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514 更新時間：12-05-10 23:33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秦國夫人丁氏若昭溫良賢淑，忠憫有德，仁厚端謹，曆經三朝，功高勞苦，特賜沉香龍頭拐一柄，翡翠如意一柄，東珠佛珠一掛，百年雪山參二十支，雪燕二十匣，玄狐皮三領，萬福祝壽錦緞三十端，羊脂玉觀音一尊，水晶盤、碧玉盤各一個，欽此。”
珠光寶氣映射得丁若昭的眼睛幾乎睜不開，多年的尚宮生涯，她早已看慣了無數的珍寶，但它們都沒有今日皇帝的賞賜那般耀目。
皇帝親自挑選了禮物祝賀秦國夫人丁若昭的六十九歲壽誕。
丁若昭心中翻起了無數的念頭，她已經六十九歲了，人上七十古來稀，在後宮，女官們能活上五十歲已經是高壽，而她，又已經多活了十九年。
“姑姑，”歐落芳手裏端著一個紅漆木盤，盤子裏的鈞窯蓋鍾泛著難以描摹的美麗光彩，“這是我特地讓人從海南采摘來眉山雲霧茶，能溫脾補腎，最適合老人家了。”
丁若昭看了歐落芳一眼，淡淡地一笑：“你不說了，我都忘了，我老了，現在宮中，都是由著你們折騰去了。”
歐落芳笑得有些尷尬：“我做事怎敢自專？一切都還聽憑姑姑指教。”
丁若昭揮揮手：“你不用問我，現在你是尚宮，不用問我這把老骨頭。”
歐落芳還想說些什麼，舒紅袖急忙拉了拉她的袖子，使了個眼色。
丁若昭掃過歐舒兩人，嘴角抿出了一絲冷笑。她真的老了，沒有精力也沒有心思再折騰了。袁若昭從檀木躺椅上站了起來，不要一個人攙扶，顫顫巍巍地邁上台階，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廳堂內的眾人。
一道閃電忽地掠過陰雲密布的天空，把大廳內的眾人都照了個清清楚楚。
“姑姑當心！”歐落芳和寧碧浪兩人同時越隊而出，兩個人臉上都滿是關懷之色。歐落芳狠狠盯了寧碧浪一眼，寧碧浪垂下眼簾，默默地退回隊中。
“阿芳，”丁若昭擺了擺手，“你回去罷，我這一生，經曆過的風浪比今天大多了，怕過什麼？”
又一道閃電劃過蒼穹，隨之而來的是一陣疾風，風吹起丁若昭兩鬢的絲絲銀發，丁若昭巍然不動，讓人想起了大海浪濤中一塊磐石。
她本來就是一塊磐石。
大殿裏的人仿佛在刹那間模糊了起來。丁若昭依稀看到那些自己想見又不想見的人披著風雨緩步而來。
當先的是袁若晴，她的表妹，她在後宮中唯一的親人，也是她曾經唯一的對手。丁若昭苦笑了一下，袁若晴的死訊傳來時，她第一反應竟然是深深地鬆了口氣，而後心卻狠狠地痛了起來。
“若晴……”丁若昭輕聲呼喚道。袁若晴眼波中流出調皮的笑意，嘴角輕動，依稀是多年前那個精靈古怪的少女。袁若晴的身影慢慢淡去，一個長裙曳地，長發隨意散下的女子翩然而來。
丁若昭的咽喉又痛又苦起來。顧雙華明亮的雙眸直直地看向她，裏麵有著依戀，有著忠誠，還有希冀，卻沒有預想中的仇恨。袁若昭艱難地道：“華兒，過來……坐……”
顧雙華撲閃著大眼睛，低聲道：“不了，我等著，等著姑姑……”
丁若昭的淚水幾乎流下來。她伸出手，想去攙扶顧雙華，卻隻抓到一根冰冷的扶手。丁若昭一下子跌回現實，她高高地坐在秦國夫人府正堂的大椅上，麵前一片燈燭輝煌。
轟隆！這聲雷響比前幾響都要大，丁若昭強打起精神，那份皇帝詔書整整齊齊地擺在她麵前：溫良賢淑，忠憫有德，仁厚端謹幾個字格外醒目。
丁若昭心中暗想：“溫良賢淑，忠憫有德，仁厚端謹，哪幾個字說對了？一個也沒有！我溫良賢淑麼？身為後宮女官，皇帝家婢，卻幹涉朝政；我忠憫有德麼？我對誰忠，對誰憫？仁厚端謹，哈哈！我曾經親口下令杖斃過幾十人，曾經眼看著大火燒起來卻下令任何不得救火！胡說八道！全是胡說八道！”
丁若昭又知道這絲毫不是胡說八道。如果她此刻就死去那這個十二個字就是她的蓋棺定論，本朝內宮傳上也會有她的傳記，她將永遠銘刻在青史上供後人憑吊。
正堂裏麵被突如其來的閃電照得一片明亮。大堂外飄入了幾個鬼影。一個披頭散發，白玉般的臉上流淌著鮮血，一個穿著撕得七零八落的宮裝，頸上套著一條白練，懷中抱著一個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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