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498 更新時間:12-05-07 13:04
蒙古草原早上強烈的陽光穿透車窗照耀在定北臉上。車內已經熱鬧起來。定北睜眼看看,不見老魏在上鋪,於是也翻身起來。
雖然隻是早上七八點鍾,可是太陽已經高高的掛在半空照耀了許久。定北走出包廂,伸了個懶腰。這時看見老魏已經梳洗好,正站在走廊的車窗邊凝神看著窗外,以致定北站到了他身邊都沒有發現。
當定北在踏上這個陌生的國度第一天第一次睜開雙眼望去的時候,立刻就被這一片不同凡響的安靜和遼闊震撼了。活了二十四年,吳定北從沒看到過這麼藍的天空。藍的幹淨,藍的純潔,甚至藍的有些刺目。在無邊的綠色草原襯托下,藍天似乎有意和大地親近。壓得那麼低,低到伸手就可觸到。定北去過康西草原和壩上草原。現在才領悟到,和真正的草原相比,那裏就像公園的綠地,精致可愛,小的可憐。而眼前透過車窗看到的,這才是真正的草原。綠色傾瀉到天際,和藍天接為一體。豐盛的牧草在勁風追逐之下起伏不止。在明朗的天空中似乎可以聽到風的呼嘯和草的呻吟。遠處的小路在草色中若隱若現,不知從哪裏來,也不知通向何處。定北看著那條由馬和牛羊踏出來的小路時,心中不由湧起一股強烈的孤獨感。不過他以後才體會到,生活在草原深處的蒙古族牧民並不孤獨,他們有騰格裏的庇佑,有大地的支撐。他們活得堅強,活得自由和無拘無束。那是真正活在大自然中和天地抗衡的英雄民族。
老魏察覺定北的存在,胳膊肘碰了一下。用手一指,輕聲說:“你看那邊。”並不看定北也不再說話。定北順著老魏手指的方向看去。由遠而近,跑來了一群黃羊。它們奔跑著,跳躍著,看著飛馳的列車驚奇著。不時停下來吃幾口美味的嫩草,再繼續快樂飛奔。白色的尾巴隨著跳躍在陽光下閃耀。定北的目光收近,看到了陽光映襯在草原上的列車倒影。陽光透過車窗在地上投射出一長串規則的小方格子,黑的是車身,白的是車窗。每個格子都有一兩個人影站立著。隨著列車移動,同時也因為草原的博大而靜止。
‘是誰自由呢?’定北這樣想著:黃羊們自由自在的奔跑,為了生命,為了繁衍。人們也在奔跑,從大意義上講同樣是為了生存和繁衍。不同的是,黃羊的身邊沒有什麼東西在阻擋著它們。而人呢?定北環顧了一下四周:‘起碼已經禁錮在這狹小的空間二十多個小時了。’個人的自由尚且不能隨意。而在這廣闊無垠的草原上,還有一條人們畫出的看不見的隔閡――國境線。不同的人們生活在同樣的地球上,卻非要硬生生用一條看不見的線把各自分隔起來。彼此要麼仇視,要麼所謂友好。明槍暗箭爭鬥了數千年還不想罷休。想著,定北忽然感到莫名的悲哀。
“定北,定北。想什麼那?”老魏已經看膩了風景,轉向定北逗趣:“一定是想女朋友呢吧。年輕人,幹柴烈火猛這麼一分開,不想也難。嘿嘿。”說著轉身回包廂了。
定北微笑了一下,沒有理會老魏的諷刺。他知道自己現在所想的沒法和老魏這種人說。說了他也不懂。不過老魏這麼一提,埋藏在定北內心深處的思念卻再也抑製不住,蓬勃而出。一行淚水順著臉頰無聲滑落。‘唉,此刻不知那丫頭在幹什麼呢?’淚水滴落在胸前翠玉上,定北似乎聽到了遠方戀人的哭泣,越發難以自製。
“老三,聽說昨天晚上你讓人當逃犯把護照給收啦?哈哈!”
