行十三之桃知昌寵妾,那個傳說中,先正妻季氏半刻幸運產下長子的寧氏。
原來,如此。
神傷鬱結,心思凝澀,心下不知是在為誰疼痛,為誰歎息……寧花蠶?或是……季晗霄?
兩個注定為敵的女人,同日步上不歸路的宿命……隻為,一個男人。
算來斐兒出生尚不足月,也就是說,理應有個和斐兒同生之子的寧花蠶,此時該在分家大府裏坐月子才對,怎麼算,也不應出現在別院裏,還給她情敵的兒子、她兒子的親弟——本已祭生的斐兒,當了十多日乳母!
奇怪奇怪!真個越來越亂七八糟,這都是些什麼事兒!
我盡量委婉地問她,你自己兒子不好好養,月子不好好坐,拖著病身跑到別院來做什麼?莫非,分家還缺你這口飯,非逼得你個產婦親自出門找錢養活自己不成?
不期然的,她淚珠又簌簌滑落,泣不成聲:“夫人,你不知,始先來此,又豈是花蠶自願?一切的一切,隻由得相公做主!如今,哪裏還有兒子哪裏還有家?賤妾,不過是個喪家被逐的煢然棄婦罷了……大夫人(季晗霄)的公子祭生,眾人都道我是禍害。相公把我兒子過繼給人家,可曾想過,花蠶心中,多苦多怨?有時真情願他是死了,或者晚生兩刻……祭生如何?總好過我生生產下的親生兒子當著我麵日日認人作母!夫人……這叫我,情何以堪?”
手臂緊了又鬆,似覺懷中斐兒忽地熱得燙手……
季晗霄和寧花蠶,一個產後喪子,一個失去親骨肉;一個纏綿病榻命薄西山,一個受盡指辱被驅離家……我能說什麼,又能做什麼呢?幫斐兒親娘,還是幫他的乳母?
默然無聲,我隻能滿心黯然陪著花蠶落淚……幫得了誰呢?顧東,難顧西……
心裏冷笑,現下唯一確定可做的事,竟是給那裏外都似極紫齊的花心蘿卜——桃知昌養兒子!多可笑,多可惡!真想不通,為何天下好事都被這臭男人給占盡了?可是……斐兒我決計不會棄之不理,其何無辜?若仔細討賬,受傷最多的不是季氏寧氏,更不是那過繼給正室的寧氏親子,當是斐兒……才對。
“夫人,賤妾得以吐出心聲怨氣述說悲情已無缺憾。賤妾並無奢望別的,隻求夫人少爺好心到底,歸時帶賤妾一起走……賤妾自知卑微,但願盡心竭力做牛做馬終身服侍小公子!”
“奶娘……你身子不好,還是早些回房歇息。以後到點由我親自送斐兒去你房中,你隻管臥床修養,少憂慮操心。至於別的事……到時再說。”
沉默半晌,我隻能如此作答。我的身份特殊,絕不能被人識破,如果奶娘將來跟去本家,見我從“明夫人”突地變身“雲姝公主”,少不得旁事端。
雖說我對其遭遇同情萬分,但本人自己尚一身疙瘩煩惱沒處解開,豈得閑餘顧及別人?怎麼想,此事也須從長計議……和,雲隱一起。
雲隱……想到他,我心亂得慌,也沒精神再說別的。奶娘很有眼色,見能爭取的都已爭取,我又麵色不鬱,便拭幹眼角起身敬福一禮,悄然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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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近深秋,身上錦棉秋裝越疊越厚,心情亦越發沉悶。
趴在窗框看秋雨連綿,第無數次後悔,當初,真不該來斐幹。來後又如何?隻落得了無意趣,度日如年。
雲隱已經八日未回別院。
據掃撒屋子的粗使丫頭茂荷打探消息得知,上貢明綃織造即近尾聲,為使在冬至前後送抵皇宮以供新年皇族使用及上卿大臣們封賞之需,收尾工作及運送路途中的安全防護問題正在緊鑼密鼓展開中。除製造坊忙得天翻地覆外,茶莊的特等秋茶亦準備入貢及銷售,桑茶的肥、蟲治理,蠶種的密致選購,分家名下各個商鋪的年度賬目總結……諸如此類大小事宜巨細無遺全得雲隱一一學著料理。
“如此一來,少爺自是忙得連吃飯都呆在鋪子裏,更別提何時歸家了!所以……夫人,您長得這麼美,想必心地也定善良,肯定能理解大少爺不回來的苦處不生氣,是不是?”茂荷躬身在我耳邊小心翼翼地說,見我麵無表情半天不表態,索性抱著她的掃帚躡足溜了。
木木楞楞望著門外急速消失的身影,唇角不禁彎起:雲隱倒會做人,連個黃毛丫頭都給他收的服服帖帖為他講盡好話。
這丫頭……當我母夜叉?也不想想現下我的身份,就算他大少爺再不進門半步又能如何?一個以侍妾名義寄人籬下的弱女子而已,難道還能把他抓回來綁著不許走不成?
雲隱耗在鋪裏不回來的原因,本人心知肚明。
秋更衣後,我老有意無意躲著他。
他在房裏,我就找借口抱斐兒去院裏賞菊花、去廡房看奶娘;他出門後立馬回房,萬事不做,隻倚窗發呆癡歎;以前常很早爬起來隻為同他共用早餐,可現在,明明人已醒來,卻依舊如鴕鳥般躲在被窩裏,聽他有條不紊梳洗整理的聲音,聽他優雅從容進餐的聲音,聽他體貼周到交代下人將飯菜留份溫著等“夫人”起身再用的聲音……心不受控製亂跳一氣,伴著甜苦滋味。
總之,本是每日相見數麵的習慣,突然間被打亂。住一間房,他,卻見不到我……我,不想見他。
如此有意躲藏的日子過去一周不到,雲隱亦似乎察覺到什麼。他沒生氣,隻是隔著簾子對我說:“小妹,你若還因那日的話氣憤,大可不必。兄妹之間,哪來隔夜仇?你討厭我不要緊,別鎮日在院裏晃悠,入秋雨涼風大,受寒總有人會心疼。你不想見我,也行,反正各處生意都到一年最緊湊時,今日我就住到鋪裏,新年之前,怕是難能回來幾次,也遂你的心。有事就叫丫頭到織坊告訴一聲,沒事不許出門。斐兒也得仔細照看。瞧你那性子,真比孩子還淘氣粗心幾分……你這樣,可叫我怎麼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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