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75 更新時間:09-01-25 07:44
[雲沫小榭西廂]
現在,全家高層都聚在了我房內。
父親、祖母夫人板著麵端坐上首,身懷六甲大腹突出卻依舊風韻不減的丹夫人,斜在側首一軟榻上,慢悠悠品著清茗。粉桃胭脂微抹的紅唇輕勾,唇角,笑意不明。
母親閉目半臥在床,用過藥,臉色看來稍微恢複了些人氣,但神智依然不清。
祖母他們今次來,目的卻不在探病,而是為教訓我這不守家規、私自出走的桃氏不肖女。
父親自進房後,分明看也沒看一眼母親,卻命大夫將她病情,點滴不漏告知於我。
大夫說:“夫人舌紅少津,無苔,脈象細數,是陰虛火旺之症;且她心悸昏厥這毛病,乃因稟賦不足,隻可靜養,不能根治。然夫人這一年來,化思不解,心氣鬱結,致使病症日重,臥象漸見散亂,已為病危之象……”
坐在廳間桌旁的梨花木矮凳上,我低垂著頭,一顆良心被這一字字、一句句,刺得鮮血淋淋。
桃閻氏是我母親。但留有前生朗明心之記憶的我,卻從開始,便無法將她當做真正的母親。也許我很會裝,扮功一流,把母慈女孝的戲碼演了個天衣無縫。然而始終,我的心卻明明白白:這場戲,兩個主角,但其中一個在任何時候卻都是沒能入戲!
我虛偽,我不稱職!
作為一個女兒,我真的不稱職!我可以把她當姐妹相處,親密無間;卻無法如真母女,傾心依賴。
正因為如此,我一直不安,愧疚。
總覺得,是自己占去桃閻氏女兒的軀殼,是自己,奪去了閻氏母親本因享有的天倫之樂。
而且,我不但剝奪她的快樂,還自私妄為。不告而別整整一年,一年裏,對她不聞,不問。這柔弱女子被丟在步履維艱的桃府園中,不知受了多少委屈,飲下多少苦水;而今一回來就害她昏厥,想到將來某日,我還會和雲隱雙雙從這園裏離去,留得她孤苦一人……
揪扯心傷的愁歎。
這一世,我所最愧對便是閻氏,而我欠她的,卻怕是此生此世都還不幹淨……
麵前,桃氏謹字輩出身、氣質如仙如玉的中年大夫還在詞斟句酌,款款而談:“依不才之見……夫人這情況倘再不加以療控,滋陰清火,養心安神,就怕……就怕今冬也……”
一旁,端著乳玉茶盅的丹夫人突然含笑陰陽怪氣飄來一句:“公主,您聽見沒,您母親可是要被你們寶貝兄妹氣死了~~~”
這個女人!總賬我還沒跟她算,她竟就這麼得寸進尺又跑來找本姑奶奶的茬兒?諷刺我也罷了,還敢扯上雲隱!是可忍,孰不可忍!
越聽越惱火,我猛拍桌子唰地起身,指著大夫鼻尖痛喝:“夠了!胡說八道,給我閉嘴!”
謹字輩的大夫大叔被我喝得一顫,山羊胡下巴抖了兩抖,倏地收聲。
倚站身旁一直不敢出大氣兒的斐兒被我這一站掀倒在地,紅彤彤的大眼睛瞅著我眨巴兩下,小嘴一撇:“嗚哇……”
我捂著額深呼吸,靜立半晌,死命克製想要當眾跺腳泄憤的衝動!
祖母夫人把茶盅擱置幾上,淡淡道:“這個孩子,不能留。”
父親也隨之開腔:“沒錯。明日一早,為父會遣人將他帶出去。至於他的去處,你也不用多問,我不會告訴你的。”
這時我已彎身把斐兒扶起,拍拍他身上的灰,抱坐在膝上。這孩子果然很乖,不過輕輕拍哄兩下便止住落淚,小腦袋還直往我懷裏拱。
我也語氣淡冷,問:“為什麼?”這雖是個無意義問題,卻不得不問。
“因為……他會成為整個桃族的恥辱呀!”此話一出,室內諸人目光瞬間尖銳。
我麵上仿佛被火灼燒般陣陣烘熱,心,卻一絲一絲攢上冰寒。
丹夫人以袖掩唇,眉眼彎彎。那眸中諷刺,笑得我差點沒忍住搧她耳光!
我說:“這是哥哥的孩子。”
祖母夫人顏色更是難看,丹夫人笑得更加險惡曖昧,父親隻是一瞬不瞬盯著我,捏緊拳“哼”了一聲。
我又說:“這孩子的生母,是朗氏。”
祖母夫人道:“我們派人查過,在此之前,從沒有過這麼個人。”
我冷笑:“朗氏之母是族中某一分支身份極低的庶子的庶妾,她剛懷孕便被人家驅離,所出又是個女兒,回不去夫家,隻能從母姓,因此族裏不曉得此女存在很正常。哥哥也是因緣際會才與之相戀,就怕她身份太低,引起禍患,才未向家長告知,如今人已經死了,這孩子總也是桃門骨肉,你們怎麼忍心將他趕盡殺絕?!”