一聽聲音就是李明和老遊來了,定北抹一下臉,回過身一笑,憤憤的說:“操,真他媽邪門。你說,你說就兄弟咱這模樣,哪點像逃犯。那幫邊檢都他媽瞎了眼。”
“算拉算拉,這不沒事嗎。得,哥哥一早就惦記著兄弟你,特意過來看看。怎麼著?大早上起來哭啦?”李明觀察的倒是仔細。
“啥子哭噢,哪見過敢跑蒙古的漢子會哭?!別瞎扯婁”老遊在一旁替定北解圍。
“我說二位哥哥,別站著說話啦,裏邊裏邊。正好,介紹我一兄弟給二位認識。”定北一邊說,一邊拉開包廂門,往裏麵讓著兩人。
進包廂坐好,李明從衣袋裏又掏出兩瓶白酒。定北拿過來一看,是蒙古產的。最普通的白色玻璃瓶子,蓋子是象國內啤酒瓶子那樣的鐵蓋。瓶子上貼了藍色的標簽,上麵用白色勾勒出一幅牧民跨在馬上甩動套馬杆的圖案。用新老兩種蒙文寫著字,估計是酒的牌子和生產廠家等等,大夥都看不懂。但從此以後,他們就把這種酒命名為‘套馬杆子’酒。並且後來才知道這是蒙古除了散裝的劣質酒之外最便宜的酒精飲料。
“行啊老李,打哪搞到的?”定北饒有興趣的問道:“是不是二連買的呀?!”
“甭管我哪弄的,昨晚泡上的蒙古相好的送的,行了吧!你喝不喝吧。哈哈哈哈。”
“就憑他,哪有啥子相好的婁。”遊誌遠實在:“這是剛才他用兩條中南海和蒙古人換來的。大夥嚐個新鮮。來來來,開始開始。”
定北給李明老遊介紹了老魏,也簡要說明昨天下午老魏找不到自己是因為和這哥倆喝酒去了。老魏大方,並不計較。隻要有酒喝,定北幹什麼他才懶得管呢。
一邊喝著,一邊自然的聊起蒙古。
“我說二哥,”定北說:“要說算上老魏,咱們幾個裏頭就你對蒙古算是熟悉一些。你給說說,到底和咱們內蒙有什麼不一樣的?”
“要說不一樣啊,”李明喝了一口酒:“確實是不一樣。首先啊,蒙古現在實行的是資本主義。從社會製度上就和內蒙古不同。而且,內蒙古經過這麼多年,已經被漢化的相當嚴重。很多傳統和文化都夾雜了漢族的風俗在裏麵。要想了解蒙古族,隻有到外蒙才能看到。從性格上講,蒙古千百年來都是遊牧為主,蒙古國二百萬人口裏麵有將近百分之三十目前仍舊保留這種生活方式。所以造就了蒙古國民粗壙樂觀豁達的精神,當然也有狂傲不遜不服管教的血液在流淌。你沒看蒙古人都習慣戴帽子嗎?尤其是男人。”
定北回憶了一下,確實是。八月的北京還非常熱,可是在火車站上就看到,很多蒙古男人都戴著各式各樣的帽子。
“這是為什麼呢?”定北急著問。
“我聽人說過,在蒙古族的傳統服飾裏麵。男人的帽子是有特殊含義的。帽子摘下來一定要放在高處。任何人不能從別人的帽子上麵跨過,否則是對帽子主人的極大侮辱,一定會引起爭鬥。蒙古人有這麼個說法,當男人戴上帽子的時候,他就是在騰格裏庇佑之下的最至高無上的勇士。任何人都無法匹敵。”
“靠,哪他媽還有這麼多道道,回頭看見一個我他媽給丫扔車外頭去!”老魏喝了點蒙古白酒,大大咧咧的叫嚷著。
“行了老魏,你消停著點吧。忘了昨天早上‘殺韃子’的事啦。別回頭還沒到站就他媽讓人家給你丫滅了。你就不牛逼了!”定北訓斥老魏。老魏不吭聲了,顯然對這個小老弟有幾分忌憚。
“得,打擾了。二哥你繼續。”
李明繼續不起來了,半瓶‘套馬杆子’灌下去。這會徹底暈菜。定北此時也覺得頭暈目眩,心想這他媽蒙古白幹還真夠烈的,以後--要小心了……昏昏沉沉一頭栽倒在鋪位上睡去。
臨近中午,火車的速度慢下來。定北看到在兩個車頭牽引下列車吭哧吭哧在爬山,彎彎曲曲的在丘陵中盤繞。李明和老遊已不知去向。窗外不再是一望無際的草原,而是不高的圓山包。列車就在這些山包的縫隙中盤繞著。同包廂長得討厭的那位告訴定北,烏蘭巴托快到了,穿過這片丘陵就是。
車上的人們開始陸陸續收拾行裝。蒙古列車員也迫不及待收走了所有的鋪蓋床單。定北等人隻能坐在褐色的光墊子上。
隨著一聲汽笛長鳴。列車再次減速,開進蒙古國的首都,烏蘭巴托市。不少人新奇的看著窗外,定北也在其中。和想象中不同,城市中一派俄羅斯風格。到處都是蘇聯時期建造的堅固笨重的樓房。列車將要進站的時候,鐵路兩邊展出著幾列機車。想必是曆代蒙古鐵路的元老吧。
嗤…。。伴隨著刹車聲。一行人終於到達目的地。烏蘭巴托車站是典型的俄羅斯式建築。車站沒有頂棚,火車就直接停靠在露天月台上。站台上人們熙熙攘攘,各種服飾五花八門。既有現代的牛仔褲,運動鞋。也有傳統的蒙古長袍和馬靴。
定北費勁的拉著箱子下了火車,用力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清新而涼爽。帶著一股青草和牛羊的混合味道。像一種特殊味道的潤喉糖,一下子感覺心肺都得到了清洗。定北從心裏呼喊了一聲:“你好,蒙古。你好,烏蘭巴托!我來啦!”
定北四下尋找著前來接站的公司同事,同時也尋摸著李明和老遊。工夫不大,那兩位湊了過來。遊誌遠照例是上車前的裝扮,提個包,腋下夾一個手包。李明身後跟著那兩個夥計,雜七雜八的拖著行李。定北相信如果昨天是在這裏看到他們肯定更會顯眼。
“兄弟,可算到啦。咱們暫且就此別過,以後的時間長著呢。記著聯係啊!”
“怎麼?你們兩個一起走?”定北問。
“我接了老李的工程,這就直接上他飯店的工地去了,短時間內你在那裏就能找到我。”老遊回答。
“哦,那好。我的地址電話兩位哥哥也都有了,以後保持聯係。反正烏蘭巴托也他媽比鳥窩大不了多少,見麵容易。那我和老魏就告辭,先行一步啦。”
正說著,公司接站的人來了。定北一看,果然是那個娘娘腔王岩。心裏有點起膩,臉上卻堆滿笑容:“王哥,你瞧你瞧,還得辛苦你來接我們,不好意思啦。”
“這哪說的,應該的,應該的。”王岩客氣的回應著。一邊幫定北提箱子一邊往外走:“跟著我,這裏不用辦任何手續了,咱這就上車回家去。”
‘家!……回家去?’定北心裏酸了一下‘這裏是家麼?不,充其量是個睡覺的地方。這裏沒有父母,沒有朋友,更沒有心中牽掛的那個她。沒有這些,這裏不能叫家。’
時間回到三十六小時以前。兩個人站在夏夜的路邊,距離分別隻有短短的幾個小時了,定北說不出什麼,可心裏確實深深的舍不得。
“去那邊要小心點,聽說蒙古人特別野,出門當心啊”說這話的時候,小惠瘦小的肩膀顫抖著,她沒有看定北,隻是緊緊的抱著定北的腰,臉深深的埋在定北的胸前。
定北知道自己心愛的女孩在懷中哭泣,忍不住鼻子發酸,淚水在眼眶中積聚。‘不,在這個時候,我不能哭。’他告誡自己,要堅強,要微笑。要讓自己微笑的樣子在最後一刻留在小惠腦海中。可是理智往往不能戰勝情感。心裏這麼想著,眼中的淚水卻不受控製泉湧而出。定北悄悄用手背抹掉了眼淚。回手緊緊把小惠抱在懷中。他知道,隻要自己一鬆手,那麼在下一次擁抱之前將是漫長而痛苦的等待。而內心深處,對這種長時間天各一方隱隱泛起一絲擔心。雖然天天在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可是不在朝朝暮暮,卻又怎能不盼朝朝暮暮。定北心中有一絲怕,害怕會失去自己的愛人。
“北子”小惠抬起頭來,鬆開環繞著定北的雙臂“你先放開我,我有東西給你。”
“不,不放。”定北的語氣堅決而且堅硬,今天他說話有些異樣。他從沒對小惠這樣說過話。
“好了好了,你先放開我。我跑不了的呀!我真的有東西給你。”小惠柔聲說道。
定北鬆開雙手,扶著小惠的肩膀,低頭看著她。不知她要給他什麼。小惠解開襯衫的領扣,從頸上摘下一個紅色絲線係著的小小錦袋。伸手戴在定北脖子上。
“這是什麼?”定北問道。
“不要問好嗎,等你上車以後再看。看了以後寫信告訴我你的感覺,好嗎?”