丹夫人優雅理了理袖子,挑眉輕搖頭,捏著嗓子笑道:“哎呀呀,編的真好!誰都知道,在這一年裏哪個才是真的朗氏;而這孩子,又是同哪個一起出現,喊了誰一年的娘!”
父親沉聲道:“去斐幹途中,你和雲隱曾兩人一起消失。這段時間,你們去了何處?”
去了何處?當然是靈溪夢森!
我張口欲言,話含在喉頭,卻怎麼也轉不出來。
靈溪夢森……事關雲隱身世,我不知他們清楚多少,且現下屋裏還有丹夫人這麼個角色在,又怎可能毫無計較,將真相通通言明?
咬了咬唇,我懇切低聲:“我們失蹤不過兩日而已。”
父親拍案怒喝:“兩日兩日!兩日什麼事都可以發生了!”
我無力道:“要不然……父親,你們以為當時發生了什麼?”
丹夫人像沒聽到我的話,徑自低頭撫著肚子嬉笑喃語:“都說‘兒像母、女像父,一世無憂金鋪路’,不知我這小兒子是像妾身我多些呢,還是像老爺多些?”說著,她抬頭望著我的斐兒,又玩味笑道:“公主這個倒是有福相的,真真畢肖其母,羨煞我們這些當娘的人!”
說起長相,她這下卻猜得不對。斐兒是同我很像不錯,然他比起他的生母季晗霄,恐怕還是肖像其父桃知昌多些(是個可憐孩子)。我和桃知昌是遠房堂兄妹,但平常走在路上,都極可能對麵相見不相識,但如今卻透過一個斐兒,生生在我倆之間看出了血親聯係!
想到這兒,不知不覺情不自禁笑出了聲:“這,大概就是桃族神奇的血緣之力吧?”
說完這話,還怔了一怔才回神,心裏曉得:慘了!
果然,周圍幾人皆以瞠目結舌的驚駭模樣直瞪我,祖母夫人支額倚桌說不出話來,父親不小心跌碎了茶盅,顫聲指著我暴喝:“孽、孽畜!孽女!”
這下連丹夫人都沒話多嘴,雙手定定按著肚子,臉上表情五顏六色變幻莫測——很奇妙。
我急急站直身解釋:“不是的,不是的!不是想你們想的那樣!”
丹夫人諷笑:“你自己都承認了,還能怎麼樣?傷風敗俗!這樣的惡心事都做得出來,真令老天爺也看不過去,活該你們落下證據,讓這小子長得不像他爹!”
我氣得口不擇言,手指她腹部怒道:“死女人你說什麼,本公主忍你很久了!當二奶到你這麼囂張我看過的也隻有你一個!誰說斐兒長得像我就傷風敗俗?桃知恒也和我像得很呢,你怎麼不幹脆一起說他也是我和哥哥私生的?!都黃土埋腰你還當著孫子輩懷孕生個孫子輩的兒子,你就不覺得羞恥慚愧嗎?!!!”
“閉嘴!!!”茶盅蓋貼頰飛過,厲風磣骨,我渾身一個寒噤,猛的住了嘴。
父親站起身,拍拍手,向門外沉聲道:“來人,給我把桃謹芙找來。記住,告訴她手腳利索點,不許聲張。”
“是,老爺。”
桃謹芙,本家桃府的內園女房總管事,雖非嫡係,身為女人,辦事卻極有手段,精明老辣。當年祖母夫人就是看中她的管理才能,才將她調入內園做事,專管內府女眷起居坐臥、衣食住行。而內府侍女、粗使婢、僮仆等的挑選、擇買,亦屬她職權範圍。
刻下,父親專派了人去尋她,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我光用腳趾頭想也能猜出來!
毫不猶豫跪下,反身護住斐兒,我哀求:“父親,求您放過他!求您放過他!他已滿周歲,怎麼可能是我的孩子?女兒閨譽何其重要,父親,您豈忍心帶頭踐踏?斐兒就算不是我的兒子,始終也是桃族人,您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一個年稚的同族後輩?”
父親親自走過來從我懷裏拉扯斐兒,怒哼道:“你是皇家公主,貴族千金,多少雙眼睛看著你,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們桃族?你不準行差踏錯一步,因為隻要你一個人錯,我們全族都會被害得跟著顏上無光!你們如今做出這等醜事,為父寧願你守著暗坊一輩子不嫁,也絕不再給你和那孽畜機會去丟人顯眼!你說得沒錯,這孩子可以是桃族任何一人的子嗣,卻獨不能是你的!為父也希望是這樣,隻可惜,事實並非如此!”
斐兒嚇得摟緊我頸項“嗚嗚”大哭,然而最終,壯年有力的父親還是占了上風。
孩子脫離我懷抱的一霎那,眼淚不受控製就“嘩”地成瀑。
好不容易救活,好不容易養到這麼大的孩子……
好不容易剛會走路,好不容易能脆聲喊娘的孩子……
這個以雲隱中毒、我的前世之玉為代價,寄托著季晗霄全部生命與希冀的孩子……
怎麼可能,我怎麼能就讓你們這樣把他帶走?。不由得恨起了雲劍——都是這個人,為什麼這麼無聊,這麼自私!為什麼硬要提前把我帶回來,讓我孤獨無援地麵對這種場麵?!
如果雲隱在就好了……
那個從來將我護在羽翼下,不讓我受半點傷痛的人……如果,他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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