“好,我答應你。丫頭,咱不哭,啊!你看我,我不是在笑嗎,答應我。我不在的日子裏照顧好自己,每一天都過得開開心心的。好不好?!”定北從內心憂傷的陰雲中努力撕開一絲縫隙,把微笑的陽光照向自己心愛的女孩。
“好,我答應你。我會讓自己每天快樂的想著你。時候不早了,你明天還要趕火車。送我回家吧。”
自從上車以後,一刻就沒有消停過。定北幾乎忘記了頸上掛著的小東西。這會想起,忙拿出來。打開織錦小包。裏麵有一個翠玉雕琢的觀音。‘男戴觀音女戴佛’定北耳邊又想起了小惠的聲音。那是一次兩人去廟會時候小惠說過的話。定北心頭一熱,這丫頭,還記著這件事呢,嗬嗬。觀音拿出來以後,定北感覺錦袋裏麵似乎還有什麼東西。於是仔細的摸了一下,拿出來一看。定北的淚水一下子噴湧而出,灑落在手中的錦袋上,再也無法控製。掌心中,是一束紅絲線纏繞的秀發,幽幽的散發著小惠的發香。
“嗨,我說這是怎麼的啦?好好的哭個什麼勁啊。”老魏坐在前排,扭頭大聲詢問道。惹得滿車的人都扭頭。連開車的蒙古司機不懂漢語,也在回頭觀望。
“沒,沒事。你丫叫喚個啥!一邊待著看看街上的蒙古妞兒好不好。”定北故意擺出一副粗魯的嘴臉衝老魏喊道。他知道和老魏這路糙人,隻能喝酒胡鬧,哥們義氣。內心的情感是無法和他交流的。定北迅速收好錦袋,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嘿,老魏。回頭、回頭。你看那妞兒怎麼樣?還不趕緊下車搞回住處,收著受用。哈哈哈!”
“去你媽的,一會哭,一會笑的。你小子神經了吧。真就神經了也甭拿你老哥開涮,聽見沒有!”老魏回敬著。
“吳!”蒙古司機土杜叫了一聲,回頭看看定北,又指指右邊窗外說了一句蒙語
“什麼?什麼?滴裏咕嚕?咕嚕個什麼呀?王哥。”定北一臉疑惑的問王岩。
“土杜是讓你看外麵,蒙古的中心百貨大樓。你看看,眼熟不?”
定北依言看看窗外。路邊一座宏偉的建築,正麵用老蒙古文寫了兩串大字,定北不認得。可是那座建築本身怎麼看怎麼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見過。
“夷?怪了。我可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啊,怎麼這大樓看著就那麼眼熟呢?見鬼了!”
“哈哈,哥們。這大樓你在北京一準兒見過。自要你是北京人,沒有沒去過的,好好想想。”
定北腦中迅速搜尋著北京商場的形象。“我說王哥,我怎麼看怎麼覺得像王府井百貨大樓啊!可不可能啊?合著我才一天沒在北京,就讓蒙古人買了給搬這兒來啦?這事沒有相關部門向我彙報過嘛。哈哈哈!”
“你小子啊,我看老魏說得一點也沒錯。就是神經了。剛剛跟那哭,這會又開始胡說八道。告訴你說,你說像王府井百貨大樓算你說對了。不過可不是什麼搬過來的。這商場在這都好幾十年了。知道為什麼你覺得像嗎?其實不是像,根本就是一模一樣。因為壓根就是用的一張圖紙,連蓋樓的工人都是一撥人。那是當年中國政府援助建設的。在烏蘭巴托,還有好幾處。同時你還能看到俄羅斯式的建築更多一些。那是蒙古和蘇聯交好的時候蘇聯方麵援建的。明白了吧?”王岩得意非凡,似乎知道這些是天大了不起的事情。正說著,汽車拐了幾個彎,進入一片居民小區,停在一幢五層的樓前。
“同誌們,我們到啦,下車回家。”定北很奇怪王岩僅僅早來一個星期,卻似乎真心拿這裏當作自己家,到底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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